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台,现已查明,苏家、费家、姚家、安家等勾结匪类,劫掠地方,甚至助其隐匿藏身,搅乱金陵,铁证如山。”

    总督府内,听完贾琮的陈述,看过有关证据,顾涛沉思良久,道:“老弟以为如何?”

    贾琮冷笑道:“此等丧尽天良、祸国殃民的恶行,自然是尽皆抄家灭族,以儆效尤!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

    顾涛缓缓点头,道:“老弟此言,于情于理于法皆相合,只是还有些关碍。”

    贾琮道:“大人之意是苏家和费家不好动、动不得?”

    顾涛缓缓点头:“苏家有个军机大学士,费家更是大皇子母族,干系重大,还须审慎行事。”

    贾琮皱眉道:“若抓小放大,恐其余大族反弹,以为新法不过是欺软怕硬,只怕会前功尽弃。”

    顾涛眼中精芒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此举干系实在太过重大,他不敢擅作主张,至少须得问过两位新党大佬。

    贾琮却另有打算,他倒不是非杀人不可,只是若不激化新旧两党的矛盾,朝堂内一团和气,他这个锦衣卫提督便难得重用。

    新旧两党斗得越凶,自己在熙丰帝那里的份量就越重,新党也会更依赖自己。

    故苏家他是杀定了,反正有顾涛的王命旗牌外加锦衣卫职权在,自己杀人杀得理直气壮。

    至于费家,还需要考虑考虑。

    “老弟不必心急,何不问问圣上的意思?”顾涛道。

    他执政一方,还是想求稳为主。

    贾琮摆手道:“大人此言过于老成了,此事若拿到朝廷公论,无非又是扯皮,以旧党的势力,恐难以定罪,那我等此番辛苦,所为何事?

    且圣上见我等毫无担当,难免见责。

    以琮之见,若要新法大行,没几家分量极重的大家族祭旗,决难成功,故苏家必灭之!至于费家,老大人有何高见?”

    顾涛闻言一滞,微微苦笑,他已明白贾琮的意思,借新法之名,挑动新旧两党争斗,以自重身价。

    贾琮绝不会放过这个置苏家于死地的机会。

    早就听闻他甚得皇后宠幸,若更黑心一点,捎带着把费家也一并铲除,以此结好皇后一脉,那朝堂就大乱了。

    一瞬间,顾涛已分析了朝堂局势,忙道:“老弟,苏家也就罢了,费家万万动不得。”

    “为何?”贾琮还真有点想拿下费家,断了大皇子根基,日后他凭什么和二皇子孙灿竞争?

    顾涛盯着他,似已看透他心中所想,道:“费家乃大皇子母族,如今顺妃、大皇子俱在。

    便有天大的理由,若动费家,难免让皇上和朝臣猜忌,以为我等插手立嫡之事,只怕会弄巧成拙。

    要知道,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老弟可明白?”

    贾琮悚然一惊,他想得简单了,此事还真是这样。

    若自己断了大皇子根基,显然对二皇子最有利。

    熙丰帝定会生疑,以为自己和锦衣卫已彻底倒向皇后,他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一来,自己和皇后、二皇子等人都危险了。

    自己弄巧成拙,等于同时得罪皇帝皇后,轻则丢官罢爵,重则人头落地。

    皇后不仅不会感谢保护自己,反而一定会力主严惩自己,以证明自己并无夺嫡之心。

    好在此事顾涛脱不了干系,他才不得不出言点醒,贾琮沉思片刻,已想明关节,道:“制台大人金玉良言,琮自当遵从。告辞。”

    出了总督府,贾琮只觉背心冰凉,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若无顾涛点拨,自己险些自作聪明铸成大错。

    妈的,官场风高浪急,杀机四伏,没个明白人在身边还真不行。

    “去衙门!”

    贾琮连夜赶往锦衣卫衙门,召集乔尹、空性、解辉等人议事。

    “把涉案的世家豪门全部给我抄了,不许放走一个。费家不动。另外,楚家被人哄骗,并未参与作乱,且已恭行新法,既往不咎。”

    “卑职遵命!”乔尹不顾身上有伤,激动地躬身领命,抄这许多豪门,可想而知是何等盛宴。

    贾琮看了他一眼,道:“老规矩,锦衣卫取一成,其余如数禀明皇上,再做定夺。谁敢乱了规矩,家法伺候。”

    “是,属下定和南司监察百户死死盯着,不许下面人胡乱伸手。”乔尹心中一凛,忙躬身道。

    “至于弟兄们的辛苦银子,本督自有主张。”

    “谢大人天恩。”乔尹躬身道。

    “嗯,涉案赃款想来数额巨大,咱也不能吃独食,落人褒贬。总督衙门送一成,京中戴总管那里送一百万去。”贾琮道。

    “属下明白。”

    “去罢。”

    是夜,缇骑四出,金陵城内风声鹤唳,又是一个破家灭门的夜。

    ――

    次日一早,贾琮殷勤地拉着宝钗一起进餐,自从上次遇险,贾琮便强留宝钗住在府里。虽不合礼法,宝钗拗不过去,也只得含羞答应。

    “又有什么事?说罢。”宝钗抿嘴笑道。

    贾琮笑道:“姐姐忒多心,不过吃顿饭,有什么事?”() ()

    “你呀天天这么忙,今儿怎有闲情逸致陪我吃饭,无事献殷勤,还不认?”宝钗笑道。

    贾琮知道瞒不过,只得笑道:“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请姐姐陪我去你二叔家走一趟。”

    “嗯?你今儿怎么肯纡尊降贵去我们家拜访?这可是新闻了。”宝钗道。

    贾琮笑道:“贾史王薛世代联络有亲,同气连枝,我登门拜访不是寻常事么?宝姐姐这么说可见外了。”

    宝钗气笑了:“你真真儿鬼精鬼精的,不求人时像个山大王,如今要求人了,又成了世交老亲了。”

    贾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得意地道:“这叫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可见宝姐姐得遇良人也。”

    “呸,王婆卖瓜。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去?”宝钗啐道。

    贾琮忙道:“好姐姐,我这不是不认识路么?你可别怪我,都是那几个死胖子把我带坏了。其实我本性纯良。”

    “去你的。说罢,什么事?”宝钗道。

    “听说薛家精于海贸,与洋人颇熟,我想请二叔替我采办些洋货。”贾琮笑道。

    “哟,现在认得二叔了,我还以为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宝钗忍不住气道,显然往日贾琮对薛家的态度让她颇有微词。

    “宝姐姐息怒,琮给你赔个不是,如何?”贾琮涎着脸道。

    宝钗白了他一眼,在他额角点了一下,“你呀,真是比凤丫头还精。也罢,我陪你走一遭便是。”

    “姐姐,请。”贾琮忙扶着她起身,十足奴才样。

    宝钗被他逗笑了,嗔道:“起开。做这怪样子给谁看?你也是个伯爷了,还不知尊重,成何体统。”

    “能博姐姐一笑,我要尊重干什么?古人还有烽火戏诸侯的雅事呢。”贾琮笑道。

    “呸,胡说八道。”宝钗斥道,心中却甚喜。

    两人带着车驾人马出了荣府,去薛闻家投帖拜访。

    知道贾琮来访,薛闻早已带着薛蝌等在门口,见车马过来,忙迎上来。

    “琮哥儿,可把你盼来了,快请。蝌哥儿,送你姐姐进去和太太、姑娘们说话。”薛闻笑道。

    “二叔别来无恙,小侄近来公务繁杂,未及拜访,还望恕罪。”贾琮翻身下马与他客套两句,一起进了大门。

    “诶,如今你身份不同,自当以国事为重。二叔岂是不明道理的人?”薛闻笑道。

    以前贾琮都称呼他为世叔,如今一字之差,显然更亲近了几分。

    正堂内,两人分宾主坐下,寒暄了两句,贾琮直奔主题,笑道:“听闻二叔做洋人生意,有好大一番事业。”

    薛闻笑道:“当年先祖紫薇舍人大约留下两桩事业,一是家兄……如今是蟠哥儿执掌的丰字号,外加朝贡采办之事。

    二是海贸之事,如今由二房承继。不过是个苦差事,常年漂在海上,挣几个辛苦钱,勉强养家糊口罢了。”

    贾琮笑道:“这是我听过最谦虚的话。”

    薛闻大笑,摆手道:“算不得什么,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琮哥儿可需要二叔效力?但说无妨。”

    贾琮微笑点头,手一招,燕双鹰呈上一物,约莫尺许长。

    薛闻看了一眼,道:“这把簧轮枪产自西洋,倒也精巧。琮哥儿从何处得来?”

    “二叔知道此物?”

    薛闻微微一笑,道:“以前倒也见过,还买了几把放在家里顽赏。”

    贾琮叹道:“这可不是顽赏之物,乃是杀人利器,琮此次扬州平乱,险些死在此物之下。”

    薛闻一惊,道:“琮哥儿身子可无恙?”

    “多谢二叔关心,无妨。”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承望贼子竟然也有此物。”薛闻道。

    贾琮点点头:“故此次上门,想托二叔替我采办些洋货。”

    “琮哥儿可是想采办火器?若是少数,二叔送你些顽顽便是,若是多数……倒有些难办,火器可是朝廷明令禁止之物。

    若买多了,可是大大的犯了忌讳。”薛闻道。

    贾琮指着桌上的簧轮枪,道:“二叔可知此物意味着什么?”

    薛闻讶然道:“就是一杆火器而已,有何奥妙?”

    贾琮摇了摇头,道:“这代表了一个文明,工业文明!”

    薛闻皱眉道:“此话我有些不解。”

    贾琮道:“日后自明,二叔不必顾虑,我只需要你为我牵线搭桥。一切事物,我自会派人打理。”

    薛闻想了想,道:“琮哥儿,那你想要从洋人手里买多少火器?”

    “琮要的不是区区几支火器,而是造火器的能力!”贾琮沉声道。

    “这……”薛闻悚然一惊,自造火器,这和谋反也差不了多少了。

    “二叔放心,此事事关重大,琮早已知道,只是关系国家民族气运,不得不行。只要办得隐秘,也无妨。”贾琮安慰道。

    薛闻有些不放心,道:“琮哥儿可有万全之策?”他可不敢带着全家老小投身这样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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