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换季的初秋,窗外是萧瑟的落叶。路上的行人像生活在不同的季节,有的还穿着半袖,有的已经裹成了木乃伊。

    坐在车里,白娆仅仅看着,就能想象到运动鞋踩在干裂的树叶上发出的沙沙响声。

    “老板,到了”,车停在了陵区门口,白娆裹了裹身上的呢子大衣,下车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出发前没有套上秋裤,秋风钻进她的领口,激地她后脊汗毛竖立。

    “青儿,你在车上等我吧”。

    正准备下车的小助理才半起身,就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白娆带上墨镜,口罩,踩着细尖的高跟鞋跟随指示牌找到了目的地。

    “苍天悲戚,大地呜咽。今天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送走了一生都赤诚善良的白展宏先生。白先生一生与人友善,勤俭持家,他的离世,是白家的不幸,也是儿女亲人们的痛苦…”

    白娆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哒哒”地让主持人侧目,她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走路时任由高跟鞋碰撞着瓷砖地板发出异响,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投来目光,她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最后一排。

    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司仪斜眼看向白娆,见白娆没有多余的动作,清清嗓子,提高音量,“为表尊敬,希望大家能将手机静音,脱下帽子、口罩,送白先生最后一程”。

    白娆像是没听见,直到站在第一排的杨艳红转头盯着她,她才侧了侧脑袋,对上视线。

    这目光穿过了很多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白娆冷笑一声,哪里找来的演员撑场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爱做样子。

    撇开视线,她还是不动。

    “呜呼哀哉,火化仪式正式开始,家属现在可以上前与白展宏先生做最后的告别”。

    杨艳红软着步子走到白展宏的尸体一侧,扶着他的肩膀哀嚎,“展宏啊,你就这样走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啊”。

    白娆眼前这个哭到站都站不稳的女人,是她6年都没见的母亲,6年不见,她眼角生出皱纹,好在底子和白娆如出一辙,40岁了依旧能看出精致立体的五官。

    杨艳红腿半软地靠在一个中年男人怀里,扯着嗓子那般声嘶力竭,就是不见眼泪掉落。

    白娆见杨艳红哭的真挚,实在是不想看她拙劣的表演,讪讪挪步到门口,点了一只烟。

    烦。

    “行了”,白娆转身看了看杨艳红,又撇了一眼一旁有些无措的中年男人“再哭下去,该把新东家哭走了”。

    杨艳红听了瞪圆了眼睛,6年不见,刚回来就呛声,她张牙舞抓地向白娆扑来“你说什么,贱女人”。

    杨艳红一手拽着白娆的头发,一手就要撕她脸上的口罩。“混球,现在长本事了,你看我撕不烂你的嘴”。

    这样的场面,在白娆年幼的人生里出现了无数次,她不意外,也理解杨艳红的气愤。

    她一身磨出亮光的黑色棉衣,眼看着自己生出来的贱种从头到脚全是钞票,她怎么不气。白娆飞上枝头成凤凰,她越好,她便越气。

    此般光景,太像是原配和小三之间的拉扯,围在身边的看客只看两眼就能脑补出一个死了男人的原配,在丈夫婚礼上遭到小三挑衅的戏码。

    杨艳红打累了,疯子一般赶走了人,坐在座位上气喘吁吁,目光依旧狠辣辣地盯着白娆。

    “艳艳,可别气坏了身子,白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至于,不至于”,杨艳红身边的男人长相平平,白展宏在的时候,他就常常贼眉鼠眼地盯着杨艳红,如今白展宏走了,他倒是自觉成了接盘侠,白娆一想到两人可能还滚在了白展宏躺尸的床上,就一阵犯呕。

    “还要多久?”,白娆冷冷开口。

    杨艳红面露不满,皱着眉头,扯着嗓子,“你才坐在这里几分钟?你就着急走?贱蹄子,钱留下再滚”。

    等灵枢的大厅里,陆陆续续坐了个半满,周遭还在等候的人闻声侧目过来,每一张脸都死气沉沉。

    白娆习惯性地低了低头,别在耳后的长发垂了下来,周围的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冷白的额头,透着初秋的寒意。

    等别人收回目光之后,她才呛声回答,“丢人现眼”。

    “你再说一遍”杨艳红的嗓门大,即便压着声音,依旧引旁人咂舌。

    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白娆接起电话,对面的男人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接通,冷了几秒后才开口。

    “在哪?”

    “我爸在火化”。

    “抓紧时间”。

    白娆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对面却传来嘟嘟的忙音。

    她起身走到杨艳红面前,从随身带着的托特包里掏出3万块钱现金。

    杨艳红没接,仰着脸看着白娆,试图隔着墨镜,看清她的目光。

    “现金才取的,卡里有300万,以后别联系了”。

    300万,对于一个家徒四壁的女人来说是一笔大数字,可杨艳红显然想要更多。

    白娆看出了眼前女人的心思,开口道“只有这么多,我不欠你的,拿着钱消失,或者去请你能请到的最好的律师和我谈”。

    白娆把钱甩在了杨艳红一旁男人身上,眼神睥睨,似是一眼看透了一旁男人贪了美色,又捞金的歪心思。

    陈青看到白娆出来,赶紧拿着毛绒绒的披肩小跑过来。

    “别感冒了”,个子不高的陈青想要搂住白娆的肩头还得稍稍垫脚,见她头发凌乱,赶忙用手抚顺。

    “还来得及吧”,白娆的墨镜有些起雾。

    “来得及”。

    ······

    车在颠簸小路上摇摇晃晃,还没等保姆车开到市区,微博热搜上就有了白娆的新词条。

    「白娆现身盐城」

    「白娆父亲去世」

    点开话题,置顶的动态里只有一张图。

    白娆一个人坐在火化大厅里,墨镜遮住了她小半张脸,掐着香烟的手指白到透光,周围的人都被马赛克遮挡,只有她清晰地格格不入,除了乱糟糟的鸡窝头,这张照片和以往的机场路透图没什么区别。

    摘下墨镜,有些刺眼的屏幕灯光照的白娆脸上惨白,她随便划拉了一下屏幕,声音纷杂,实时动态里偶尔夹杂着一些质疑,她都一掠而过,眼里惊不起半点波澜。

    合上手机,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不透光的车内美地让人挪不开眼。她眼睛大的违和,眼角处有一颗淡咖色的泪痣,不经打理的睫毛长而密,蓬松的八字刘海,甚至能被弯翘的睫毛挂住,纹丝不动。

    她抬手扫清眼前的碎发,巴掌的脸蛋上是夸张又精致的五官,鼻梁高挺,薄唇失去血色。

    真正的大美人往往都是雌雄莫辨,白娆这张脸因异于常人的面部折叠度透露着不属于精致美人的英气,和她那位母亲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白娆把头抵在车窗玻璃上舔舔有些干裂的唇瓣,阖上眼,满是疲惫。

    保姆车开了两个小时,飞机飞了4个小时,落地机场的时候,VIP通道口已经挤满了粉丝。

    “姐姐,别难过,有我们在”

    “姐姐,我们一直都在”

    “姐姐,注意身体”

    粉丝七嘴八舌,还带着哭腔,可白娆波澜无惊,摘下墨镜后的那双眼睛,甚至没有半点哭过的迹象,她在镜头前发光,眼里的明亮盖过四周各种刺眼的闪光灯。

    “快回家吧,太晚了”,粉丝簇拥着白娆走到自动门门口,等候多时的埃尔法车身亮地能照出白娆的影子。

    “注意安全”,上车之后,白娆还在和粉丝招手。

    不出所料,白娆到家时点开手机,带着“爆”的热搜又多了几条。

    「白娆和粉丝说注意安全」

    「白娆现身机场」

    「白娆好温柔」

    置顶的营销号一直对白娆不友好,即便是今天,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演艺圈里的女明星都是紧致的利己主义,别说是粉丝了,就是爸妈死了也能笑容满面,谁家女儿老爹死了穿地像去时装周啊,别问,问就是女明星天生贵气喽”。

    baby娆:好了好了,知道你恨女top白娆了,退下吧。

    给白娆放烟花:热搜里诅咒白娆母亲的贱人亖全家哦。

    娆绕饶桡:娆娆出道以来从来都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在大众面前哭哭啼啼的,请勿过度关注女明星的私生活。

    扬花落尽你心里:《最好的一面》,笑亖,出道以来被拍到多少次和大佬进出酒店了?不是说戒烟吗?粉丝真闭眼追星啊。

    娆的心事:有图有真相,无图就是瞎掰,天天说白娆有金主,图呢?甩在粉丝脸上啊。

    白娆:不想因为私事占用公共资源,感谢大家的关心,会用作品回馈大家的支持。

    没开灯的酒店被窗外的高楼大厦衬地清冷落寞。

    白娆窝在沙发里,突然意识到脸颊有些湿润,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视线重新落在窗外璀璨的地标建筑上,一瞬间,她有些好奇从建筑的顶部一跃而下的感觉。

    黎森围着浴巾从卧室里走出来,看着白娆窝成一团的模样柔声说着“其实你不用去,我会找人处理好一切的”。

    白娆吐了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算是了断”。

    黎森没说什么,解开浴巾靠近白娆。男人的身上还挂着水珠,精壮的身材在没开灯的房间更显暧昧,块块分明的腹肌像是嵌上去的。

    白娆不觉性感,只觉可怕。

    “今天想在沙发上?”,黎森饶有兴趣的开口,渐渐清晰的一张脸在不经意中发出邀请。

    谁能拒绝美男投怀送抱?

    白娆可以。

    “我先去洗澡”,不等黎森靠近,白娆就已经踮着脚尖仓皇离开。

    浴室里藏着男性的气息,雾蒙蒙的镜子隐约倒映白娆的样子。

    再出来时,诺大的酒店已经空无一人,黎森的香烟盒放在茶几上,被随意丢弃的浴巾潮潮地瘫在沙发角落。

    滴滴,手机传来一条简讯。

    “明晚有一场晚会,我让老马来接你”。

    “好”。

    坐在迈巴赫里的黎森想点一支烟,摸遍口袋,才想起落在酒店的茶几上了。

    “老马”,黎森有些疲惫地开口,“车上还有烟吗?”

    “哎呦,黎总,今天刚好送完了,要不我现在停车给您去买”。

    “不用了”。

    黎森看了眼时间,顺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交代你的都打点好了吗?”

    “好了,黎总,白小姐一定能感受到您的心意”。

    黎森的手机屏幕亮起,聊天背景是白娆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窝在酒店被窝里酣睡,窗外的阳光照在白娆的脸上,映出斑驳光影,单单一个“好”字落在男人眼底,他没点开,也没挪开视线。任由手机自然熄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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