原因很简单,有一只手挑衅般的举起。

    三根手指拿着遥控板摁掉了所有人在看的电视,剩下两根颤颤巍巍地拎着一个雪顶甜筒,奶油在融化边缘,挑战着所有醉鬼的神经。

    布雷诺从靠窗的卡座站起来,把酒瓶子重重撞在了实木桌上:“那可是Chi,还没看完就关掉是什么意思!”

    这个熊形大胡子像是个不远万里来参加偶像握手会,却被刁蛮大少爷拦在门外的粉丝,一口干完被摇晃出泡沫的酒液,提起瓶子就朝这个角落走过来。

    以Chi的地位,卡在这么一个临退役的节骨眼,又位处本人的告别会上,居然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摁掉告别视频,在场的人尤其是雪迷自然没法置之不理。

    周围的酒客迅速散开,但没退太远,有人朝吧台那边走去,应该是要告诉老板。

    这群人很奇异地成了一个汹涌澎湃的墙。

    不忍落幕的雪迷粉丝、探听情报的小报记者、好奇围观的看客醉鬼、野心勃勃的后辈对手,将布沙发上的人牢牢圈在原地。

    布雷诺走近才突然发现,这个酒馆牌儿童餐厅的布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有两个人的面孔暴露在酒馆的暖色灯光下,另外一个人懒懒后仰,脸藏在了沙发后帷幔的阴影里,手里举着一个汽水瓶,高高翘着的腿在空中无聊地晃荡,有点眼熟。

    酒馆老板一直在吧台后面,从这个角度看不到电视屏幕在放什么,只能发现酒馆的气氛因为三个人变得奇奇怪怪。

    暂且放下凿到一半的冰球,抬头望,这两位露脸的先生自己倒是都认识。

    左边诺兰那小子是滑障碍追逐的,看上去依旧欠揍极了,电视就是他摁掉的,不愧是每次比赛中最能集中吸引火力被卡位的选手。

    老板一边想着又握住了冰刀,继续给方形冰块的棱角削出弧度来,上一次诺兰这么生气还是去年公开赛预赛失利,被其他几个强壮得像头牛的维京人故意铲飞后来酒馆买醉。

    右边那位一直面无表情的雨果先生今晚很早就来了酒馆,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原则,要走了一箱各种口味的果汁汽水,并且出人意料地点了一份淋了奶油的限量特供莓果蛋糕。

    听到这个要求酒吧老板惊讶得耳朵都竖起来了,要不是今晚告别派对事情超多,就直接拉住雨果问怎么回事了。

    不过老板还是偷偷拍了雨果拿着汽水的照片,原因是自己老婆坚持认为雨果那样成熟冷静的男人只会到酒馆喝加了少许冰块的年份酒,绝对不会和毛头小子一样抱着汽水或者蜂蜜啤酒狂饮。

    老板疯狂地给老婆发小作文,大致主题就是别看雨果平时看着稳重,其实也是表里不一浪漫过敏不够稳重的臭男人,打字到最后一句终于体现了中心主旨。

    【亲爱的你就不要去看这个臭男人明天的比赛,坡面障碍明天只是预赛啊啊啊啊我们明晚可以一起吃一个烛光晚餐。】

    酒馆老板猫着腰胆战心惊在等老婆的回复时,前方吧台上传来梆梆两下敲桌子的声音,是酒馆的熟客看到那边动静有点大,问他要不要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老板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今晚雨果和诺兰同时都来这个主角绝对不会到场的告别派对,但是既然雨果在,那事情至少不会无法控制,诺兰的暴脾气雨果肯定压得住。

    于是老板就继续心安理得的坐在位置上精心雕琢手里的冰球。

    这个酒馆就建在卡德罗纳的山脚下,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和雪场扯得上一点关系。

    电视采访断得很突然,醉鬼在音量陡降的大厅里脑子都清醒了一瞬。

    布雷诺自己就在雪场边经营一家雪具店,经常给滑手保养雪板,与一众职业选手厮混得很熟。

    于是就不难认出,暖光下的两张面孔,每一个都代表着一连串镶着金边的认证赞助,自己店里还贴着其中一位的宣传海报。

    气势汹汹的脚步很快就慢下来了,但还是坚定地向前迈。

    “雨果先生,啊!”

    大胡子的声音像撞上了空气中一堵透明的墙,尾音瞬间就淹没在酒馆醉醺醺的空气中,只有女歌手的弹唱声还在继续。

    布雷诺在布沙发前的黑木长桌旁彻底刹住了脚步,甚至向后小小地迈了一步,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五官乱飞又在瞬间强行归位。

    他看清了阴影中的那张脸。

    刚刚被问候到的雨果坐在沙发上,礼貌地向面前的大胡子回以了足够的问候,很贴心地忽略了这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看到自己旁边这个家伙后,一脸要碎掉的尴尬表情。

    左边那位棕栗色头发的年轻人一键关掉电视,把遥控器随手甩到一旁的布艺吊椅上,压根没有管前面疑似来找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熄火的布雷诺,只歪头问旁边躺在阴影里专心喝橘子汽水的男人:“Chi,你真的要抛弃我们了吗?”

    池嵩终于把身体从那片阴影里面挪了出来,自然向前倾,顺手从桶里拿出一个绿色吸管,无聊地打了三个结,放到瓶子里,看变短了的吸管在气泡里面一上一下,头都不朝诺兰那边偏一下。

    等到玻璃瓶里的汽水终于见了底,空出嘴巴回答:“对,明天就正式抛弃你。”

    布雷诺已经结巴了,完全没想到自己找摁掉了Chi采访回放的人的麻烦,结果找到了正主这一行人身上。

    人群围成的墙又在瞬间收紧了一寸,炙热的期盼,审视的打量,还有瞬间响起的各种快门声,雨果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复到面无表情。

    布雷诺这才发现自己和布沙发上的三人一起被人群围了起来。

    “Chchi,晚上,晚上好,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完全没想到你在这里,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只有最后一场比赛,啊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啊啊我不是要指责,对不起!”

    一个大个子,涨红已经突破了大胡子的界限,看着手足无措极了。

    Chi顿了一下,当着所有围观人群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站直身体,将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布雷诺肩上,熟练地拍拍:“哈!当然不是只有最后一场比赛。”

    布沙发弹性良好,被Chi坐凹下去的地方慢慢回填,雪具店大胡子的理智又回到了被酒精腌入味的脑袋里。

    围观的人墙瞬间收音,裹得更紧了一点。

    雨果挑了挑眉,棕栗色头发的大男生则像是某种犬类动物,从沙发上蹦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

    感叹号还没有发出来,诺兰就被池嵩的另外一只手又摁回了沙发上。

    “准确来说我会在大跳台决赛第三跳后正式退役,难道不相信我能进入决赛,这么没信心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这人眼角眉梢都是笑,看不出半点伤心,又补充道:“怎么也是预赛决赛两场吧!”

    雨果挑起的眉又落了回去,从面前的一箱果汁汽水中认真挑了瓶颜色最明亮的西瓜汽水递给眼前的大胡子,顺手把那瓶死死攥在手里已经干完的啤酒瓶拿走。

    布雷诺僵硬地接过,直视前方偶像的那张脸,机械地对着瓶口插吸管但是又插不进去。

    “诶!”诺兰被按回沙发上后正准备跳起来发表不满,就被眼前布雷诺大受打击的样子神奇地抚慰了。

    大胡子手上的汽水被一双手强硬地抢过,对着桌角一翘,又扯过布雷诺手上的吸管,顺手打了一个结,丢进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玻璃瓶子。

    在汽水泡沫要冲出瓶口的一刹那,这双手又飞快且不容拒绝地把瓶子塞回了布雷诺手中。

    大胡子双眼呆滞地看着糖浆气泡逐渐淹没整个手。

    “哈,怎么不喝!”,眼前偶像很友好地弯了弯眸,湛蓝的瞳孔都眯成了一条缝,随即回头扫了一下大厅。

    “噢来了这么多人,那就稍等一下”,Chi转身迈步,人墙很迅速地分开一条道,这人很坦然地在所有人注视下径直走进了吧台里面。

    老板放下冰刀才抬眼,就震惊得把刚刚雕好的冰球落到杯里了,摔出一道划痕又滴溜溜打转。

    眼前这人很自然地吩咐这个酒馆真正的老板:“麻烦手套来一只。”

    顾不上心疼辛苦半天的冰球,老板看着眼前这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大脑陷入了布雷诺式同款呆滞。

    谁能知道当年嫌弃世界杯夺冠的庆祝会太吵、借口自己对眼泪鼓掌尖叫声过敏、坚决不参加、跑去打游戏的人,会出现在这个既有乐队歌手、又是满屋子酒鬼、还无限循环各种煽情视频的告别会现场,并且如此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

    当然,老板的手很诚实地拿了一只全新的手套给自己的偶像,只是嘴没忍住,麻利地开口问道:“您怎么和雨果他俩一起来这!”

    池嵩面对老板浓浓的土澳口音,这次勉强忍住没有打击一二,心情很愉悦道:“当然是我的唯二挚友来陪我参加告别会啊!”

    唯二挚友听上去有点可怜,但是池嵩从来没有反省过这是谁的问题,这家伙一直坚定认为是其他人没眼光。

    但是除了神经大条到从来不会受到打击、骂骂咧咧再醉一场就自我排遣完了的诺兰,和在坡面障碍上有着惊人实力、统治单板滑雪一个小项的雨果外,其他人实在是无法容忍这个人烂到极致的性格。

    比如酒馆老板就见过,有个被国内寄予厚望、第一次参加世界级赛事的挪威姑娘,在最后一跳落地失误与奖牌擦肩而过。

    这个可怜的姑娘比赛结束就冲下山,在酒馆找老板现调了一杯鸡尾酒,酝酿情绪准备大哭一场。

    那时候池嵩才15岁,来南岛滑反季雪,正好在酒馆,站到那个姑娘面前,弯下腰开始碎碎念倒数:“十、九……”,直到金头发的挪威姑娘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啊啊啊啊你是笨蛋吗啊你在干什么!”

    “……三、二、一”,池嵩疑惑地直起腰,“诶,怎么还没哭出来!诺兰说足够伤心的人十秒内一定能哭出来。”

    如果不是酒馆老板冲过来拉住了化悲痛为怒火的姑娘,可能后续会升级为一起暴力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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