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到了地方,贾琮携着平儿的手下来,众小厮、丫头无不侧目,暗道平姑娘要飞上枝头了。

    平儿忙甩开他的手,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低声道:“爷还不进去。”

    贾琮笑了笑,知道她碍于身份,若太过亲密,反而会给她极大压力,因点了点头,穿过垂花门往荣庆堂去。

    刚到门口,便见几个小丫头趴在窗户上偷听,堂内隐约传来哭诉声。

    “出了什么事儿?”贾琮悄悄走到一小丫头身后,拍了拍她肩膀。

    “别闹,鸳鸯姐姐哭了。”那小丫头不耐烦抖了抖肩膀,忽地想到什么,身子一僵,慢慢回过头来,看到贾琮险些儿吓昏过去。

    贾琮忙扶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一笑,与她一起偷听。

    只听鸳鸯泣道:“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

    若说我不是真心,暂且拿话来支吾,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

    原来她一进来时,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左手打开头发,右手便铰。

    “哎呦!”忽听一声惊呼,一道人影已闪身进来,猿臂一探,已擒住鸳鸯右腕,轻轻一扭,当啷一声,剪子掉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正是贾琮。

    “鸳鸯姐姐这是作甚?”贾琮道。

    鸳鸯见是他,顿时脸上一红,忙把手缩回来,低声抽泣。

    贾母早已气得混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

    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

    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来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她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弄开了她,好摆弄我!”

    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

    贾琮笑着扶起鸳鸯,走到贾母下首坐下,道:“老太太这却错怪了太太,大老爷要纳妾,我这个儿子都不知道,太太这个小婶子如何知道?”

    贾母一愣,笑道:“琮哥儿说得对,我老糊涂了,错怪了好人。

    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怎么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屈。快给你娘跪下,替我赔个不是。”

    宝玉听了,忙走过去,便跪下要说,王夫人忙笑着拉他起来。

    贾母又笑道:“凤姐儿也不提我。”

    凤姐儿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

    贾母听了,与众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不是。”

    凤姐儿道:“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若是男的,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

    贾琮也笑道:“凤姐姐知我也。老太太,琮正有此意,要不您老把鸳鸯姐姐给了我罢,省得大老爷惦记,您也免得生气。”

    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子,我没找你讨东西,你倒先讨我的人儿?我通共就这么一个鸳鸯,你要了去,我找谁去?”

    贾琮忙道:“老太太,琮可不像大老爷那么不懂事,明知道您离了鸳鸯姐姐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还来强讨。

    若您答应给了我,白天鸳鸯姐姐照样服侍您,晚上过去服侍我,如此两头不耽搁,岂非四角俱全?鸳鸯姐姐以为如何?”

    众人哄堂大笑,都笑看着鸳鸯,这丫头福气来了,除去晴雯外,这是贾琮第二次和贾母讨要丫头。

    鸳鸯臊得了不得,哪里还站得住,一扭身子躲到后面去了,众丫头忙去恭贺她。

    贾母啐道:“下流种子,与你老子一个德行,家里那么多好女孩子,还来盯着我的人。”

    贾琮恬不知耻地道:“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琮乃大将之风也。”

    众姊妹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宝玉则在一旁跌足小声道:“贪得无厌,无耻之尤。糟蹋的女孩子还不够多么?”

    贾母被他气笑了,正想说话,忽听外头丫头道:“大太太来了。”

    王夫人忙迎出去。

    邢夫人本是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她,知道贾琮插手,吓得她半死,正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迎出来,只得臊眉耷眼地跟着进来。

    李纨见状,忙领着姊妹们往后面去了;凤姐儿不想见她,也避了开去;王夫人、尤氏、可卿恐碍着她的脸面,也找个借口出去。

    堂上只剩贾母、贾琮二人,邢夫人给贾母请了安,大气不敢透,小心翼翼坐着。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

    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你老爷性儿闹。”

    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

    贾琮淡淡道:“大太太既然劝不动,就该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劝得动呢?前一回是晴雯,这一回是鸳鸯,大老爷与我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但凡我看上的,他都有意思。() ()

    如今府里还有几个丫头入了我的眼,要不索性我一并送过去,省得一来二去麻烦。”

    邢夫人忙摆手道:“再没有了,再没有了。”

    贾琮冷冷看着他,直看得邢夫人心头发毛,才道:“大老爷也有了春秋,大太太还是劝他善加保养为是,作坏了自家身子也罢了,若惹得老太太气出个好歹,孝道何在?”

    “是是,琮哥儿说的是。”邢夫人心头大感荒谬,你也配谈孝道,不过却万万不敢违逆贾琮,只得唯唯称是。

    又被贾母夹枪带棒刺了一通,邢夫人才唯唯而退。

    打发了邢夫人,贾母想起正事,笑道:“琮哥儿,叫你来倒是商量件事。”

    贾琮心中有数,笑道:“可是为老爷外放福建学政?”

    贾母点头道:“就是这个。咱家上下论起来就你在官面上人脉宽、手面广,当年你不得意时,老爷对你比对亲儿子还好,如今你功成名就了,可得扶保着他才是。”

    贾琮笑道:“不消老太太说,老爷于琮有恩,琮没齿难忘,回头就托人去给礼部并福建官场上的人打招呼,包管老爷一帆风顺便是。”

    贾母笑道:“这敢情好,亏你费心了。此外,你知道,上回补了亏空,官中一时周转不开,你那边可否腾挪些儿……”

    贾琮抬手笑道:“老太太多虑了,些许小事,哪用老太太吩咐,待会我命人送五万银子过来,以壮老爷行色,如何?”

    贾母喜道:“哪用这么多,又要你破费了。”

    贾琮道:“应该的。”

    贾母笑着点头,因邢夫人生的气也顺了,忙叫摆饭,众人又笑着出来,陪她说话。

    贾琮看了秦可卿一眼,见她巧笑嫣然,柔情似水的样子,微微一笑,鲜花果然需要灌溉。

    可卿见他眼神儿带钩的样子,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慌忙把头低下,不觉红了脸。

    尤氏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也被拖下了水,又羞恼又有一丝窃喜。

    贾琮见状笑道:“老太太,我看这边儿人丁兴旺,屋子有些儿拥挤了,珍大嫂子一个人住府里也没趣味。

    如今园子里空屋甚多,何不挪进园子里,与大嫂子并诸位姊妹们一处,也热闹些儿。”

    他也是灵机一动,府里人多眼杂,若弄到园子里去,岂非更加便利。

    贾母似笑非笑白了他一眼,哪不知道他的打算,明着是要尤氏搬家,暗地里却有谋划,尤氏一动,可卿岂有不随行服侍的?

    尤氏、可卿都不是傻子,顿时脸蛋微红,明白了贾琮的深意。

    “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就这么办罢。珠儿媳妇,你看着安插罢。”老太太拿人手短,随口答应下来。

    李纨忙答应下来,道:“如今蘅芜苑空出来给了湘云、宝琴,潇湘馆还没人住,便给珍大嫂子和蓉哥儿媳妇罢。”

    见贾母看过来,贾琮忙道:“甚好甚好,屋子白空着也放坏了。”

    贾母道:“那就这样罢。”

    身为当家老太太,她也不可能在乎尤氏、可卿的想法,既然琮哥儿这混账有意,就给他浑闹去,反正肉烂在锅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世家大族这些事情太平常了,只要家中大局安定就罢,何况如今贾琮身为国公又是族长,若无特殊紧要情况,老太太也未必愿意拂逆他的意思。

    探春笑道:“那更好了,咱们园子里更热闹了。”说着有意无意瞟了贾琮一眼,机智如她自然猜到了几分。

    凤姐儿也意味深长朝他笑道:“这般安排自是好的,姊妹们在一处也好顽些儿。”

    尤氏哪听不出她话中意思,忙笑道:“多谢老太太恩典,怜我们娘俩寡妇失业,往后和姊妹们日日顽笑,倒也快活。”

    贾母笑着点点头。

    贾琮瞪了凤姐一眼,忙岔开话题,笑道:“还有件喜事未及禀明老太太,圣上已恩准大姐姐明年上元省亲,看到园子里这么多姊妹,定然更高兴了。”

    众人大喜,都欢呼起来。旁边丫头、媳妇连忙拜倒恭贺,王夫人忙命看赏。

    贾母也笑得合不拢嘴,道:“好好,圣上恩典,咱家骨肉又能团聚一回,只是老爷说话便要赴任,倒是错过了。”

    众人忙安慰道:“老爷时常在家里,大姐姐却难得回来一趟,老祖宗该高兴才是。”

    贾母道:“说得很是,很是。如今快九月中了,省亲接驾诸事也该预备起来,琮儿如今贵为国公,也不可太俭省了,叫人笑话,家里……”

    说着叹了口气,显然又是钱的问题。

    李纨、探春、尤氏等管家主子心头暗笑,一起看向贾琮,老太太这是又要化缘了。

    贾琮笑道:“老太太且放心高乐便是,这些俗务叫大嫂子她们去操心罢,回头我让颦儿帮着操持起来便是。”

    贾母笑道:“嗯,玉儿从小灵性通透,办事妥帖,有她费心就好了,我也放心。”

    一时阖家欢乐,众仆妇丫头也把酒菜碗碟安放齐整,请众人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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