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州麓府书院中。

    裴三娘裴青梧正与麓府书院邱山长一起商谈任教之事,大衍尚学,各大书院传授四书五经,军事技艺,艺术文学,君子六艺皆为重,虽各家书院皆设其课,然各书院持念不同,重者不同。

    如钟灵学院重明算,麓府书院各学家常讲座切蹉学问,善经略。朝堂间臣子大半出于学府,而今上殷望以后的栋梁之材能够皆有所长,因而于年初颁布学令,命各家书院互派夫子博士教学,取长补短。而裴青梧,正是钟灵学院最博学的明算师,奉命授学麓府学子。

    这是圣上颂布的旨意,各学院也乐见其中,唯有互相交流学习才能让学子成长,才能更好的为国效忠,为民请命。丘闵也很是期待这位新来的夫子。

    而这就不得不提及现如今的选拔制度。当今科举制度经过数个朝代的演变愈发完善;制举科目总分文举和武举。武举下又分主兵器考察,兵法考察,御马考察等;而文举下则设有多个科目;如明经,明算,明策,明实(农,工)等等;在此之外,大衍崇尚文谈;无论是文举还是武举,学子都必须皆有一长,专精一学,且略知他学;并于每年八月初八参加前试,各书院学子要就文识互相切磋,就实事发表己见。参加前试的学子表现将由各书院夫子评分,合格者方可参加科举。

    自上而下,自下而上,形成了严谨的选拔制度。而麓府书院,或者说是整个云青州的学院,乃典型的偏向经学,往日招录的学子重经学而轻筹算,苦算学久矣。本来就为此事发愁已久。而现如今新令颂布,那正是打瞌睡时碰上枕头—刚巧不过。

    邱闵早有耳闻裴青梧的才气,其年少有名,在西蜀,便有“天厚奇才”的美名,时人评她于算学上“善数不用筹策”。(注:出自《老子》),通俗讲是指算数时根本就不外用辅助工具就可以得到准确的答案,玲珑心窍也。

    本来他还担心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但刚刚在于这位才秀的接触中,便可窥她性情率直,待人处事心中自有丘壑;而于学术上,他也进行了一番考察,面对提问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年方双十,于学问上有所小得,于处事上有所进退,这可是连朝堂上多少大臣都做不到的,真乃后生可畏。

    满意之余,他也不忘与裴夫子聊些家长里短,担心这位新夫子的生活起居。

    “三娘初来云青州,不知是否有落脚之地,若有需相助之处尽管开口。”

    “三娘谢过山长记挂,此前家中在城西同心巷有一处空宅,如今我东来授学,族中几月前已使人收拾出来,前几日便已住下了。”

    “那便极好,我曾听闻三娘你有一幼女也前来云青了,云青西蜀的风土人情大不相同,也不知令女能否适应。“

    邱闵所言也是裴青梧担忧之处,阿芙生来体弱,年岁又尚小。西蜀云青相隔数千里,来云青要先走官道,又走水路,路途漫漫,她本不愿让阿芙跟来,不仅恐她路上遭罪,又怕她不适宜云青的气候生活,哪有留在西蜀好。

    裴青梧乃主支独女,且唯有一女,阿芙乃是遗腹子,生她时万般艰苦,难产了三天三夜,导致她生来体虚,家人皆怜她自幼丧父,这万般种种加起来,让她对这个女儿是百依百顺。皇命不可违,去云青州也是她之所向,裴青梧最大的顾虑便是其女,唯恐公务瀪忙之余无暇顾及,而将女儿留在西蜀留给父母照顾本该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千算万算也扭不过当事人的意愿。阿芙又哪里肯离开阿娘,只用那泪眼婆娑的双目哀求的望着自己,她哪还想得起此前筹算。

    因而还是遂了女儿的意,带她来上任,可哪怕之前做了多番准备,女儿还是遭了罪,在路上又是风寒发热,又是呕吐晕眩。一到了云青,就请了医女上门调养,前些天便拘在家中养病,只今日正逢佳节,她又实在闹了许久,终得了首肯由杜阿婆领着上街去了。

    想到女儿今日出门时欢快的模样,裴青梧就感觉心中喜乐酸楚交加,一边高兴她如愿,一边不自觉为她的身体发愁。

    邱山长也是略有耳闻,天下做父母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儿女的,推己及人,自己如是,裴夫子亦如是,只安慰道:

    “父母之爱子,其计深远。小儿娇弱,三娘舐犊情深,我亦能体会。三娘,我们麓府书院不乏有医学隐士前来论道,界时你也可带令女前来一试。”

    “山长愿为我举荐?”

    裴青梧听见此话惊喜万分,不同于钟灵书院,云青因地处大衍中部腹地厄要之处,贯通东西南北,常有隐者与庙堂之上的宗师来麓府书院论道,乃称大问学会。这也是她来此的原因之一。本想着之后稳定下来慢慢筹划,可曾想邱山长率先提出。

    邱闵自然应是,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位裴夫子,乃少有的灵秀人物,合该是麓府书院的夫子。

    他越想越乐,满意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心中疯狂的打起了算盘,节省了一番寻聘夫子的功夫,至少省五金。得之良师,学子亦会奋力向学,合格数也会大大提升。

    这个便宜,可捡大了。

    在旁作陪的掌学官原枢见状抽了抽嘴角。他们山长这只老狐狸想的什么他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也无怪乎邱闵一副扬扬自得的样子。

    裴家三娘,在西蜀被学子称作“玲珑子”,这可不只指的是心若玲珑。原枢抬眼觑了眼旁边的女郎。

    其着一身靛蓝色长袍,云髫峨峨,青丝连雾,面容秀丽,恬淡娴静;可却生了一双仿若含情的狐狸眼,一笑起来,眉目流转间,流淌着些许春意。

    时人多尚风雅,有这样的一位夫子,想来之后书院读算学的学子也不会少。

    这番和乐融融后,裴青梧便辞别邱山长和原掌学回家。

    坐在雇来的马车上时,她仍恍不过神,同样的路,她来时还烦忧于阿芙的体弱,也不曾仔细看这云青的市景,而今日解决一心头患后,顿觉身轻气顺,向来清冷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轻松的淡笑。她甚至有心思掀开帘子去看这繁华市景。

    城楼高耸,烟柳画桥,各行喧嚣,商贾云集,琳琅满目,人声鼎沸。这便是云青州,洛水与白江汇流之地,四通八达,南方的一颗明珠,孕育出无数风流人物,养育出千千万万儿女。裴青梧感叹于云青州的壮美,转过这条街,走过这个路口,马上就到同心巷了。

    哪想这时意外横生。行过路口,驾车的两匹马忽然受惊,其中的棕马受激过甚,飞速奔跑,疯狂的想脱离鞍套。马夫见状极力想控住马匹,可人力实在微薄,哪抵得过马的角力,更何况是一匹受惊的马。

    马夫紧紧攥紧手上的缰绳使劲也无能为力,眼见车东扭西歪,将要侧翻在地,以这般蛮力,不死也是个残,他不甘的咬紧牙关,面露哀色。

    正在此危急之刻,忽从巷里跃来一人,那人从天而降跨于棕马之上,踩住脚蹬,一手固定,一手悬空,以臀部为轴身体向后给马匹使力,让马匹降速,然后又勒马轻吁,停住车马,一气呵成。

    马夫做这一行已有多年,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也从来没见过功夫这么好的儿郎,那一跃,身轻如燕,那一翻跨,行云流水。他目瞪口呆,想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神人。定过神后,他先是察问了声雇主如何,又忙下车拱手道谢。

    而坐在车中的裴青梧已被摔得头晕眼花浑身发痛,好在没有伤筋动骨。面对马夫的询问便道了句没事。她也知有人相助,便向下车道谢恩公,强忍着痛掀开帘幕伸出身子看。

    只见那马车前立着一人,恩公身着深褐色麻衣,肩上背着素色布袋,长若流水的墨发高高束起,上系着根红色发带随风飘荡;身姿修长挺拔,麻衣也掩不住的潇洒。

    平白的让裴青梧想起了一句诗: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翩翩儿郎莫过如是,想来也是不凡人。

    她立时下车对之作了个辑礼,感激道:“多谢恩公仗义相助,我名裴青梧,家中行三,也可唤我裴三娘,还不知恩公姓名。”

    “我叫虞不乐。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不足称道。”虞不乐只摆摆手,不在乎的道,说罢转身欲走。

    旁人眼中的救命之恩于他而言只是小事,可见其心性至真。可虞不乐不在意不代表她也不在意,她有恩必报,裴青梧见状忙出声道:“于我而言便是大恩,虞郎君想来是也住在这条巷子,来日三娘必登门拜谢。”

    裴青梧方才在马车上看得仔细,这位恩公刚刚也是从这条巷子走出。是近邻又是恩人,自当亲自提礼上门拜谢。

    女郎再三道谢,虞不乐实在不好一再推拒,只好无奈道

    “女郎无需多挽,我并不住这条巷子,只是来这里试图聘个护院而矣,现在已然落选,只是萍水相逢,无需挂忌。”

    世上竟还有如此巧的事,裴家这几日正在招护院,裴家是个两进的院子,家中人手不够,结网积灰,缺人清扫;花草树木,缺人打理。刚来云青,诸事繁杂,只忙着上任的事,裴青梧前日才想起这事,便吩咐杜阿婆去贴告示聘请护院,家丁等。

    “可是巷尾那家?”

    “女郎怎么知哓”虞不乐略微讶异,这条巷可是住了几户人家,他也是由专人领来的。

    “那户人家姓裴,是我着人贴的告示。既是有此缘份,虞郎君可正好来我院中。”这世间竟真有如此巧事,可这位郎君有如此身手怎会落选。

    虞不乐哪会拒绝,哪怕一路节俭,到今日他身上只余几个铜板了,想想之前的风餐露宿,今早他还以为又要留宿街头了,到如今柳暗花明,这真是过河碰上摆渡的——巧极了。

    于是他两脚轻点地,提气上马,也随那之一同往巷尾去。

    裴家院中,日光微洒,微风轻拂,光影浮动,阿芙与008吃饱喝足后正卧在躺椅上消食,躺椅微微前后晃动。阿芙睡的香甜,酣然入梦。

    这可真是快乐的美梦。

    梦中所有人都唤她小宝贝,想吃糖,可以。想出去玩,可以。想不读书,可以。甚至她说把难吃的药倒掉,娘亲也点头称是。还有008,一脸谄媚的帮她捶肩揉腿,阿芙简直幸福疯了,止不住的大笑。

    可谁知梦境一转,只见许多看不见脸的人朝她走来,或拿刀会拿剑,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白雾一起,就只留下一个女子,她拿枪一步步逼近,一杆赤月撼南海,阿芙认出这是女主越女。

    而越女只面向她,对她不断重复说到:该你了,该你了。

    然后画面又一转,是008,它疯狂的对她鞭挞,摇旗呐喊,大吼“干掉反派,干掉反派,勇敢阿芙向前飞,可爱猫猫在后随。”

    这个梦着实又惊悚又魔幻,她一下子就被吓醒,赶紧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还好只是梦,想起梦中的一切,她狠狠的蹂躏了怀中的猫咪。

    “喵,怎么了,怎么了。山崩了?地裂了?”008唰的一下惊起,尾巴直立,炸毛成了一团球。

    “008,你之前说现在应该还不到剧情点吧,那些人,最重要的是女主从来没有到过云青吧。”  阿芙不安的问,女主越女,一代名将。她一出场,就代表大衍有所异动,所在之处,全部都是事儿。

    “当然了,根据本喵的估算,现在女主应该还在家中,她如今重生在书香门第,家中甚尚文不尚武,管教甚严,现在无瑕顾及其他呢。放心,阿芙,故事还没开始,咱们还有时间。”008无比自信,这是天道推演过无数次的。

    “那就好,对啦,我差点忘了,女主叫什么名字?"

    008翻了一个大白眼。

    “她此生名叫越不言。”乃云越州越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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