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数十大小船只借着海潮,从淮安府蛤蜊港登陆。

    船上影影绰绰数百条人影,船头一人见岸边树梢上品字形悬挂了三盏灯笼,嘿嘿一笑,手一挥,余人争先恐后登岸。

    岸上早有三四个人打着灯笼迎上去。

    “可是踏波将军?”

    灯影中,隐约可见这批人奇装异服、形容古怪,有的以布片裹身,有的穿着异邦服色;

    有的虽穿着汉人衣服,却是女装,花花绿绿,歪七扭八,不成体统;也有赤足的,有穿木屐的,有穿草鞋的,有穿皮靴的。

    大部份人剃着丑陋发型,露出半月形的光头,像个马桶。

    “我是,你滴是谁?”

    那踏波将军穿着异邦武士服,腰悬长刀,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

    “我家主人特命我来迎接将军,并献上沿海一带舆图,上面标注了各海防卫所兵力分布,以及各富庶集镇的位置,可供将军参谋。

    另派两个熟悉地方的小子,给将军引路。”

    这番话有些复杂,那人听不懂,旁边一个汉人手下忙给他翻译。

    “呦西,大大滴好。退路可预备好了?”踏波将军道。

    “将军抵达之时,我家主人自会在约定之处备好船只。另外,按约定,请将军留下本次劫掠三成所得,作为报酬。”

    踏波将军微微点头,道:“一言为定。”

    “就请将军从此处港口开始行猎罢。”

    看着不远处港口附近汉人聚居地中透射而来的点点灯火,踏波将军嘴角浮起一丝狞笑,领着数百人潜行过去。

    顷刻间,港口集市内火光四起,凄厉的惨叫、罪恶的狂笑撕破夜空。

    熊熊火光中清晰可见这群强盗矮小精悍,兵器古怪,神色疯狂,形容举止均大异中原,操着一口鸟语大呼小叫,竟是倭寇。

    其中还有不少汉人,混杂其中,助纣为虐。

    几乎在同一时间,扬州、苏州、常州等地也突然闹起匪患。

    一夜之间,江南膏腴富庶之地,处处兵灾,处处哀嚎。

    ――

    金陵城内,仍旧一派莺歌燕舞,秦淮河上丝竹悠扬,游船如织,香风飘荡,荡起无边风月。

    荣国府里,气氛却降至冰点。

    贾琮陪笑道:“都坐着干什么,动筷。宝姐姐,尝尝这个糟鹅掌鸭信,看有没有姨妈的手艺。

    颦儿,尝尝你最爱的松鼠鳜鱼,可有扬州的风味?

    我怕做好送来不新鲜,特命玄武楼的大厨,带着食材在咱家厨房现做的。”

    宝钗淡淡的,黛玉懒懒的,一言不发,也不动筷,只是看着他,看得贾琮一脸尴尬窘迫,讪讪闭嘴。

    凤姐儿掩嘴偷笑,饶有兴致地站干岸儿,也不开口,只看贾琮的笑话。

    晴雯闻着阵阵菜香,早就食指大动,可两位主母没动筷,她哪里敢动,只得瞪了贾琮一眼,都怪三爷,到处拈花惹草,害我跟着饿肚子。

    楚婵早有所料,瞬间酝酿好感情,美目中顿时蒙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紧紧咬着唇儿,满脸凄苦之色,楚楚可怜之态,动人心弦。

    贾琮见她要开始表演了,忙挥手命丫头们退下。

    “宝姑娘、林姑娘,非是我不知廉耻、死皮赖脸缠着琮哥儿,且请听我一言,过后要打要罚要撵,悉听尊便,我无不从命。”楚婵缓缓道。

    贾琮忙道:“嫂嫂何出此言,宝姐姐、颦儿皆知书达理,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虽然自己演技不佳,但当个托儿还是勉强可以的。

    楚婵微微点头,看着二女,凄然道:“旁人道我是甄家大奶奶,穿金戴玉,仆从如云,享尽荣华,身份尊荣,定是世间最快乐的女子……

    却不知我宁愿生于贫家,吃糠咽菜,也不愿受此屈辱。”

    这个开头好,贾琮暗赞,偷觑了宝、黛一眼,见两人果然被勾起几分好奇。

    不过二女皆是聪明绝顶之人,心中虽好奇,却强忍着一言不发,不愿被楚婵掌握谈话的节奏。

    贾琮不敢做的太明显,忙瞪了凤姐儿一眼,示意她垫话。

    凤姐儿微微冷笑,不理他。

    贾琮眼神在她胸腹间转了转,露出几分警告之色,嘴角浮起一丝淫笑。

    凤姐儿脸一红,知道他的“虎狼之性”,若不从,定有好果子吃,只得又羞又气地屈服。

    开口道:“婵儿这话我却不明白,甄家乃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家,你是嫡出大奶奶,还有什么不足的?”

    楚婵感激地看了凤姐儿一眼,低头垂泪:“凤姐姐应知,豪门媳妇未必如意。

    自我嫁入甄家起,服侍公婆、伺候姑子姊妹,事事小心,行动谨慎,生怕坏了规矩体面,惹得老太太、太太们不快。

    甄继却视我如无物,照旧眠花顽柳,起先一月之内还往我处去一二次,近几年早已绝足不至。

    老太太、太太们问起,又说因我不能生产,性格妒忌。”

    贾琮叹道:“甄大哥着实过了些。”

    凤姐儿感同身受,叹道:“大家公子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即便娶个仙女儿在家里,不过十天半月,也看得马棚风一般了。”

    贾琮暗暗点头,凤姐儿挺会帮腔,见宝钗、黛玉一起看来,忙道:“看我作甚,你们什么时候听说我在外边胡孱过?”

    他倒不是不想在外面混,只是这年头卫生条件差,若染了病,就完蛋了。

    宝、黛二人不理他,暗道你倒是没在外面混,只在家里胡闹。

    楚婵续道:“凤姐姐说的是,若只是这般,我咬咬牙也就过了。

    后来甄继不知节制保养,身子渐渐坏了,外面看着仍是个翩翩公子,内里的性子早已大变。

    夜深人静时候,每每对我动辄打骂,大加折辱凌虐。”说着低声抽泣起来。

    贾琮心里暗笑,就甄继那怂样敢打骂你?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据情报,甄继私下里都不敢见楚婵,生怕被她夹枪带棒的羞辱。

    黛玉忍不住问道:“婵姑娘,甄继自家身子坏了,与你何干,为何打骂你?”

    宝钗毕竟懂一些人事,心中猜到几分,脸色微红,忙在桌下扯了扯黛玉的衣襟。

    黛玉知道失言,忙闭上小嘴。

    楚婵面色微红,作难言之隐状。

    在座只有贾琮、凤姐儿明白。

    “凤姐儿,你给颦儿解释解释。”贾琮挑了挑眉毛,带着几分坏笑。

    “呸,什么混账话,让我说?没得污了姑娘的耳朵。”凤姐儿啐道。

    贾琮正色道:“此事虽不光彩,不过若不分说清楚,大嫂子岂不是含冤莫白?宝姐姐、颦儿,你们做姑娘的,却不知夫妻之事。

    有的男子根基衰败、雄风不振后,不思己过,反迁怒于人,最倒霉的便是他们的妻子。

    往往被肆意凌辱折磨,以此显示男儿丈夫气概,顺便享受这样的变态快乐。”() ()

    “真是岂有此理!甄家还是书香仕宦之家,直让人作呕!”黛玉面现怒容,斥道。

    宝钗也面现怒色,显然对甄继的“恶行”十分愤慨。

    楚婵泣道:“谢姑娘仗义执言,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入甄家,只怪我自己命不好罢,也不怨旁人。”

    宝黛二人闻言,心有戚戚,不觉对楚婵多了几分同情怜悯,这就是世间女子的悲哀。两人不约而同,看向贾琮。

    贾琮忙摇头,又作指天立誓状,示意自己绝非此类。

    只听楚婵续道:“若只是受些打骂折辱,也罢了。

    可近来甄继又心生卑鄙邪念,我实在忍无可忍,常常想着一死了之,又怕甄家迁怒娘家,又不敢死。

    只盼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着,什么时候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就是苍天开眼了,免了我做人的苦。”

    说着泪如雨下,拿手帕紧紧捂着嘴。

    众人忙安慰。

    宝黛二人又怜又怒又好奇,却不敢问,只把眼看着凤姐儿。

    凤姐儿只得开口道:“婵妹妹,甄继又作什么妖?”

    楚婵摇头道:“此事说来,实在没脸,恐辱了嫂嫂、姑娘们的清名,不说也罢。”

    黛玉颇有侠气,怒道:“你只管说!若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定……让琮哥儿给你做主。”

    宝钗无奈一笑,傻丫头,就等你这句话呢。她心里虽清楚,不过对楚婵也颇为同情,有心相助。

    贾琮忙道:“颦儿说得对,琮自当为嫂嫂打抱不平。”

    楚婵看了众人一眼,似下了决心,轻声道:“谢过诸位大恩。

    只因甄继总无子嗣,心中焦急,生怕老爷归天时,这份家业落不到他手上,便想先有子嗣,以图将来……”

    众人皆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

    贾琮道:“先前嫂嫂已说甄继身子坏了,这子嗣之事,怕有些艰难。”

    楚婵面露羞愤之色,道:“确是如此。甄继自知力有不逮,便打起了歪主意,竟让我……让我……与人苟合借种。”

    说完伏在桌上大哭起来,香肩耸动,泣不成声,我见犹怜。

    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把凤姐儿、宝钗、黛玉、晴雯等人震得目瞪口呆,又羞又愤。

    她们万万想不到,甄继竟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猪狗不如之事,实在是无耻之尤!不当人子!

    只有贾琮暗自佩服楚婵编故事的能力,比自己强多了,这等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实在是太刺激了。

    “人面兽心!”宝钗啐道。

    “衣冠禽兽!”黛玉咬着牙。

    “畜生!”凤姐儿一拍桌子。

    “不是人!”晴雯红着眼骂道。

    贾琮见众人义愤填膺,忙道:“嫂嫂别哭,我们岂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嫂嫂落到火坑里?”

    楚婵抬起头,双目通红,擦了擦眼泪儿,道:“近日,我无一日不盼着早死早托生,可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

    本来我已万念俱灰,想着拖得一日是一日,什么时候拖延不得,服药死了便是了。哪知琮哥儿忽然驾临南京,让我又生出一丝希冀。”

    “婵姑娘可是想到什么办法?”宝钗问道。

    楚婵点点头,道:“我上次过府拜访,求了琮哥儿开恩,借着他的虎威,总算让甄家松口,答应我与甄继和离。

    我爹生怕得罪甄家,又说我辱没门风,不许我回家。

    我无家可归,走投无路,又想着琮哥儿于我有再生之德,无以为报,残生愿为奴为婢,报答他的大恩,故此厚颜上门,请姑娘、嫂嫂们开恩罢。”

    说着起身,走到宝黛二人身前拜下,呈上一纸离书。

    “婵姑娘快快请起,这如何使得。”宝黛二人一惊,忙搀着她。

    楚婵泣道:“妾绝无非分之想,只求二位姑娘开恩,让妾有个立足之地,了此残生,于愿足矣。”

    宝黛二人忙道:“这是哪里话,姐姐吃了这许多苦,我们岂是那没心肝的人,再不许说此话。

    何况,荣府的事,也轮不到我们做主。”说着一起瞪着贾琮,混账,你还不说句话。

    贾琮一脸“无奈”,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嫂嫂既无处可去,琮自当奉养嫂嫂一生,只是再不许提报恩的话。琮岂是挟恩图报之人?”

    凤姐儿暗啐一口,下流种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婵飞快地白了贾琮一眼,又道:“二位姑娘,妾虽非清白之人,好歹已是自由之身,绝不会给琮哥儿惹麻烦,请二位过目。”

    “姐姐言重了,我们哪有此意,即便姐姐不开口,我们得知此事,也定要让琮哥儿救姐姐脱离火坑。”宝黛二人接过离书,扫了一眼,又还给楚婵。

    “谢二位姑娘大恩。”楚婵感激涕零。

    宝黛二人忙温言抚慰,既同情楚婵的遭遇,又有些委屈,忍不住瞪了贾琮一眼,这混账,倒会捡便宜。

    贾琮忙摊手赔笑,示意自己很清白很无辜,又把眼瞪了凤姐儿,还不圆场?

    凤姐儿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起身过去扶着楚婵。

    笑道:“好啦好啦,一天乌云都散了,以后咱只管过咱的日子,以往的糟心事儿还提它作甚,咱们自家高乐要紧。”说着把楚婵扶回座位。

    “凤嫂子说的是,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婵姐姐逃离火坑,应该笑才对,哭什么。”贾琮安慰道。

    楚婵堪称情绪管理大师,擦干眼泪,展颜一笑,如鲜花盛放,举杯道:“琮哥儿说的是,我借花献佛,敬诸位一杯,往后余生,都拜诸位所赐。”

    “姐姐客气了。”众人一起举杯。

    见贾琮按捺不住的喜色,宝钗、黛玉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她们却不知,对面是三只狐狸联手。

    贾琮见楚婵把这场戏从头带到尾,以奥斯卡级别的演技轻松摆平宝钗、黛玉二人,心中甚喜,笑道:“说了半天,都饿了,动筷子。”

    凤姐儿笑道:“菜都凉了,我去吩咐厨房另做新的。”

    “好。”贾琮笑着点头。

    凤姐儿刚起身,便听燕双鹰在门外大声禀道:“三爷,锦衣卫急报!”

    贾琮眉头微皱,若非十万火急的事,燕双鹰绝不会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打扰。

    “进来说。”

    作为亲兵两大统领之一,燕双鹰有资格登堂入室。

    凤姐儿等人忙避入内室。

    燕双鹰带着温有方进来。

    “何事?”

    “禀大人,本卫突然收到各地千户所传来的急报。说太湖并大运河上的水匪、野牛岭、老虎崖、黑风寨等绿林强盗及倭寇海贼等四处抢掠,劫镇破县,烧杀淫掠,其势甚大,为祸甚烈。这是详细奏报。”温有方呈上几封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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