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洲府在被郁林集团直接管理的日子里按部就班，各部门仍旧按照任熙樾在岗时候的样子稳稳运行着，只有一件事值得特别重视。
那就是在某天的行政早会上，留在酒店的总经理助理骆闻舟传达了董事长褚政屿将郁林集团一年一度、为期两天的股东大会提前到下月初在观洲府举办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人心照不宣地将会议提前的决定默认为集团交给未来高级行政总监设的考题，面上虽然不显出什么，但当下刻意维持出来的平静场面在陶尔仪看来就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波浪。
比如平日里遇到重大内外部接待会议就率先提出“人员紧缺，请求其他部门支援”的宴会销售部经理在顶头上司销售部总监的眼神暗示下默不作声；
比如负责提供会议用餐和结会晚宴的餐饮部总监等不到散会就与行政总厨窃窃私语；
至于负责集团领导在店接待、下榻入住和管家服务的房务总监则沉着脸看不出情绪，其他暂时无法直接参与会议支持的部门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陶尔仪见状只能躲在墙边揉揉额角，倒不是因为摸不透总监们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到往年集团股东下榻酒店的时候自己作为贵宾接待主要负责人的忙碌。
各位总监离开会议室时的严肃面色让陶尔仪有种他们不需要下属负责各会议版块，恨不能亲自上阵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在内心感叹任总在时，可从未有过这样沉闷又心思各异的行政早会。
她一抬头就看见房务部总监祁攸宁冲她招手，忙起身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无言相伴走了一会儿，祁攸宁才率先说：“尔仪，今年的股东大会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了吧？”
“知道的，祁总监。”
祁攸宁放慢了些脚步微微侧目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拍拍尔仪的手臂，继续说道：“宾客关系、会议接待这部分你是专业的，我就不跟你过多交代了。”
说着他竟在酒店走廊拐弯处停下脚步望着她，尔仪有些纳闷但也跟着站定，点头答应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大方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回去。
房务总监虽说是她的顶头上司，但其实她上层是还有一级前厅部经理的，只是目前这个岗位是空着的，之前还有传言说这个位置至今无人稳坐全是因为任熙樾特意为她留着的。
“尔仪，集团接待这部分你是熟悉的吧，”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极小幅度的前后晃动着上半身，唇角勾着笑，“任总之前应该没少教你这些吧。”
陶尔仪听到这话了然笑着不再搭腔，祁攸宁作为上司着实没有刻意为难她，但也没有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而不知是太过信任还是干脆放任，他几乎没有怎么插手过她的工作，像今天这样反复强调也是少有的。
但她这一刻是明白了，之前对她不管不问是因为在祁攸宁看来，她的工作做得好了就是任熙樾培养得好，顺带整个房务部都会加分，做得不好自然有任熙樾念着“秘书”情分替她兜着，也苛责不到他祁攸宁身上。
但现在不同了，祁攸宁也是对褚澜之所宣布的“决定”打起了算盘，他需要在往上走的路上顺势壮大自己的身后支持。
祁攸宁见她这样没有明确回应，心里暗骂一声感叹她将任熙樾“遇事不动声色”的样子学了个完全，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地突然关心她：“一转眼尔仪在观洲府也工作许久了，但我心里总还是觉得你是个新人呢。这几年大家都看着你越来越漂亮，工作也越来越干练。但是个人的职业规划也是需要趁早打算的，有没有想过赶在三十岁之前晋升一级啊？”
他堆起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一部分躲在阴影里，抬着下巴看她，刻意咬着重音说：“人，都是要向上走的。”
陶尔仪暗暗握紧手机边缘，硌得手心有些痛，但还是含着谦和地笑说：“祁总监说得对，您放心，这次股东大会的相关接待工作我一定会圆满完成。”
看实在没办法从她的话中再找出什么突破口，祁攸宁点点头回了句“去忙吧”就独自抽身往酒店大堂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闭眼缓了缓才又去转身去忙。
夜幕下的南浦市逐渐将马不停蹄的节奏缓冲下来，人们才悠悠停下工作开始生活。饭菜的香气穿过万家灯火弥漫在城市上空，抚慰着白日里步履不停的人。
但显然位于绝对富人区的褚家并没有打算参与这份喧闹的烟火气息，餐厅里冷白的玉石吊灯照得红木餐桌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精心烹调的佳肴放在清一色绘着荷花的白瓷盘里像一件件艺术品。
褚澜之恰好赶在最后一道主菜上桌的时候回到家里，同坐在主位上的褚政屿问了声好，才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接过阿姨递过来的餐巾。
似乎父子二人都专注品尝桌上的餐食，始终无人先开口说话，偌大的餐厅只能听见汤勺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
直到褚澜之见父亲放下筷子后也停止了晚餐，即使他分明感觉其实还能再吃点。
褚政屿因为儿子跟随自己的晚餐节奏而浑身舒坦，不禁放松了眉目，却仍没有直视与自己年轻时候面容十分相像的褚澜之，淡淡问道：“有一阵没见到你的人影了，最近在忙什么？”
褚澜之也没有抬头，随意回答：“一些琐事。”
继而父子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突然失去了话题的餐厅里充斥着疏离的气息，只是整个褚家的人都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
但褚政屿怎么会忘记今天特意叫褚澜之回家吃饭的目的，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通知泱然下个月回来南浦市，到时候他会直接进入集团管理层。”
他抬眼试图在褚澜之幽暗的眼中找到知晓这个消息后的愤怒和不甘，然而他却连眼皮都未抖动一下地应着：“嗯，好的。您安排就好。”
褚澜之知道贺泱然早晚是要进郁林集团管理层的，只是他前一段时间得到的消息还是“董事长预计在年底让贺泱然回国”，今天就被通知时间提前到“下个月”了。
毕竟贺泱然是褚政屿精心挑中，费心费力亲自培养的学生。
相比褚澜之的少言寡语和沉静清冷，贺泱然的外向生动似乎更招人喜欢。他勤奋好学，阳光，极善于表达情感，即使是很小的细节也能轻巧自然地展现为自己最与众不同的优势。
所以贺泱然的名字自从被列入集团资助名单的那一天起，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让褚政屿眼底的冰霜融化出一丝欣赏和喜爱。
以至于贺泱然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能用特别出入证随意进出集团大楼并不算稀奇，那在他拿到顶尖院校的博士学位后被送去董事长好友的国外集团公司深造也算意料之内。
现在他要回国了，这样的安排只是顺理成章而已。
可褚政屿看到褚澜之这冷漠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空气中仅存的一丝温和气息瞬间荡然无存，他一掌狠拍在餐桌上提高了声调质问他：“褚澜之，我同你说泱然要回国，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回来就拉着脸是给谁看？这样子真和你妈一模一样！”
听他提及母亲，没什么动作的褚澜之身躯微僵，迎上父亲直勾勾的眼神，岁月只在褚政屿的眼角留下些细纹，并没能带走他年轻时候的英俊倜傥，反而沉淀出更多的成熟和精明。
他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说：“贺泱然回国，您希望我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褚政屿冷哼一声，不屑的语气像是一把小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泱然还有很多集团的经营管理要熟悉上手，自然不会碰你负责的‘琐事’。”
褚澜之望着餐桌上迸溅出的鸡汤晃神，灯光下油光水亮得让他有一点反胃，但语调听不出起伏：“我明白的。”
但这份习以为常的乖顺并没能让父亲满意，反而他只觉得儿子此时的低眉顺眼，顺从冷漠极其虚伪，想到他从小就是这个看似温顺谦和，实际如同死海冷寂的样子就更加厌烦。
他轻飘飘地开口刺激他：“褚澜之，我从未在泱然身上看到像你这样的死气沉沉，活得像孤坟一样。你没有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吗？”
带着讽刺和侮辱的语调像是火山喷发出的岩浆扑在他的心上，褚澜之闻到了自己的自尊被瞬间灼伤化作烟雾的焦糊味。
此时的褚澜之坐在那里像是被掏光了灵魂的躯壳，他的呼吸稍重了些：“我也从未在您口中听到过，像您称呼他的名字那样，喊我澜之。”
显然褚政屿并不为之这句悲伤的话所动，更没有打算在意他这话的重点。所以在他面前他依旧是盛气凌人的董事长：“我怎么称呼泱然是我的事，就像我偏爱看重谁，培养扶持谁，甚至最后选择谁来继承郁林，都是我的事。”
褚澜之眼神空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爸，观洲府才划归我管辖，我打算把总经理……”
“够了！”褚政屿未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他满脸不耐烦地站起身离开餐厅，只给儿子留下个背影，“我不想听这些。这种没什么实际价值意义的事情你不用事事同我说，观洲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好。”
这话说得真对，他本就是个利益至上、杀伐果断的商人，即便是观洲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吃穿生活自然远比不上其他子公司的快速高额收益重要。
褚澜之面色漠然地一路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反手关上门的一瞬间，他才使劲拽下领带，双手撑着膝盖弯腰深深喘息着。
今日自踏进褚家大门，他的胸口就硬塞着一个巨大的气球，慢慢被扭曲的克制不断填充膨胀，每一刻都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身体，但是他无数次强行混着血腥味吞咽压抑着。
磋磨了他一夜的气球在这一刻终于炸开释放，他的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褚澜之满头大汗地扶着沙发抬头环顾四周，汗雾蒙蒙的视线只有餐厅开着一盏壁灯，鹅黄的灯光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独。出门前忘记关上的窗户被冷风吹得摇晃作响，吹得摊开在茶几上的书页哗啦啦快速翻动着。
他摇摇头，今夜天气不好，要下雨。
褚澜之瘫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愈渐猛烈的风将窗帘吹起来几乎要包裹住整个沙发，像是要将他一口吞掉。
他屏住呼吸死死掐住虎口，强迫自己反复默念“忍”和“撑住”。
不知这样坐着过了多久，褚澜之按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闭上眼，头又开始痛了。
那就是在某天的行政早会上，留在酒店的总经理助理骆闻舟传达了董事长褚政屿将郁林集团一年一度、为期两天的股东大会提前到下月初在观洲府举办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人心照不宣地将会议提前的决定默认为集团交给未来高级行政总监设的考题，面上虽然不显出什么，但当下刻意维持出来的平静场面在陶尔仪看来就是在酝酿着更大的波浪。
比如平日里遇到重大内外部接待会议就率先提出“人员紧缺，请求其他部门支援”的宴会销售部经理在顶头上司销售部总监的眼神暗示下默不作声；
比如负责提供会议用餐和结会晚宴的餐饮部总监等不到散会就与行政总厨窃窃私语；
至于负责集团领导在店接待、下榻入住和管家服务的房务总监则沉着脸看不出情绪，其他暂时无法直接参与会议支持的部门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陶尔仪见状只能躲在墙边揉揉额角，倒不是因为摸不透总监们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到往年集团股东下榻酒店的时候自己作为贵宾接待主要负责人的忙碌。
各位总监离开会议室时的严肃面色让陶尔仪有种他们不需要下属负责各会议版块，恨不能亲自上阵的错觉。
她叹了口气在内心感叹任总在时，可从未有过这样沉闷又心思各异的行政早会。
她一抬头就看见房务部总监祁攸宁冲她招手，忙起身跟上他的步伐。两人无言相伴走了一会儿，祁攸宁才率先说：“尔仪，今年的股东大会有多重要不需要我再跟你强调一遍了吧？”
“知道的，祁总监。”
祁攸宁放慢了些脚步微微侧目看着她，眼神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拍拍尔仪的手臂，继续说道：“宾客关系、会议接待这部分你是专业的，我就不跟你过多交代了。”
说着他竟在酒店走廊拐弯处停下脚步望着她，尔仪有些纳闷但也跟着站定，点头答应后便不再说话，只是大方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回去。
房务总监虽说是她的顶头上司，但其实她上层是还有一级前厅部经理的，只是目前这个岗位是空着的，之前还有传言说这个位置至今无人稳坐全是因为任熙樾特意为她留着的。
“尔仪，集团接待这部分你是熟悉的吧，”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极小幅度的前后晃动着上半身，唇角勾着笑，“任总之前应该没少教你这些吧。”
陶尔仪听到这话了然笑着不再搭腔，祁攸宁作为上司着实没有刻意为难她，但也没有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而不知是太过信任还是干脆放任，他几乎没有怎么插手过她的工作，像今天这样反复强调也是少有的。
但她这一刻是明白了，之前对她不管不问是因为在祁攸宁看来，她的工作做得好了就是任熙樾培养得好，顺带整个房务部都会加分，做得不好自然有任熙樾念着“秘书”情分替她兜着，也苛责不到他祁攸宁身上。
但现在不同了，祁攸宁也是对褚澜之所宣布的“决定”打起了算盘，他需要在往上走的路上顺势壮大自己的身后支持。
祁攸宁见她这样没有明确回应，心里暗骂一声感叹她将任熙樾“遇事不动声色”的样子学了个完全，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地突然关心她：“一转眼尔仪在观洲府也工作许久了，但我心里总还是觉得你是个新人呢。这几年大家都看着你越来越漂亮，工作也越来越干练。但是个人的职业规划也是需要趁早打算的，有没有想过赶在三十岁之前晋升一级啊？”
他堆起的笑容在阳光下有一部分躲在阴影里，抬着下巴看她，刻意咬着重音说：“人，都是要向上走的。”
陶尔仪暗暗握紧手机边缘，硌得手心有些痛，但还是含着谦和地笑说：“祁总监说得对，您放心，这次股东大会的相关接待工作我一定会圆满完成。”
看实在没办法从她的话中再找出什么突破口，祁攸宁点点头回了句“去忙吧”就独自抽身往酒店大堂去了，她看着他的背影闭眼缓了缓才又去转身去忙。
夜幕下的南浦市逐渐将马不停蹄的节奏缓冲下来，人们才悠悠停下工作开始生活。饭菜的香气穿过万家灯火弥漫在城市上空，抚慰着白日里步履不停的人。
但显然位于绝对富人区的褚家并没有打算参与这份喧闹的烟火气息，餐厅里冷白的玉石吊灯照得红木餐桌散发出柔和的荧光，精心烹调的佳肴放在清一色绘着荷花的白瓷盘里像一件件艺术品。
褚澜之恰好赶在最后一道主菜上桌的时候回到家里，同坐在主位上的褚政屿问了声好，才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接过阿姨递过来的餐巾。
似乎父子二人都专注品尝桌上的餐食，始终无人先开口说话，偌大的餐厅只能听见汤勺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
直到褚澜之见父亲放下筷子后也停止了晚餐，即使他分明感觉其实还能再吃点。
褚政屿因为儿子跟随自己的晚餐节奏而浑身舒坦，不禁放松了眉目，却仍没有直视与自己年轻时候面容十分相像的褚澜之，淡淡问道：“有一阵没见到你的人影了，最近在忙什么？”
褚澜之也没有抬头，随意回答：“一些琐事。”
继而父子之间又陷入一阵沉默，突然失去了话题的餐厅里充斥着疏离的气息，只是整个褚家的人都习以为常，并未觉得有什么怪异。
但褚政屿怎么会忘记今天特意叫褚澜之回家吃饭的目的，他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已经通知泱然下个月回来南浦市，到时候他会直接进入集团管理层。”
他抬眼试图在褚澜之幽暗的眼中找到知晓这个消息后的愤怒和不甘，然而他却连眼皮都未抖动一下地应着：“嗯，好的。您安排就好。”
褚澜之知道贺泱然早晚是要进郁林集团管理层的，只是他前一段时间得到的消息还是“董事长预计在年底让贺泱然回国”，今天就被通知时间提前到“下个月”了。
毕竟贺泱然是褚政屿精心挑中，费心费力亲自培养的学生。
相比褚澜之的少言寡语和沉静清冷，贺泱然的外向生动似乎更招人喜欢。他勤奋好学，阳光，极善于表达情感，即使是很小的细节也能轻巧自然地展现为自己最与众不同的优势。
所以贺泱然的名字自从被列入集团资助名单的那一天起，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能让褚政屿眼底的冰霜融化出一丝欣赏和喜爱。
以至于贺泱然还是高中生的时候就能用特别出入证随意进出集团大楼并不算稀奇，那在他拿到顶尖院校的博士学位后被送去董事长好友的国外集团公司深造也算意料之内。
现在他要回国了，这样的安排只是顺理成章而已。
可褚政屿看到褚澜之这冷漠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空气中仅存的一丝温和气息瞬间荡然无存，他一掌狠拍在餐桌上提高了声调质问他：“褚澜之，我同你说泱然要回国，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回来就拉着脸是给谁看？这样子真和你妈一模一样！”
听他提及母亲，没什么动作的褚澜之身躯微僵，迎上父亲直勾勾的眼神，岁月只在褚政屿的眼角留下些细纹，并没能带走他年轻时候的英俊倜傥，反而沉淀出更多的成熟和精明。
他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说：“贺泱然回国，您希望我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褚政屿冷哼一声，不屑的语气像是一把小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泱然还有很多集团的经营管理要熟悉上手，自然不会碰你负责的‘琐事’。”
褚澜之望着餐桌上迸溅出的鸡汤晃神，灯光下油光水亮得让他有一点反胃，但语调听不出起伏：“我明白的。”
但这份习以为常的乖顺并没能让父亲满意，反而他只觉得儿子此时的低眉顺眼，顺从冷漠极其虚伪，想到他从小就是这个看似温顺谦和，实际如同死海冷寂的样子就更加厌烦。
他轻飘飘地开口刺激他：“褚澜之，我从未在泱然身上看到像你这样的死气沉沉，活得像孤坟一样。你没有自己的心情和情绪吗？”
带着讽刺和侮辱的语调像是火山喷发出的岩浆扑在他的心上，褚澜之闻到了自己的自尊被瞬间灼伤化作烟雾的焦糊味。
此时的褚澜之坐在那里像是被掏光了灵魂的躯壳，他的呼吸稍重了些：“我也从未在您口中听到过，像您称呼他的名字那样，喊我澜之。”
显然褚政屿并不为之这句悲伤的话所动，更没有打算在意他这话的重点。所以在他面前他依旧是盛气凌人的董事长：“我怎么称呼泱然是我的事，就像我偏爱看重谁，培养扶持谁，甚至最后选择谁来继承郁林，都是我的事。”
褚澜之眼神空洞的点点头表示知道，想起什么似的说道：“爸，观洲府才划归我管辖，我打算把总经理……”
“够了！”褚政屿未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他满脸不耐烦地站起身离开餐厅，只给儿子留下个背影，“我不想听这些。这种没什么实际价值意义的事情你不用事事同我说，观洲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自己看着办好。”
这话说得真对，他本就是个利益至上、杀伐果断的商人，即便是观洲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吃穿生活自然远比不上其他子公司的快速高额收益重要。
褚澜之面色漠然地一路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反手关上门的一瞬间，他才使劲拽下领带，双手撑着膝盖弯腰深深喘息着。
今日自踏进褚家大门，他的胸口就硬塞着一个巨大的气球，慢慢被扭曲的克制不断填充膨胀，每一刻都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身体，但是他无数次强行混着血腥味吞咽压抑着。
磋磨了他一夜的气球在这一刻终于炸开释放，他的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
褚澜之满头大汗地扶着沙发抬头环顾四周，汗雾蒙蒙的视线只有餐厅开着一盏壁灯，鹅黄的灯光在黑漆漆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独。出门前忘记关上的窗户被冷风吹得摇晃作响，吹得摊开在茶几上的书页哗啦啦快速翻动着。
他摇摇头，今夜天气不好，要下雨。
褚澜之瘫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愈渐猛烈的风将窗帘吹起来几乎要包裹住整个沙发，像是要将他一口吞掉。
他屏住呼吸死死掐住虎口，强迫自己反复默念“忍”和“撑住”。
不知这样坐着过了多久，褚澜之按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闭上眼，头又开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