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决定同居的呢?

    偶尔有朋友问我,或者在网络上刷到类似的问答,我都会在心里默默想着,喝姜茶喝醉了就答应了。

    我们居住的城市有一条跨省的河流,在市中心。这河历来是靠人疏通修建而变得宽敞的,所以周边十分繁华,最高的大厦都围着它,在水面写下新世纪的人类史书。

    到了晚上,这河流旁的步道就摆满了摊位,卖首饰的,算塔罗的,应有尽有。我和柏源夜晚的约会,十次有九次都选在这里。或故或新的摊位彩灯不知累地静默着,像假日里的糖果,是所有驻足者的礼物。

    我们的手从蜷缩变得放松,从形单影只,变得紧密相依。

    走着走着,河流脱下夏日的钻光流苏裙换上灰色的毛衣。我跟柏源的距离从两条围巾,变成一条围巾。

    但河边步道永远热闹非凡。路人的衣服厚实起来,摊位虽少了些,但装上大大的遮雨棚,反而更加拥挤。

    就是在冬日的某个夜里,把温暖关进他的棉衣口袋中,比赛口中呼出的白气谁更多。秋千链在风里咯吱咯吱晃动,还有不怕冷的小孩龇牙咧嘴地光脚踩过鹅卵石路,向伙伴赢得一张限量卡。我们说笑着,往对方脸上扑洒热气,路边扩音喇叭传来红枣姜茶的叫卖声。

    “红枣姜茶,暖心暖胃,十元大杯,八元小杯,欢迎品尝。”

    喇叭中声音主人略显生涩和紧张,偏偏连换气口都不留地不断重复。我噗嗤笑,扯扯柏源的拉链,“你说这老板一天听自己的声音听那么多遍,会不会觉得烦啊?”

    “应该不会吧?”柏源特别认真地拧眉思考。“听得久了,就会麻木了,就像我们比赛,小时候我对观众的欢呼声特别敏感,现在观众席再大声我都听不见。”

    他有理有据地和我分析,对我的每一句话都对待得万分认真。

    “那你听我声音听久了,是不是也无感了!”我抬手捏他脸,把他的嘴角扯向一边,配合他低头看向我时的下垂眼,显得特别无辜。

    怎么这么可爱呢?

    捏得更紧了。

    “才不会呢...轻,轻点,疼。”

    他握紧我的手腕,将我的手带到唇边亲。

    “怎么手还是冷?”他皱皱眉,左右寻找什么,“给你买一杯热的喝。”

    我们循着声音找到摊位。一个普通小推车,挂了几块枣红色的毛毡布,车前拉了一块布写着“红糖姜茶”四个字,再就是一个装热水的不锈钢桶,还有一个亚克力食材盒。

    柏源要了一杯大杯,摊主妹妹戴着毛绒手套,小心地将一勺茶倒进白色塑料杯,腾腾热气遮掩她圆圆的脸,红枣片和姜片随着流入的漩涡而转动。盖上盖子,插上吸管,淡红色的杯子垫在黄色手套上,走到我眼前。

    “不烫嘴,可以直接喝。”妹妹甜滋滋的声音绕过杯子响起。

    柏源道谢接过,用脸颊试了一下温度,就扶着吸管递到我嘴边。我先小心地吸了一口,温度正好,便咕咚咕咚喝起来。红枣的甜与生姜似有若无的辛辣,随着清苦茶香化敌为友,味道浓郁舒适,一口咽下,心脏都温暖起来。

    “味道怎么样?”妹妹撑着推车的台面,星星眼望着我。

    “嗯!特别好喝!”我重重点头,一边囫囵嚼红枣,一边冲她比大拇指。

    “那就好!好喝可以多来哦,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

    “一定一定。”

    我们和她告别,继续往前方朦胧的彩灯走去。我喝了一大半,浑身舒适,长叹一口气。

    “这么好喝吗?”柏源把我的手包在被茶被暖热的掌心,看着我,眼里灿烂得是彩虹一样的光芒。

    “你把剩下的喝了,真的很不错。”

    他喝得极快,杯子立马见了底。我接过来,掀开盖子,用吸管戳来沾在杯壁的红枣。

    “以后还来买吗?”

    “当然啊。”我嚼嚼嚼。

    “其实我也会做的。”

    “好啊,有空让我尝尝。”我到处找垃圾桶。

    “你喜欢,我每天都能做,外面买得到的我都会做。”

    “我知道,我们柏源最厉害。”靠河岸边有人围聚在小三轮拖来的显示屏旁,唱着十元三首的露天ktv。

    去凑个热闹。

    我们站在人群最外面,中间的秃顶大叔挥动手臂,唱着爱人爱到撕心裂肺的歌。

    我掏出手机想录个视频,打开相机才发现还停留在前置摄像头。下意识要点反转键,却发现身旁的柏源,站在黄色路灯的逆光处,望着我的眼睛熠熠生辉。

    “干嘛呀?”即使恋爱谈了这样久,我还是会三不五时地被他毫不遮掩的爱意给弄得脸红。

    他弯下腰,手撑着自己微屈的膝盖,与我平视,蓬松的棉服陷近我的羽绒里。耳边歌唱声和人群声像被屏蔽在另外的空间,我像被蛊惑了心弦的旅人,眼神附着于我偶遇的神明。

    “我的意思是...”柏源凑近,在沧桑的男音升调到最高潮时,亲吻我的侧脸。

    “我是想着,我们住在一起吧,我包你的一日三餐。”

    一瞬间,路人,歌声,灯光,河流,一切都在眩晕的白光中向后倒退。我的身子变得轻盈而模糊,什么都感觉不到,眼前的人是我唯一的稻草。

    我大概真的有些醉了。

    他见我半天不回答,睁着大眼睛歪歪头。空白的大脑这才讨回被没收的情绪,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跃动,听见脑海里播放无数首喜欢的情歌。

    “那你做的姜茶会比这个好喝吗?”

    “我可以试试。”

    “那我喝。”

    “嗯。所以?”

    “后天就去看房子。”

    从此,夜幕的尾声再不是依依相惜的告别。

    我们把每晚都当成团聚。拥月入怀,声声晚安近在咫尺,钻进羊绒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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