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是范拂云一时好心,想给路过的可怜人指个路。

    庙会收摊后,她就回了山,却走进莫名其妙的紫色雾气。

    在浓雾里大约走了一刻钟,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便冲到她身前。

    范拂云只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流匪,立刻喜出望外。

    流匪拿着把略有锈色的铁剑,想来是名道行不深的散修,手上却已沾了不少鲜血。从他慌张的步态来看,大概已在山林中迷茫颇久。

    还有其他被困住的倒霉蛋,说明这场雾并不是针对她和问泱宗。

    两人逐渐靠近,范拂云也渐渐能够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狰狞的面孔,漆黑的瞳孔小得不像话,眼白处布满血丝,眼珠爆出,嘴巴以无法闭合的角度张大,口水随着人奔跑的步伐不断甩出来。

    “方向没错,下山的路在那边。”范拂云朝身后指了指。

    诡异的雾气越来越浓稠,快要胜过她方才喝的甜汤了。

    站在这样离奇的雾里,面对这样一张脸,范拂云依旧笑得仿若春风拂面。

    然而两人擦肩而过时,她却被这个人一把抓住了臂膀。

    他将带锈的剑横到范拂云颈边,口齿不清地叫嚣着,唾沫星子都喷到她的脸上,说的似乎是:“月……寒珠……”

    一瞬间,范拂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很多路,所以,已经不需要消食了!

    她给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一记强力肘击,又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五指抓住他的头发,把这颗脑袋薅到自己面前,用上踢腿把他击晕。

    整套动作风卷残云,干脆利落,不过眨两下眼的功夫。

    “什么月寒珠?有病。”

    她拍拍手上沾的灰,继续朝宗门进发,心知这大概不会是最后一个。

    想到这里,范拂云额角青筋直跳。

    不出所料,没走出几步路,六七个身形怪异的修士再次挡住了她的路。

    “我没有月寒珠。”范拂云叹了口气,边说边百无聊赖地后退。

    到此时,她还在做着及时回去,早些休息的美梦。

    可这些来路不明的人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们对范拂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佝偻着朝她快步走来,肢体不甚协调地摆动。

    范拂云打了个好大的哈欠。

    她发现自己真的很困了,耐心正式告罄。

    那边拿剑的,攻击性太强,需要第一个敲晕。在念诀的,身子骨太脆,得注意力道。还有个药修,早点按住吧……

    “你们知道吗?我真的特别讨厌有人晚上出来打架,这个世界上,有人晚上是要睡觉的。”

    范拂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朝最近的剑修劈去。树枝轻轻往前捅了半寸,剑修一时无力阻拦,范拂云轻巧跃起,把他踹出三丈远。

    “不要拿抢劫、杀人或者放火当借口,做坏事就可以不讲素质吗?”

    落地后,范拂云左手探出,正好抓牢下一人的脖颈,右手握拳朝他肚子击去。七尺高的壮汉,霎时也狼狈地滚远了。

    “还有,在打晕你们的同时保护你们脆弱的生命,本来就够难了,还非要挑大晚上不点灯的时候!”

    难道现在散修集结成的流匪都是这种水平吗?群体入魔之后,七个修士里居然没有一个能解毒。这种不入流的小团伙,到底怎么惹上了造出这团雾的人?

    范拂云帮最后一个袭击者合上脱臼的下巴时,心里的气依然没有消。

    “喂,我心情不好啊。”范拂云拍拍被自己当坐垫的人的脸。方才还凶神恶煞的男子此时却无力挣扎了,在她随意轻拍的手掌下仿佛死鱼。

    “两根肋骨,早点去治,不好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利索地站起来,觉得自己这下可算能回去睡觉了。

    问泱宗的宵禁时间早就过了,虽然知道师傅不会为这种事为难自己,但明明是想下山散心的,回来时却遇上这么麻烦的事,范拂云有些烦躁。

    半个时辰前,她离开庙会,进了翠浪山,准备熟门熟路地回问泱宗,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雾气里。

    明明不久前,她还能看到镇上星星点点的灯火。这本是个清和无风的夏夜,皓月高悬。

    万里无云的好夜色,何以起雾?

    范拂云努力将目光放远。这场诡异的大雾正在很快变得更浓,并呈现出可疑的青紫色调。

    雾气缓慢游动,不断吞噬它接近的任何东西,仿若一头贪婪的活物,不断向她爬行,像是要彻底贴上范拂云,惹得她狠狠打了个哆嗦。

    然而对于这样诡异可怖的景象,范拂云终究只是耸耸肩,继续向山上走。

    路上被掀开的泥土泛着新鲜的湿气,似乎不久前曾被人踩踏过。

    寻常修士孤身遇到这样阴森的奇境,多少也要有些畏惧,行事也该更加谨慎,范拂云却仿佛无事发生般自在,脚步甚至迈得更大了。

    深夜的山林中,除了远处不知哪座池子里绵绵不绝的蛙鸣,就只有范拂云踏过枯枝败叶时的琐碎声响,迷蒙的小山寂静而空荡。

    或许这位装神弄鬼的家伙只是正好路过呢?她自我安慰着,虽然现在这团雾已经过于黏腻,让人有些犯恶心了,尤其是耳后的湿热气息,简直是在舔她的脖子。

    想到这里,范拂云垂眼片刻,轻声道:“脏东西。”

    这条上山的路,她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遍,即使有浓雾作怪,也能够熟门熟路地朝道观方向走去。

    如果到了宗门,发现这场雾是冲他们来的,再处理也不迟。她不爽地扯扯衣领,开始不情不愿地设想这种可能,但心中依旧期盼这只是路过的修士借翠浪山斗个法。

    然后,就盼来了这几个不堪一击的流匪。

    范拂云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的疑虑却更重了。

    入魔的修士们似乎都在找一个东西。方才被她收拾时,他们即使已经失去神志,也不忘反复叫着一个东西。

    月寒珠。

    那东西范拂云根本没听说过,想来与问泱宗也没有关系。如此,这趟浑水是彻彻底底与她无关。

    确定好这件事后,她正想回去睡觉,却听到一声呢喃。

    竟然还有个尚存些许意识的修士,在四肢并用缓慢爬行。

    但他没能坚持太久。

    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发光。

    那是一种银白色的柔和亮光,比月光更浓重,像一团吸食生命而不断膨胀的白雪。

    那名修士很快就通体绽放出诡异的银色光芒,在暗沉的雾色里亮得骇人。

    可是他的眼睛,还是黑得如同两汪死水。它们无神地凝视着前方,渐渐地不再眨动。

    范拂云注意到,其他六人也在此时显现出同样的变化,他们的生机似乎同时被那种银光消耗殆尽。

    而下一刻,他们开始融化。

    七个正值壮年的活生生的修士,突然就白蜡般融解成一滩滩浊水。

    发光的诡异银水在地上缓缓蠕动,朝一个方向汇集。

    饶是范拂云也没法不对这种景象产生兴趣。

    她困意全无,沿着这些有生命般的小溪向雾里探去。

    越往前走,银水越是密集。范拂云的脚下逐渐再也没有泥地,她踮起脚尖,努力不去想这些漂亮玩意到底是什么。

    闪光的尸水驱散了部分雾气,又覆盖了地上部分低矮草木,山林一下开阔了不少。一颗颗参天树木立于银河之中,古老而幽静。

    范拂云抬头看天。高远的树叶缝隙里,洒下几许星光。

    凉爽的晚风轻拂面孔,四周的血腥气味更甚,简直浓得化不开。

    她蹚着璀璨的银河,朝尸水汇集的方向走去,犹如奔赴一场化为实体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切如梦似幻的光影中心,她终于看见始作俑者。

    那是个很白净的青年,低着头,犹如一座孤岛般安静地站在水上。

    他拿着一颗不小的明亮白珠,白珠比所有银水汇集而成的光芒更耀眼,像是落入人间的月亮。

    “那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吗?”范拂云有点好奇,这个能把人逼疯,又让人死得如此凄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青年将它举到眼前,专注凝视它良久。

    然后,将这枚明珠一口吞了。

    范拂云终于后悔了。

    若只是搞出这种动静,她或许还能惹一惹,可这个人,他似乎脑子不正常啊?

    那枚神通广大的珠子上没标“防小儿误食”吗?

    范拂云立刻转身向树林间走去,她虽然不愿正面对上那人,却有自信不被发现。

    但就在此时,一声尖叫打破了这方死寂的天地。

    “嗷嗷嗷嗷嗷!”

    那声音宛如惊雷炸进范拂云的脑海,把她吓了一跳。

    “老大,我们终于找到她了!”那个咋咋唬唬的声音继续念叨,“系统奖励是被她捡走的!”

    “我一下就检测出来了!”

    “闭嘴。”一声冷淡的斥令,似乎并不是从耳中听到,而是直接传入了范拂云的心识。

    “好的老大,遵命老大,老大,这个人占了我们那么多便宜还跑来鬼鬼祟祟,莫不是想耀武扬威一番?我们快给她点颜色瞧瞧吧……”

    范拂云心说那个啰嗦的小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老大不是让他闭嘴了吗?

    她虽然听不懂那两人在说什么,也能猜出自己已经被发现,而且还似乎同他们有点过节。

    范拂云在慌乱中回想,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占过什么便宜。

    “等收回鸣泉剑,我们就可以独步天下啦,老大!”

    那个不愿闭嘴的小老弟提起了范拂云的佩剑。

    “点击即送的欢若宫不传密法!”

    “还有青诡密境特级宝藏!”

    “元婴直通券!”

    这些不知所谓的名词,听上去都跟她筑基以来的奇遇有关系。

    一瞬间,范拂云有了些模糊的猜测,跟一件困扰她许久的难题有关。

    她想加快脚步,可是回去的路却难走得多,银水又黏又沉,还在不停向那个人的方向蠕动。范拂云走得急了,居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她有点气恼地甩甩头,正想爬起来,却看到身边的银水漾开一阵波纹。

    那个鬼气森然的人已经走到她身边,半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浅笑道:“好巧,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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