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蔚州,街市自是繁华。

    二人只是简单操办,因此只买了一对红烛、与柳默裁了一匹大红布匹,再置备一些干果菜蔬、青罗峰众人倒都不食肉,柳默便也道不必买这个。

    走至一个铁匠铺,柳默对清漪道:“我进去看看,你且在此等我。”

    说罢自进去,清漪便在外等候。

    稍时出来,递予清漪一个包袱,道:“先收好。”

    “这是什么?”清漪奇道。

    “回去再看吧。”柳默道。

    清漪便收入袖中。

    走得一时,来至酒坊,清漪便进去买得几坛好酒,道:“雪爷爷和桫椤爷爷无酒不欢,这个断断少不得。”

    一时所买之物皆已齐全,柳默道:“难得来此,你可要多逛一逛吗?”

    “人间街市,我皆已逛遍,此处并无稀罕,便回吧。”清漪笑道。

    柳默便也点头,二人便仍乘了青思回转青罗峰。

    所买物事,清漪亦皆置于袖中。

    途中,柳默不禁问道:“你大小物事皆置于袖中,这是何法?”

    “这是袖里乾坤,亦是莲姨教予我的。”清漪笑道,“她道我常年在外,带着许多物事终究不便,是以授我此法,甚是便利。”

    回头忽对柳默道:“你若修行得法,我亦可教予你呢。”

    “修行?如何修得?”柳默道。

    “我以绛石苏花之身修行,是雪爷爷授得。你前日虽得方伯授予剑术,到底并非修行。修行之道,须凭各物之格,调息修气,御化生风。”清漪望着他思忖一回,道:“你既为人身,怕要桀风授你了。只是他……”

    说至此处,顿住不语。

    “他如何?”柳默道。

    清漪望了他一眼,无奈道:“他、好像……不太喜欢你……怕不肯教你呢。”

    “无妨,我便与他说说看,若果然不愿,也不能勉强,再寻其他法子罢了。”柳默笑道。

    清漪点点头,又道:“若你果然愿意修行,我亦会与他说说看。”

    青思之行速亦已进益,不一时,二人回至青罗峰,时方过午。

    “且在这流霜林四处走走吧。”柳默对清漪道。

    清漪便也随他。

    流霜林内绿荫深深,树木林立。

    两人在林中闲走,到得一处崖面之上,却有一处空地,只长得些青草、野花,偶有几株灌木杂散其中。

    且在崖上,颇能见得阳光。

    “此处离你绛石苏之株不远,又难得如此开阔,不如就在此处吧。”柳默道。

    “在此处?做什么?”清漪奇道。

    “你我既要成亲,总得有间屋子,难道每日睡在荒野之中、幕天席地吗?”柳默笑道。

    清漪倒红了脸,道:“只几天罢了,何苦还做间屋子。”

    柳默拉过她手,望着她,道:“柳家之事,自有三弟照应,我是不回去了。以后,便与你在这青罗峰中,共享此间欢乐,你、开心吗?”

    清漪闻得此言,心中自是思量。

    如今那柳权已知自己并非人类,断是难容,若要与他厮守,确是难回柳家了。

    思忖半晌,缓声道:“只是这青罗峰到底不宜人居,只怕你受不得此间清苦。”

    柳默仍只望着她,柔声道:“你既受得,我如何受不得?”

    将她揽入怀中,道:“以后,我们便以此处为家,朝夕相伴。”

    清漪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言。

    忽又道:“若要建屋,总得有工具,明日得去买一些来。”

    “我方才不是买了吗?”柳默笑道。

    清漪闻言,忆起他在铁匠铺前,递予自己一个包袱。忙取出看时,里面斧、锯、尺等一应俱全,原来他早已作此打算。

    不由得抬眼望他,柔情涌动。

    柳默取了斧子,对清漪道:“你且旁边歇着,我先去砍些树木来。”

    “我白歇着亦是无用,便将这空地收拾清楚吧。”清漪道。

    两人各自分工,开始建造木屋。

    不几日,果然建得三间小木屋,遍围木篱。

    又乘了青思,去蔚州采办得桌案、椅凳、木柜、床铺之物、厨房用物等一应家用之物。

    方伯他们已然回了青罗峰,亦不在慕州城了。

    榆儿见了他们这新屋,欢喜无尽,每日里常来玩耍,样样皆爱。

    莲姨便亦托了清漪,置办一些人间物事,放在所居石洞之中。

    新屋一切妥当,柳默新衣亦已制得,便择了吉日,知会青罗峰各人,前来聚会。

    原先购得之菜蔬早已不能用,便重又添了新的。

    一番忙碌,皆已备妥,单等行礼了。

    大婚之日,青罗峰诸人齐聚在新屋。

    屋内狭窄,好在青罗峰山幽林深,酉时之后阳光收了势头,倒也凉爽宜人,大家便在院内坐了。

    柳默自在院中相陪,莲姨与清漪在屋内梳妆。

    雪爷爷与桫椤爷爷闻不得酒香,已然举杯对盏,喝了起来。

    喝得两杯,桫椤爷爷道:“不对啊。”

    “这么好的酒,还有何不对?”雪爷爷道。

    “新人还没敬酒呢,我们就喝了,岂不吃亏?”桫椤爷爷道。

    “正是。”雪爷爷亦笑道,“等清漪出来、跟这小子拜完了再喝,那方是喜酒呢。”

    又转头对柳默道:“你这小子,好福气!”

    望了柳默片刻,忽然哭了。

    “好好的,哭什么呢?”桫椤爷爷在旁道。

    “清漪她……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雪爷爷道。

    柳默亦红了眼眶,起身对雪爷爷揖道:“雪爷爷,你放心,以后我自会好好照顾她,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苦楚。”

    雪爷爷亦起身来,拍拍他肩,道:“好!清漪她、总算没看错你!”

    桫椤爷爷过来,拉了二人,道:“坐下吧、坐下吧。”

    二人重又落座,桫椤爷爷对雪爷爷道:“你就放心吧,这小子错不了!”

    桀风只坐在一旁自斟自饮,看他三人这样无稽,亦不搭言。

    柳默看他一人独饮,举起杯来,对他道:“还要多谢你、多方相助。”

    桀风冷眼看他,并不与他碰杯,自端起杯子喝了,道:“谢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为你。”

    “你为她,即是为柳默,自然要谢。”柳默道。

    说罢,便也自喝一杯。

    桀风侧头望他,叹道:“那终忆之城你也回得来……今后、好好待她吧。”

    “这是自然。”柳默点头道。

    榆儿自在院中与青思玩耍,雪爷爷对她道:“小心点,别摔了。”

    “好、知道了。”榆儿答道,声音清脆。

    莲姨在屋内,与清漪将一头乌发细细盘起,戴上头冠。

    清漪自案上拿起那根绛石苏花的簪子,对莲姨道:“将这簪子,亦插上吧。”

    莲姨接过在手,镜中看她,道:“他确是有心,你果然没选错人。”

    清漪微微点头,道:“若非这样的人,我怎会为他至此……”() ()

    莲姨在后,亦叹道:“情之一物,两情坚定时,堪比鹤红花、得艳红千年;若只是寻常结亲、勉强过活,不过徒得其名罢了,白白作践了夫妻二字。如今你二人守得云开,此后自可与鹤红花同得千年之好,总算不负你如此追寻……”

    清漪展开微笑,微微点头,道:“你与方伯亦不负这深情二字。”

    “他倒确是难得。”莲姨笑道,又轻声道:“这还得多谢你呢。”

    “何必谢我。”清漪摇摇头道,“若非他待你情深,怎会有这样的缘法?”

    莲姨将绛石苏花簪与清漪插于发髻,伸手又取过一面铜镜,在后照出,道:“觉得如何?”

    清漪前后照看一回,点头道:“好。”

    莲姨拉她起身来,将大红的绣金嫁衣与她层层穿好,前后转看一回,道:“你做这嫁衣时,费了多少功夫?”

    “约有半年。”清漪道。

    “怪道,做得这般精致。”莲姨点头道。

    “可好看吗?”清漪道。

    “这还不好看?他若见了,只怕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莲姨笑道。

    “你这是笑我呢。”清漪脸色微红道。

    莲姨又笑一回,道:“快到时辰了,把这红盖头盖上吧。”

    说着,取过盖头来,与她遮好,又扶她在床边坐下,道:“你且在此等候,时辰到时,我自会来接你。”

    清漪便在床边坐了,莲姨自出门去准备。

    见莲姨出来,柳默迎上,道:“她怎么样?”

    “放心吧,保证给你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莲姨笑道。

    柳默面色微红,一揖道:“多谢。”

    “方修呢?怎么还不来?”雪爷爷对莲姨道。

    “他今日有些事,我已与他说了,戌时之前,定要来。”莲姨道。

    正说着,方伯转上崖来。

    莲姨见了他,道:“正说你呢,时辰已快到了。”

    方伯便与各人见过礼,在桀风旁边坐了。

    莲姨对柳默道:“将香案摆好吧。”

    摆好香案,莲姨对雪爷爷道:“这长辈之位,还得您老来坐。”

    雪爷爷便也不辞,东边坐了。

    “时辰已到,我去扶她出来,你在此等候。”莲姨对柳默道。

    “多谢。”柳默一揖道。

    莲姨进得屋去,不一时,将清漪扶出。

    一身大红嫁衣,与柳默身上衣衫同色,金梅绽开、喜气洋溢。

    大红盖头上金凤栖梧、彩绣辉煌。

    榆儿见了,已窜至跟前,道:“这是清漪姐姐吗?怎么这么好看?”

    “今日可不许调皮,站在爹旁边。”莲姨对她道。

    方修便拉过榆儿,让她立于身旁。

    莲姨拉开大花红缎,清漪与柳默各执一端。

    “开始行礼吧。”莲姨对桫椤爷爷道。

    “看你们瞎忙活,我们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这么多礼节规矩的?”桫椤爷爷道。

    “礼正方才心正,这礼可不能少。”莲姨道,“这可是他们俩的大日子,你可要好生安排。”

    “罢了、那便行礼吧。”桫椤爷爷笑道。

    站至香案旁边,道:“天地钟灵万物,自是要拜。”

    便对二人道:“一拜天地。”

    柳默清漪便朝青山蓝天一拜。

    “雪爷爷自从被清漪抓到,就没少操心,自是要拜了。”桫椤爷爷再道,“二拜高堂。”

    柳默清漪转过身来,对着雪爷爷叩行大礼。

    待二人起身,桫椤爷爷又道:“你二人有今日,来之不易,今后也要相亲相敬、互怜互惜。”于是又道:“夫妻对拜。”

    柳默清漪二人转身对面施礼。

    二人拜罢,桫椤爷爷对莲姨道:“清漪不给我们敬酒吗?”

    “这个得问清漪啊。”莲姨道。

    “自然要敬。”清漪道。

    莲姨便笑对柳默道:“清漪与我们并无避讳之处,柳公子,你与她揭了盖头,让她与我们同席吧。”

    柳默点点头,又对莲姨道:“莲姨不必客气,只叫我柳默便是。”

    莲姨对他微笑点头。

    柳默伸出手来,将清漪头上金凤盖头轻轻掀起。

    盖头掀开,只见她眉如烟黛、目如清水,绛点双唇、脂敷粉妆,不觉呆立。

    清漪亦望着他,微微笑着。

    莲姨过来扶了清漪,道:“今日你二人是主角,便坐在这主位吧。”

    扶清漪面东坐了,柳默便也在她身旁坐好。

    柳默举起杯来,对众人道:“我与清漪,多仗诸位扶持,今日略备薄酒,多谢诸位相助之恩。我与清漪,同敬大家。”

    说着便携了清漪起身来,清漪亦举杯,道:“雪爷爷、桫椤爷爷、方伯、莲姨、桀风,各位相助之恩,清漪永世铭记。”

    座中雪爷爷亦起身举杯,道:“清漪,你如今得偿所愿,以后可要好好的……”

    正说着,眼泪已流出。

    桫椤爷爷起身来拍拍他肩,道:“你这雪老头子,越老越啰嗦了。人家两人好着呢,你别瞎操心了。”

    “雪爷爷,清漪交给我,您尽管放心就是,柳默定会待她好的。”柳默对雪爷爷道。

    “她为你受尽艰辛,你知道就好……”雪爷爷对柳默道。

    说罢饮了杯中酒。

    其他诸人也都饮过。

    于是众人落座,说些别话。

    方修便松了榆儿。

    榆儿解了锁,拉住清漪看个不停,道:“清漪姐姐,你这身衣服真漂亮。”

    莲姨拉过榆儿来,道:“你清漪姐姐今日是新娘子,当然漂亮。”

    “是清漪姐姐自己做的吗?”榆儿道。

    “自然是。”莲姨道。

    “也教教榆儿吧,榆儿也要学。”榆儿道。

    “等你长大了再学不迟。”莲姨笑道。

    “等你有了如意郎君,到时候,让你清漪姐姐好好教教你。”雪爷爷亦笑道。

    “我只要漂亮的衣服,不要狼!”榆儿脆生生答道,引得众人皆笑了。

    雪爷爷望望桀风,只见他仍是自斟自饮,一声不语,对他道:“桀风,最近可有新奇的灵兽?”

    桀风只淡淡道:“并没有。”

    榆儿闻得灵兽二字,又转了兴趣,对桀风道:“桀风哥哥,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抓一只青思啊?”

    “以后吧。”桀风对她道。

    “以后?你可别忘了!”榆儿道,望他一回,又道:“你跟长离哥哥一般大,怎么还没有新娘子?”

    桀风望望她,又望了一眼清漪,道:“新娘子?多麻烦!几百年几百年地追着不放,甩都甩不掉。”

    榆儿还待再说,莲姨过来拉了她,道:“你该吃点东西了,不然晚上就要叫肚子饿了。”

    便拉了榆儿在身边坐下,喂她些吃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莲姨道:“今日是他二人的大喜日子,让他们自在说会儿悄悄话,都散了吧。”

    于是众人相继起身告辞,不一时皆已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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