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妤在他双眼之间来回巡睃,见杭臣模样呆呆的,眼神也呆呆的,不像说假话的样子,她想起小时候的至理名言——眼睛不会骗人。

    她的心被宽慰到,连带掌心都热了几分。

    而杭臣,像个傻子一样被她固定在那儿,只要她双手微微用力,他的嘴巴就能被压成嘟嘴状。

    白妤噗地一声笑出来,恶作剧似地故意挤压了两下杭臣的脸。

    她说:“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不丑。”

    虽然……可能……不算漂亮。

    说完,白妤松开她,肩膀高高拱起又落下,似是试图让自己忘却这件事。

    她用平常的语气说,“走吧,天黑了,回家吧。”

    白妤踢了脚撑,准备上车时隐约觉得身边的人没动静,她回头看去。

    只见杭臣还像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

    白妤喊他:“杭臣?杭臣?”

    那边的杭臣如梦初醒,颤着眼皮,心慌意乱地走到自行车边上。

    白妤见他来了,率先一步驶入风中。

    杭臣压着身子,艰难地稳住自行车,跟在白妤后头慢悠悠的骑。

    寒风瑟瑟,不知不觉中吹红了人的鼻子、耳朵、和一些人的脸颊。

    两个人如往常一般,在T字形路口一左一右分别。

    白妤挥手:“杭臣,明天见啊。”

    杭臣却像今日的白妤一样,一改风格,只是木讷地应了声。

    白妤觉得奇怪,回头瞧了他好几眼。

    杭臣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的。

    他进了屋,周围没了冷风的窜动,脸却依旧热得很。

    白妤掌心的温度像刻在了他脸上一般,挥之不去。

    张丽娟这两年在研究做菜,一天之中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给儿子做早餐和晚餐。

    见杭臣回来了,她堆起温柔的笑,说:“洗洗手吃饭喽,妈妈今天准备了川菜,不知道学的像不像。你还记得一年级的时候带你去四川吗,那时候……臣臣?你发什么呆呢?”

    “啊?哦……我知道了,我去洗手。”杭臣低着头,闪进了卫生间。

    张丽娟举着锅盖感到奇怪,“不是……厨房也能洗啊……”

    下一秒,只听‘砰’一声,那头卫生间的门被用力关上。

    张丽娟笑着摇摇头,没有探究,回身继续看她的料理。

    那头的杭臣慌乱地锁上门,快速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倾盆泄出。

    他弯腰低头,捧了一把又一把的冷水搓脸。

    但是脸上的热意,心底的燥意像是怎么都洗不掉一样,不知从哪儿能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杭臣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微微缓过来一些后,他抬头朝镜子里的自己看去。

    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滴滴答答往下淌,睫毛被敛成一束束,眼眶隐隐泛着不知名的红。

    他咽了咽喉咙,一片寂静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打鼓。

    张丽娟把毛血旺端上桌,见杭臣久久不出来,喊道:“臣臣,吃饭了。”

    十秒后,杭臣握着一条干毛巾出来了。

    他被打湿的头发还没干,白皙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粉,显然,是被他用力搓红的。

    这么冷的天,外套还敞开着。

    张丽娟却笑了起来,“这是怎么啦?在学电视里的男主角耍帅吗?”

    边说,她边走到杭臣面前,帮他拢紧外套。

    这一拢啊,张丽娟发现,她居然都要仰头看儿子了。

    像所有母亲一样,她说:“臣臣长大了,都长这么高了。”

    魂不守舍的杭臣却被这一句话点醒。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丽娟,对上母亲的眼睛后,心虚地看向一边,含糊道:“咳咳,吃、吃饭吧。”

    真一桌的川菜。

    毛血旺、麻婆豆腐、辣子鸡、夫妻肺片、水煮鱼……

    杭臣一句话都不说,闷头干饭。

    张丽娟有点讶然,她打量着儿子的表情,欣喜道:“臣臣,妈妈是不是今天做的很好吃?”

    杭臣点点头,继续吃,继续不说话。

    张丽娟快哭了。

    自从回栀花镇养身体后,她一直在找一些事情丰富自己的生活。

    刚回来那几年她跟着村里的阿姨学打麻将,后来又学会了种菜,虽然都不尽人意,但也是有收获的。

    就在这时候村里的阿姨磕着瓜子对她说:“小娟,你也该学学做饭了,总不能一直花钱让别人来你家做饭啊,你老公一个人在北京赚钱多辛苦,小臣也渐渐大了,营养要跟上的。这乡下地方,哪有正儿八经的保姆好好给你做饭吃,炒来炒去就那几个菜。”

    她当时推脱了一下。

    年轻的时候学过,总是做的不好吃。

    但这日子总是要找点事情做。

    她就在网上找菜谱试着做,虽然依旧不尽人意,但是杭臣也没说不好吃。

    只是……只是没有一次像今天吃的那么香。

    感动完,张丽娟发现菜已经被杭臣扫了一半。

    他一碗饭也吃完了。

    “你……臣臣,不辣吗?”

    杭臣喘着粗气回答说:“辣,挺辣的。但挺好的,辣了才好。”

    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后杭臣拿上书包上楼去了。

    张丽娟放下筷子,立刻给杭大勇打电话。

    她现在和杭臣住的是她家的老宅子,住进来前修葺过一番,不算豪华但也简洁明亮。

    张丽娟握着小灵通缩在贵妃椅上,笑眯眯地对电话那头的杭大勇说:“老公,臣臣说我做的川菜好吃呢,等过年你回来,我做给你吃。”

    杭大勇沉默了几秒,“真的假的?”

    “真的呀,刚刚臣臣吃了好多呢。”

    “……这。”

    “你不信的话,我等会拍了照片用彩信发给你看。”

    “好吧……那老婆,儿子是不是心里有事啊,吃这么猛。”

    张丽娟知道他在明里暗里说她做饭不好吃呢。

    她不气也不恼,顺着杭大勇的话说:“能有什么事呀,臣臣一直很开朗阳光,平常学校里有点事情回来也都会和我说……”

    话说到这里,张丽娟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

    她朝楼梯方向那边望了一眼,脑海里浮现出刚刚杭臣的异样。

    杭大勇:“老婆?老婆?”

    张丽娟回过神,压低声道:“老公,臣臣今天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她把刚刚所有的细节都和杭大勇说了一遍。

    那边的杭大勇又沉默了。

    半响,他笑了一声,说:“长大喽,小鸡仔要长成雄鸡喽。”

    张丽娟再单纯也能听得懂,“这、那我该怎么办啊?要不你什么时候抽空回来,给臣臣普及一下性教育?”

    “没事儿,去年我就和他说过了。”

    张丽娟惊讶丈夫的先见之明,随后也笑了起来,说:“时间真快啊,一转眼,我们臣臣也要是个男人了。”

    杭大勇笑了笑,转了话峰说:“那你想不想你男人?”

    楼上坐在书桌前的杭臣一边深呼吸抵抗胸腔里翻滚的燥意一边努力聚精会神赶作业。

    但思绪总是会飘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上。

    白妤的手……白妤的眼睛……白妤的笑脸……

    晚上十点,写完作业的杭臣如逃兵一样窜进了卫生间洗澡。

    他头一回不怕冷,洗了个冷水澡。

    但身上的热气嗞嗞往外冒,身上哪儿都是热的。

    他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想的是:一定是今晚的川菜太辣了,一定是。

    窗外寒风呼啸,被窝里人辗转难眠。

    直到后半夜杭臣才睡着。

    但这并不是终点。

    杭臣做了个有史以来最奇怪的梦。

    还是那个马路边,两侧的路灯一盏比一盏暗,冬日里秃了的大树参天,寒风一吹,送来一阵迷雾。

    白妤穿着校服,低着头站在那儿,似很落寞。

    他赶忙停车下车,想告诉她,她一点都不丑,真的一点不丑。

    就在这时,白妤忽地抬起头看他。

    她乌亮清澈的大眼睛扑闪着,糯声道:“杭臣,杭臣,你看着我。”

    “看、看、看着呢。”

    “都没有人喜欢我,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那你要不要亲亲我?”

    她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他顺着向下看去。

    白妤的唇瓣薄薄的,线条柔美,温暖的橘色光下,似樱桃一般红润鲜嫩。

    他喉结滚了滚,“你在说什么啊。回家吧,我们还是回家吧。”

    得到他的答复,白妤失落道:“杭臣,你不喜欢我。”

    “怎么会,我喜欢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亲我呢?”

    “我不是不愿意……”

    “那你亲亲我。”

    “不行……”

    “你不喜欢我。”

    “我喜欢的。”

    “那你亲亲我。”

    两个人陷入反复的对话。

    突然,白妤哭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白妤哭,一时间乱了神。

    “你、你别哭啊。真的别哭……”

    哄着,哭着,求着时,他豁出去了,一把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过去。

    就如看到的那样,白妤的嘴唇是甜甜的樱桃味。

    他不会亲,只是这样毫无章法地啃着咬着。

    在某一刻,胸腔沸腾的火达到顶峰。

    松开她时,四周白雾散去,灯光大亮。

    而白妤湿漉漉地看着他,双唇红肿,泛着晶莹光泽。

    叮铃铃——

    清晨六点,闹钟响起。

    杭臣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万分。

    梦里的画面在脑海里回荡。

    等平静下来,他发觉,自己没有昨晚那么燥了。

    但掀开被子一看,他耳根瞬间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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