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狐假虎威

    啪!甄缘手一颤,空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嗯?众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定国公岂不就是贾琮。

    老太太忙道:“什么时候来的,谁在陪着。”

    “方才进门儿,说是才到金陵,先来拜访咱家,现在是诸位老爷并几位爷们陪着。”

    众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有体面,国公爷第一个就来看望您老。”

    甄缘心头发热,忍不住暗想,难道他是来看我的么?如今他已娇妻美妾在怀,看我作甚,无非徒增烦恼。

    这混账,难道就不让人清净么?心中虽把某人骂了千百遍,脸上却漾起一丝笑意,虽有些苦涩,终归是笑了。

    老太太笑了笑,正想谦虚两句,又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大叫道:“老太太不好了,定国公当堂传了圣上旨意,许多锦衣卫冲进府里,将诸位老爷、少爷都拿下了,正往园子里来。”

    啊?众人心头剧震,脸色刷白,忙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大叫一声,双眼一翻,已昏倒在椅中。

    贾琮却没这么听话,仍道:“缘妹妹,你是怪我么?”

    众人不敢多言,忙命婆子来抬了人,见贾琮拉了把椅子坐下,想来是要和甄缘说话。

    众人一惊,忙站到老太太背后,只有甄缘一动不动,只定定的看着来人。

    贾琮踏进花厅,微微苦笑,拱手道:“琮见过老太太。”

    贾琮道:“你家的事咎由自取,非旁人陷害,更非我愿见,你若不信,待会可以问问令尊令兄,看圣上有没有冤枉甄家。”

    甄缘冷冷地道:“如今甄家已是定国公阶下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多言。”

    甄缘呆呆坐在椅中,神色木然,长长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甄缘冷笑道:“如今是位高权重的定国公、锦衣提督,谁敢怪你?”

    老太太闻言,再支撑不住,仰头便倒。

    “老太太!”众人齐声哭喊,倒不是悲痛老太太,实是担心自己未来命运。

    “缘妹妹……我……”贾琮见甄缘万念俱灰的样子,如百爪挠心,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老太太!”众人忙围过去抢救。

    说完众人忙散了,不敢留在当地碍眼。

    贾琮摆手道:“喊什么,把老太太抬下去就医诊治,我已带了太医来。”

    甄缘沉默片刻,道:“我还能见到父兄么?”

    贾琮叹道:“缘妹妹……”

    如今全家人的性命都捏在贾琮手里,大太太忙擦干眼泪,道:“三丫头你陪定国公说几句话,我们去看着老太太。”

    “请定国公慎言,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称呼不必再提。”

    贾琮看了甄缘一眼,叹道:“圣上有旨,甄家贪鄙狡诈,借接驾之便,中饱私囊,罪犯欺君,历年来又巧立名目,亏空公帑,数额之大,触目惊心,着锦衣卫抄没其家产,一干人等锁拿进京问罪。”

    老太太颤声道:“你奉的是什么旨意?”

    众人忙乱了好一番,总算将老太太救醒过来,却见一个英姿俊朗的锦衣公子顺着青石板路,踏月而来。

    贾琮点点头:“回京之前都可以,只要不违背圣命,我自会给你们方便。”

    甄缘叹道:“我该谢谢你么?”

    贾琮摇头道:“不,是我欠你的。”

    甄缘闻言泪如雨下,站起身大声道:“贾琮,我恨你!”

    贾琮无奈摇头,道:“我知道对不起你,只怪造化弄人,今儿来此并不是求你谅解。

    只请你与诸人说一声,我会尽力替你们周旋,不必自寻短见。”

    甄缘紧紧咬着唇儿,颓然坐下,如今她失去了一切,便连发怒的底气都没了,心中只剩一片枯槁冰凉。

    “多谢。”

    贾琮见状心中也不由得一痛,好端端的姑娘,就因为生在甄家,就要遭遇这样的命运,着实可悲凄凉。

    想到贾家诸女原本也是这样的命运,心中更多了几分怜爱柔情。

    “缘妹妹,你老爷、老太爷的罪过,与你无关,我无论如何保你平安,你大可放心。”

    甄缘凄然一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甄家大祸临头,我又如何会苟且偷生。定国公不必费心了。”

    贾琮生怕她想不开,找根绳子上吊,因皱眉道:“为了你全家人的安危,你也必须好生活着。”

    甄缘闻言脸色一红,这混账为何说我必须活着,难道是想我以色侍他,以保全家族?

    想到此节,忍不住怒斥道:“你无耻!我宁死不从!”

    贾琮吓了一跳,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慷慨就义的烈士?心中微动,已明白过来,索性将计就计,先打消她的死志再说。

    因厚着脸皮说道:“缘妹妹,我对你早存倾慕之心,奈何身不由己,错失良缘。

    如今甄家出事,满朝文武只有我敢为你们说话,你若不在了,甄家于我还有何益?

    其下场可想而知,想来你也不愿见到罢。”

    甄缘心中又羞又怒又恨又痛心,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意中人,心中一片死灰,冷声道:“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枉我……枉我……”() ()

    说着眼泪止不住留下来,旋即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决然道:“如今我孑然一身,只要你答应救下甄家众人,我把这身子给了你又何妨?”

    贾琮暗叹,这回和她的关系是降至冰点了,不过这种情况下,自己当个卑鄙小人比正人君子更能让她相信。

    因说道:“既如此,便请缘妹妹替我好生养着这个身子罢,待一切尘埃落定,琮再来取报酬。”

    甄缘冷笑道:“好个天下第一才子,算我瞎了眼睛。”

    贾琮叹道:“缘妹妹,当你发现自己冤枉了我时,一定会疯狂的爱上我。这又何苦呢?”

    “呸!我爱猪爱狗都不会爱上你!”甄缘怒道。

    贾琮苦笑道:“就这样罢,这两日你们还是住在家里。”说完转头离去。

    甄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柳假山之中,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呜呜大哭起来,终究是错付了。

    ――

    今夜秦淮河无眠,原因无他,锦衣缇骑直接将河上最大的四条画舫并河边许多青楼查封了。

    因为这些都是甄家的产业,连同一干妓女在内,自然都是查抄的对象,论抄家锦衣卫是专业的。

    “郁千凝何在?叫她下来陪本官吃酒。”金陵卫镇抚乔尹带人踏上烟雨舫,志得意满地道。

    对郁千凝他早已垂涎三尺,奈何碍于甄家,不敢擅动,如今甄家完了,正好假公济私一回。

    众妓女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一边,老鸨想上来说几句话,被一个校尉抬脚就踹飞了。

    “实话告诉你们,甄家完了,圣上有旨,抄家拿人,你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在话下,以后好生服侍本官,省得吃苦,明白么?”乔尹哂道。

    “是是是。”众妓忙福礼道,有两个胆大的红姑娘忙出来给乔尹斟酒捏肩,软语服侍。

    “诶,这就对了。”乔尹搂着两女上下其手,哈哈大笑。

    “哟,这位大人看着倒有些面生。”忽听一人从上层走下来,笑道。

    船舱内似乎骤然一亮,来人便如一盏光华通透的琉璃灯,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郁大家来了。”众人小声道。

    乔尹推开两女,笑道:“本官锦衣卫金陵镇抚乔尹,仰慕郁大家久矣,奈何缘悭一面,今夜正好秉烛夜谈,聊慰平生。

    嘿嘿,大家快过来,陪本官吃两杯。”说着拍了拍大腿,竟要郁千凝坐在他腿上。

    众校尉皆不怀好意笑起来,什么狗屁大家行首,没了甄家庇护,还不是自家大人的玩物。

    众妓女、丫头、龟公等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郁千凝神色不变,笑盈盈走过来,福礼道:“奴家正想服侍大人,只是却有一人不许,求大人做主。”

    乔尹皱眉道:“甄家都倒了,还有谁敢找死?说来听听,本官立刻派人拿了他。”

    郁千凝从怀里抽出一张帖子,放在他面前,掩嘴笑道:“便是他。”

    乔尹冷笑着搭眼一扫,登时像被施了定身法,笑容僵在脸上,下一刻又像是法术解了,浑身一颤,差点从椅上摔下来,身旁两个校尉忙扶着他,道:“大人小心。”

    校尉心头好奇,谁这么大体面,斜眼往帖子看去,但见帖子上写着“一等荡寇伯锦衣卫指挥使神京贾琮敬拜”,左下角还有荡寇伯的印信。

    那两个校尉相视一眼,没想到郁大家竟然是提督大人故交,乔大人得罪了她……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郁千凝抿嘴笑道:“难道是奴家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吓到大人了么?”

    乔尹忙站起身,战战兢兢双手捧起帖子,恭恭敬敬还给郁千凝,笑得比哭还难看。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家与……竟是故友,言辞莽撞,唐突了大家,万望大家恕罪,下官全家老小感激不尽。”

    他深知贾琮酷厉手段和好色性子,既然将名帖给了郁千凝,两人的关系不问可知。

    如今贾琮正在金陵,若得知自己竟敢挖他的墙角,恐怕卫里的酷刑要让自己吃上一整套才罢。

    想到凄惨处,乔尹头上冷汗直冒,若非船上人多,他都想磕头求饶了。

    众校尉更是悄悄站远了些,生怕乔尹的事连累到自己,心头暗骂乔镇抚也太心急了些儿,问也不问便要硬来,以提督大人的风流,既然曾来过烟雨舫,又岂会和郁大家没点瓜葛。

    若让提督大人知道了,不是老寿星上吊么?

    咦,若我将此事暗中报与提督大人,岂非可以青云直上?众校尉都是精明人,各自盘算利害得失。

    郁千凝没想到贾琮的帖子这般好使,摆手笑道:“不知者不罪,此间谈话不便,请乔大人上楼一叙。”

    乔尹忙道:“大家吩咐,下官敢不从命。嗯,为避嫌疑,请大家带一二心腹之人,下官也带一二人,以免小人中伤。”

    众妓女见他前倨后恭,不仅从“本官”变成“下官”,此刻竟比君子还君子,连单独和郁大家见面都不敢,皆忍不住想笑,忙捂着嘴巴。

    郁千凝莞尔道:“乔大人想得周到,也好。”

    “郁大家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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