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心很烦,宗政白第二天上班前叫来助理汤影,把这个苦差交给他。

    汤影拒绝再三,被宗政白砸了个大红包,只好当起一日育儿嫂,送老板出门前还幽怨地嘀咕:“董事长知道了肯定得批评您。”

    别人家的小孩儿,昨天那样哄已经足够良心,宗政白心安理得回公司办公,上午看报表报告,和财务VP面谈,马不停蹄开策略会,中午约小万总在附近西餐厅谈事,刚碰头落座没几分钟,就看到陈淙和市场部杨总监两人进门。

    相互都认识,小万总拉开椅子,热情招呼:“见什么外,一块吃吧!”

    他们两个相对而坐,杨总监离小万总近,陈淙便绕过宗政白,靠窗坐进里面。

    她一来,一股雪松冷香又袅袅娜娜融到宗政白呼吸里。

    餐桌中间花瓶插了小簇白的洋桔梗,是好看,但宗政白却觉得不舒服,等服务员经过时请她拿开。

    杨总监看见笑了,说:“宗总还记得呢,陈助对那花过敏。”

    宗政白一愣:“是么?”偏头看向陈淙,她垂着眼皮正在看菜单,像没听见似的。

    “去年吧,秘书处小戴收到束花分给大家,放陈助桌上几支桔梗,她回来后不久脸上就起了层疹子。”

    “哦,别的花也过敏?”宗政白是问陈淙。

    服务员在旁边等着点单,陈淙说:“再来份蘑菇汤、奶油龙虾尾。”

    杨总监紧跟着要了个沙拉,话头一转,直至用完餐,刚才的问题也没接上。

    她俩提前离开,宗政白目送周淙纤瘦背影消失,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她晾了整顿饭。

    小万总明眼人,好笑地点点杯子:“你得罪陈助了?”打开烟盒递他根烟。

    宗政白摇摇头,转念想起父亲的话,她既然看不上他,忘了不正好,气个什么劲。

    莫名又想起昨天玉兰树下她那个笑,心里狼狈一跳,觉得自己也有点来气。

    不远处,服务员换餐具摆台,花瓶又插进几支洋桔梗,小万总吞云吐雾,眼眯缝起来,感叹道:“看来啊时间久了,身体是会有记忆的。”

    记不记忆的先不管,汤影这会儿打来电话,唉声叹气:“老板,小少爷以为您不要他,哭完了一直生闷气,躲进衣柜不吃不喝,怎么办啊。”

    “……”

    今天是地球生气日么,宗政白让汤影把电话给代代。

    一阵窸窸窣窣后,汤影回到手机前:“小少爷不肯和您说话呀,要不您回来一趟?”

    后面还有工作,宗政白只能敷衍:“我尽量。”

    -

    东南事业群副总位置空缺,人力筛选出五名候选人,等宗政白出院后把这事正式提上议程,递交材料,三名有集团管理经验的高管,两名MZ内部高层,一个来自资管中心,另一个就是总裁办陈淙。

    简历凝练漂亮,一寸照中女人职业微笑,眼睛锐利冷漠。

    宗政白第一反应即皱眉:“她想走?”

    人力哦一声:“陈助各项条件都符合晋升要求,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人往高处走,还能怎么说,宗政白撂下材料:“正常走流程。”

    原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像柳叶掉到湖上,荡出层层涟漪。

    下午会听项目阶段汇报,陈淙坐在长桌一侧,屋里昏暗,屏幕光勾出她流畅的侧脸。

    宗政白仗着自己在暗处,肆无忌惮沿着她发顶、修长的脖颈,看到指尖,走神地想起小万总那句话,觉得困惑,关系要近成什么样,身体才能形成记忆?她既然看不上,他还上赶着什么。

    灯亮的瞬间他来不及收回目光,硬生生被她抬眼逮住,但也不慌,懒懒散散别回投屏,像中午的鱼刺,轻轻刮过陈淙喉咙。

    这场会并不好开,项目组研判失误,风险成本超过预期,二期工程要一拖再拖。宗政白冷着脸和他们一块块掰扯,明确到每块责任人,听他们推诿扯皮,在会议室发了飙。

    审核签字的是陈淙,宗政白说得难听,最后一丢文档,扔她脸上一句:“就你这样还想升副总?”

    他摔门而去,满屋子鸦雀无声,陈淙还是觉得刺在喉咙,梗紧脖子咽了咽。

    她捡起地上的纸张,平静码齐,平静地抬头,说:“重头过一遍。”

    -

    老板不回家汤影没办法,打电话给董事长,宗江亲自去鹭汀接走了一肚子闷气一天不吃不喝的代代,宗政白被骂一顿,烦得一直在公司待到晚上11点。

    下午开会的会议室灯始终明亮,说话声不断,他出办公室要走的时候,陈淙正背对他在走廊打电话,嗓子沙哑但是柔和带笑,宠溺地嗯一声:“好,亲亲。”

    亲谁,就那个眼镜男?怪不得项目烂,原来沉迷和男人谈情说爱。

    宗政白冷着脸回了家,家里静悄悄,小孩儿玩具在客厅东一个西一个,他没劲收拾,只留了玄关灯,仰头靠在沙发上,把手边的橡胶鸭子一遍遍捏扁,眼前耳边鼻息间挥之不去,都是那个女人的身影、声音和气味。

    她在他离开会议室时抬起头,眼睛淡的没有情绪,对他,像对空气一样。

    那么重的一句话都不在乎,那他也没必要出门就后悔,还想着给她道歉。

    会上发脾气的事不出所料传到父亲耳朵里,宗政白又听了顿训,宗江说:“那项目在你出事前淙淙就劝过你,回头你撇干净责任,做事让人寒心,以后让同事怎么提意见。”

    又说:“中间你突然出车祸,她忙前忙后,高烧昏迷、嗓子发炎说不出话,市场变化快,项目风险本就难预测,谁都有判断失误的时候,更何况是这种情况。而且,多大的买卖啊,至于当那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么?”

    仍赖在沙发上的宗政白脑子卡出一帧空白,缓缓睁开眼:“高烧昏迷?”

    “嗯,你抢救完的第二天。”

    “……”

    ……不是看不上么,宗政白心中骤然酸软,皱眉掐了掐发疼的太阳穴。

    “我不是有意,她,还有和她有关的事,我真记不起来,要知如此,怎么会那么说。”

    “嗯,我知道,慢慢来,不过明天记得去认错,先给陈淙,然后是代代。”

    忘了,还有那小家伙。宗政白一晚上翻来覆去都在想怎么措辞,又该送什么东西赔罪。

    孩子好说,吃的喝的玩的就行,陈淙呢?

    宗正静和她熟,宗政白发消息问他。

    夜猫子正在画室熬大夜肝作品,肝得眼睛充血,想也不想发语音:“绿植啊,淙淙姐喜欢养草。”

    难道真要抱个花盆去道歉?

    到第二天,宗政白还是空了一上午去奢侈品店,他逛了几家,看顺眼的包、配饰全买了,但仍觉得差点儿意思,发照片问“艺术家”哪个合适。

    宗正静哇靠:“你进货呢哥。”

    “少废话。”

    宗正静认真看完,最后选了一个珍珠灰的包。

    就这样吧,宗政白乘车往公司走。司机小王看出来了,老板没能买高兴,快到花卉市场的时候,说:“能耽误您二十分钟么,正好那边有卖盆栽的,我想给我小侄女儿挑个。”

    宗政白也一起去了,一片绿意盎然中,发现一种多肉,粉绿小球成簇,毛茸茸,跟凝上糖霜一样,属于枝干番杏,叫密叶糖球,看起来确实像酸甜口的软糖。

    有点可爱,宗政白心动一下,都是绿植,她呢,会喜欢这种么。

    最后还是买了,很小一棵包起来,比拿十来万的包小心翼翼。

    但陈淙不在,汤影说出去见合作商。

    昨天的事他也知道,好奇死了,犹犹豫豫开口:“老板,陈助是不是真想走啊?”

    宗政白午饭没吃,空落落胃里一绞,瞥汤影一眼:“问我有用?”

    “陈助连续两年升副总失败,我是觉得挺害怕。”

    “怕什么?”

    “私底下想您挖墙角的公司不少啊老板。”汤影心说,堂堂大总裁,却是个糊涂蛋。

    午后困乏的宗政白眼皮忽然一颤,醒了大半,片刻后视线从窗外收回,只淡淡一句:“人才流动很正常。”

    正常么,那你整个下午迷茫又烦躁是怎么回事,汤影怒其不争,到点下班跑了。

    陈淙回公司时正遇到他,给他一袋曲奇饼干,汤影提醒:“老板又不高兴,姐,你一定离他办公室远点儿。”

    “嗯,好。”

    陈淙坐上电梯,36层门一开,却避之不及碰到了汤影那个不高兴的老板。

    他挽着袖子,手上湿淋淋,拿了个小盆枝干番杏,转过头,眼里一愣。

    陈淙先开口:“宗总。”目光落到那簇糖球上,水浇太多,根要烂了。

    她皱眉头宗政白看见了,手指连着心一缩,喉咙也开始发紧,搭她一眼:“现在有时间么,去我办公室谈谈。”

    陈淙拿电脑进来,宗政白不得不和她讨论了一小时工作,她筛出一套解决方案,虽然还有探讨的空间,但整体基本可行,算是最优解。

    天色黑沉,讨论告一段落,宗政白按下笔记本:“抱歉,昨天不该对你那么说。”

    原本是要谈这个么,陈淙摇摇头,仍在打字:“无妨,原本就是我失职。”难听的话以前听多了,什么该进心什么不该,她有自己的衡量。

    “我不是有意忘了你,陈淙,”宗政白闷声继续说,“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慢慢想起那七年。”

    他提起纸袋放到桌上:“这个你收下,算是一点补偿,也是我的赔礼。”

    礼盒是鲜艳的橙色,灼得陈淙眼睛又沉又涩,她没动,看向宗政白,静了两秒。

    “创伤性失忆是种应激反应产生的防御机制,想不起来或许是件好事,往前看吧,过去已经过去,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回忆,万一想起来的都是伤心事,得不偿失。”

    她摇摇头:“不需要补偿,这件事我不是很在意。”

    “……”

    好,不需要、不在意,合着一切都只是场自我纠结的独角戏,七年对她来说都是浪费时间,全是伤心事。

    宗政白脑内充血开始发疼,喉咙往下吞咽,手筋也绷紧了,气涌上来,他压着眼帘克制,看那盆糖球多肉越发不顺眼。

    手机适时响起,他划开屏幕,拿起盆栽要往垃圾桶扔。

    这才见陈淙情绪波动,起身拉住他胳膊,眼里有点急:“不要的话给我。”

    他往桌上一放,电话那端正好也开口,爷爷说:“鉴定结果出来了,发你手机上,你现在看。”

    有什么可看的,宗政白垂着眼帘应一声,趁他打电话,陈淙拿上东西推门离开。

    办公室一片寂静,老爷子守在电话边上等回话。PDF加载完整,宗政白头疼不堪,掐着眉心翻到最后一页,脑子嗡的一震:

    检验结果支持宗政白是被鉴定孩子的生物学父亲。

    ……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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