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三颂》
众人启程往钟声的方向走去，被选中的新人跟了两步，利爪刺穿脖子，鲜血喷涌将红色指甲掩盖其中。
他被女鬼擒住脖子拖了回去，眼神僵直朝着其他人离开的方向，身体无意识地抖动。
“别回头。”光头出声提醒，巨大的钟声在山间回响。
钟声掩盖下，夹杂着一串断断续续的铃音。
念羲心里突突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女鬼正亲昵地抱着男人的尸体，手边放着娃娃，看着念羲，抬起小臂僵硬地招了招手。
送别？再见？
念羲心头疑惑弥漫，问身旁的霍成疾，“就这么过来了，将他推出去？”
“不然呢？”霍成疾脸色难看，飞速往前走。
队伍里气氛凝重，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沉默地在雪地里行进着。
一人继之，最保险的就是第一个人说一个答案，其他人全部指向他，因为他没有机会了。
霍成疾看了眼念羲严肃的表情，继续说：“你放心，这儿只是入门相，就算真的着了NPC的道，我这也有东西保全我们两个，只是会比较麻烦罢了。你也不必难过，”他抬下巴点了光头和齐佬，“那些人都是人精，为了通关手下的人命不少。就算你不选他，也救不了他，还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到不是在意这个，毕竟女鬼也没问她。只是用这样的方法造成的“一人死，万人生”，真的不会出事吗？
念羲的白色鞋子沾上许多血，有些雪被踩实了，在鞋子边缘形成凝块。
光头走在最前面，看了眼表盘，表情变得严肃，和刀疤凑堆研究着什么。
所有人停下来修整。
念羲往远方望去，这个地方的血已经少了很多，红白相间，似乎正在一步步踏出那个“屠宰场”。
“这地方是有狼吗？”
“什么？”
雪地里倒着几具尸骨，身上多处撕咬的痕迹。
顾冬焉双手撑在眼睛上方望着远处：“三人赏雪，二人登塔，一人入帐，无人忘得美人面。现在该登塔了，这塔呢？”
齐佬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可能会下雪，快些找个地方落脚。”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穿过一片枯树林，横亘着一条河流。河另一边有一个古村落，零星几家亮起了灯，炊烟一缕缕飘了起来。
一个猎户提着刚抓回来的猎物，注意到河对岸的人，恐惧地愣在原地。
“喂，大哥。这河怎么过去？”他指了指天上，“天色太晚了，找个落脚的地儿。”
猎户微偻着身子，再三犹豫，叫了同村的人过来，将一个简易的木桥横放过去。
念羲在后面观察着对面的村庄，“小霍啊，这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他拧眉看着，“原本入门相没有这么复杂。”
桥踩上去吱呀作响，弯折成的弧度随着步伐上下起伏，几乎落进水里。
踩着恨天高的女子接连失去了两个“同盟”，自觉光头他们并不会接纳她，一路上跟在念羲和霍成疾附近。
当然念羲也不一定会搭理她，和一开始的咋咋呼呼不同，她闭嘴少言，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那个女生走在队伍最后，脱下鞋子，跟着过桥。快到终点的时候，她视线落在岸边，一时没注意脚下木头上沾了水，不留神滑了出去，发出惊呼。
念羲挨得近，听到声音顺手拽住她的领子。
幸而她已经一只脚迈上了岸，重心前移，硬拖着女生上了岸边。
霍成疾在前面惊讶地看着她，印象又改了几分：行吧，虽然不靠谱，但身手还行。
女子下半身在水里过了一遍，鞋子早已掉进了水里。整个人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她该庆幸自己将羊毛衫扣子系上了，不然念羲提着衣领拖都拖不住。
“哭什么，这么条小河又死不了人。”刀疤哼笑。
念羲看着河愣了两秒，跟上其他人。
走在队伍最后，女子衣服下摆的羊毛结成一绺一绺的，不消两刻表面就覆上一层冰。
女子正哆嗦着走着，感受到人的靠近，看到是念羲伸手抹过衣服表面的冰渣子，受宠若惊。
念羲回头看他们来时的地方，猎户已经将木杆子收了起来。
猎户刚看到他们时表现出十分恐惧的样子，但仍然让他们过了河，收起桥后恐惧不减，这并不是对外来者的恐惧……
他们穿过村庄，按理天色越来越晚，点灯的人家应该越来越多。可是他们一路走来，村子反而越来越暗。询问猎人，
“油灯贵，村里都不怎么点灯，天一黑就睡下了。”
“这么早就睡。”顾冬焉嘟囔。
猎户引着众人穿过一片雪地。天色渐晚，待所有人走近看清石庙的样子，一个个变了脸色。大家陆陆续续进来后，各自找了些干草堆落脚。
“得，又到这了。”顾冬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
点起台子上一个废弃的煤油灯，念羲环顾四周。这个庙外形和内置都和一开始醒来的地方一模一样，墙壁上青斑丛生，这大概就是其他人一开始看到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庙里供奉的石像有些变化。
顾冬焉蹲着，忽然将东西一扔站起来嚷嚷，“其实我忍了一路了，一直很想问你们带的什么路。喂，你们两个，还有你，老头，你们不是进过这个相？”
光头受到指摘把腰间的斧头一扔，粗声粗气地说道：“我TM怎么知道……”眼看着还要威胁，唐素商出声将人拦了下来。
“坐下。”
光头仍然站着不动。
“我让你坐下没听到吗？”语气冷硬，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恰在这时，猎户拿来些柴火垛和食物。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临走，猎户揣着自己的大毡帽一再强调，“天冷，半夜要注意添火，把门关好。”
“记住，半夜一定不要开门。”
一行人心思各异，沈椿昼打破僵局，开口：“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看看情况。”
念羲将视线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一路上，沈椿昼的存在感并不强，他似乎和光头他们是一伙的，又似乎游离在他们之外，高高挂起，又带着几近虚伪的和善。还有那个叫唐素商的女生，显然当经验者失去了作用，这些人个个眼中多了丝防备和审视，不再装闷葫芦。
沈椿昼感受到视线，温和地回笑。
被念羲救起的女生凑到篮子边，多拿了个红薯捧到念羲跟前。霍成疾拿起食物的手顿住，又把东西放回原处，得，殷勤都不用自己献了。
“我叫吕晓。”女生眼睛提溜转过不再说话，大约是看出念羲在想事情，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吃东西。
“你是为什么进入这个地方的？”
“钱。”
念羲一想也明白了，相由心生，她刚来的时候一身珠宝首饰打扮得精致逼人，可不就是她最期望的吗？
“我以为这只是个恐怖的真人游戏，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凶险。”
“游戏？”念羲注意到吕晓太阳穴处的蛛网状血丝已经完全淡了下去，她抬起手在吕晓眼前轻轻晃了下，“你看到了什么？”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吕晓大脑一片空白，看到……看到，忽然福至心灵，“面……面板？”她在自己面前指了一下，“你是说这个？上面还什么内容都没有。”
……
！！！
“看到什么？”
吕晓不确定了，“面板？每个人进入游戏都可以看到……”
好嘛，更魔幻了。念羲更加确信有某个环节自己漏掉了。
过了一会儿，猎户又引来一个年轻人，“打扰一下，各位，这也是一名外来者，到村里借宿。”
年轻人穿着颜色陈旧的大衣，斜背着一个旅行包，身形高大，黑色头发顺下来微微遮着眼睛。不说话时浑身透露着冷峻，一开口威压全无：“我叫暮鱼，也是参与者。”
“木鱼？”顾冬焉惊呼，觉得好有趣的名字，被夏语嫌弃地鼓捣了他一下。
暮鱼笑眼弯弯，“是，也许我和佛门有缘吧。”
念羲听见声音顿住，看向青年的方向。
其他人仍然保持戒备，“你也是参与者？你从哪来的？”
“庙？”
光头：“那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
暮鱼笑着解释：“相，千变万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个村里。”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走散了，不小心到了这个地方。”
猎户临走前将一个煤油灯挂在门边，在门口晕出一片暖色。村庄完全陷入黑暗，一片死寂，与夜色融为一体。
太割裂了。
念羲盯着看了片刻，取下门边的煤油灯，转身注意到门另一边挂着的半个巴掌大的铜铃，由彩色的布条特别讲究地缠绕着，以为是这里的风俗，没有在意。
回到庙里，她见自己位置上的干草已经整理好了，边上暮鱼笑着看向自己。
霍成疾见状挡在中间，“晚上我睡在旁边。”
暮鱼挡住，并没有让开位置。
“兄弟，让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
？？？好古早的说法。
不对，他不是男的？霍成疾看着对方心安理得的样子，想张嘴反驳什么，脑海里被“这人有病”的想法充斥着。
暮鱼也犯不上和他说，把“男朋友除外”这句话咽下去，转头望向念羲时话音舒缓拐了好几个弯儿，“小姐姐，我可以休息在这里吗？”
念羲一直冷眼看着他的举动，闻言嫌弃地皱眉。
装，真能装啊？
还没有回答，霍成疾把吕晓拉过去挨着念羲，速度之快生怕念羲下一秒答应。
吕晓：……
念羲：……
吕晓求之不得，裹紧衣服几乎扒着念羲。
入夜，所有人都休息了，暮鱼睁开眼，或者说眼神都没离开过，静静地看着被人紧紧围住的念羲。
念羲皱起眉心有所察觉，睁开眼睛看回去。
对视了几秒，心绪起伏又归于平静，烦躁地叹了口气，做出口型：“赶紧睡。”
暮鱼高兴地笑了起来，目光又带了三分暖意。
大雪张牙舞爪笼罩整个村庄，后半夜戛然而止。念羲听着外面落雪的声音渐渐停了，反而有些别的动静。黑暗里，有东西嗡嗡地出现在雪地里。
几人陆陆续续睁开眼睛，夏语悄声问，“是下雪吗？”
顾冬焉仔细辨别，甩了甩脑袋，“不是，离得远，像有人念叨着什么。”
霍成疾提上刀，从木门的细小缝隙里往外看。顾冬焉忙凑在另一边猫着腰看外面的情况。
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黑影从村庄各个角落里涌出，汇聚到雪地里，嘴里念念有词，向石庙旁空地里的废弃祭台聚拢。那些杂音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四面封闭的石庙不知从何处挤进一阵冷风，将石庙中央的火苗压了几分。白天的猎户忽然转头，和几个村民一起向石庙移动。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移动。
顾冬焉一下子慌乱起来。
石庙的窗户用木板封死，念羲往外抽出一点堵缝隙的布条，将布条往下压，透过小孔看整个村庄的情况。
身后，暮鱼又弯起那副情话连篇的眼睛，注视着念羲的一举一动。
念羲偶然回头，顿住，无语。
……
实在是现在没人顾得上看他，不然人人都要脱口而出一句“有病”。
窗外，其实与其说猎户是忽然转过来，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在寻找什么。
“快把门挡上。”顾冬焉一声惊呼，庙里所有人都完全醒了过来。
光头抹了把脸看清门口的人，“你开门了？”
“没有，没开。”
光头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人，骂骂咧咧起来帮忙。
念羲扫视屋子一周，继续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那些人怎么像魔怔了一样？”众人一边找来合适的东西抵着门，一边观察那群人的状态。
离屋子越近，那些村民的状态越癫狂。
“半夜不要开门。”半夜当然不会开门，经过这么提醒，还会专门跑到门边堵着门。
可是开门这一选项到底有什么关联？
耳边传来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一个老妇到了窗边，在木板上摸索了半晌，透过小缝往里看。
念羲把布条合上，布条另一边，眼珠浑浊颤颤巍巍地晃动，顺时针转过一圈，一对上针眼般的细微小孔立刻僵直。
念羲指尖扶着布条等着她，感受到她离开了窗前的位置才站起来。
正扭头打算提醒门口的人，吕晓好奇窗外的情况蹲到窗前。
“咔——”
一道斧子破窗而入。
念羲薅着脖子将人拽回来，二人倒在地上。
吕晓眼睛都不会转了。
就差一寸。
谁也没料到那群人会突然出手，霎时各种各样的农具破门而入，如果有人在门边靠着，此时早就命丧当场。
脆弱的木板三五下就被劈落，屋里所有人汇聚到石庙中央。
“用……用火试试。”夏语紧张地开口。
光头抽出一个火把，在门口晃动。村民像更兴奋了，往木门的洞里挤得更快。
光头情急朝村民扔了过去，一股烧焦的“滋啦”声响起，村民的手臂穿过火并没有退缩，反而状态更加癫狂，更像是一种极致的痛感带来的神志不清。
他们反应过来，沈椿昼低呼：“把火灭掉。”
众人快速踢倒篝火，将大的火把在地上滚灭，整个庙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地上零星的火星子。
村民癫狂的举动瞬间停下，有几个村民上半身塞在木板开裂的口子里，处在石庙内，眼球灵活地瞟动，直至地上的火星子完全没了，才一个个挣扎着往外退。
半夜不要开门，无论开不开门，屋里有光村民一定会过来。反而他们会因为这句话提高警惕，会害怕到门边堵着，进而带起火苗晃动引起更多的村民注意到。
若不是透过缝隙先看了外面的情况，今天大概率会见血。
有光的范围里都得死。在这个地方，光和火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夏语瘫坐在草堆上。
一阵沉默，屋里所有人仿佛全都定住了两秒，诡异的静谧分布在石庙里，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过来。
“落稼村——”顾冬焉一声惊呼。
虽然只有一两秒，念羲看着周围的人，总觉得十分怪异，特别是顾冬焉忽然喊出声。
好在屋子里其他人迅速开始活动了，没人提起那沉寂的几秒钟。几人藏在木门后，看着村民往祭台聚集。
木头搭的台子上走上一个少女，辫子搭在身前与膝盖齐平，穿着一身纯白衣裙，在这个季节单薄的不正常，在夜色里又显得极为明显。
少女将双臂高高抬起，底下的村民念着颂词，紧接着倾身跪了下来。
“话说，那个女生的发量不觉得眼熟吗？”顾冬焉往村民里观察了一阵，“还是说这里的姑娘都留那么长的头发。”
念羲也悄悄打量台上的人。黑暗里只能看到个轮廓，但是怎么说呢，那个女鬼血肉模糊她也只能看到个轮廓。
很像。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女孩的视线往石庙的方向停留了两秒，所有人快速往里面移动。
折腾了一圈，天边泛起了白色。没有篝火，门窗也被破坏了，所有人疲惫地坐在背风的地方，等待天亮。
他被女鬼擒住脖子拖了回去，眼神僵直朝着其他人离开的方向，身体无意识地抖动。
“别回头。”光头出声提醒，巨大的钟声在山间回响。
钟声掩盖下，夹杂着一串断断续续的铃音。
念羲心里突突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女鬼正亲昵地抱着男人的尸体，手边放着娃娃，看着念羲，抬起小臂僵硬地招了招手。
送别？再见？
念羲心头疑惑弥漫，问身旁的霍成疾，“就这么过来了，将他推出去？”
“不然呢？”霍成疾脸色难看，飞速往前走。
队伍里气氛凝重，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沉默地在雪地里行进着。
一人继之，最保险的就是第一个人说一个答案，其他人全部指向他，因为他没有机会了。
霍成疾看了眼念羲严肃的表情，继续说：“你放心，这儿只是入门相，就算真的着了NPC的道，我这也有东西保全我们两个，只是会比较麻烦罢了。你也不必难过，”他抬下巴点了光头和齐佬，“那些人都是人精，为了通关手下的人命不少。就算你不选他，也救不了他，还可能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到不是在意这个，毕竟女鬼也没问她。只是用这样的方法造成的“一人死，万人生”，真的不会出事吗？
念羲的白色鞋子沾上许多血，有些雪被踩实了，在鞋子边缘形成凝块。
光头走在最前面，看了眼表盘，表情变得严肃，和刀疤凑堆研究着什么。
所有人停下来修整。
念羲往远方望去，这个地方的血已经少了很多，红白相间，似乎正在一步步踏出那个“屠宰场”。
“这地方是有狼吗？”
“什么？”
雪地里倒着几具尸骨，身上多处撕咬的痕迹。
顾冬焉双手撑在眼睛上方望着远处：“三人赏雪，二人登塔，一人入帐，无人忘得美人面。现在该登塔了，这塔呢？”
齐佬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可能会下雪，快些找个地方落脚。”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穿过一片枯树林，横亘着一条河流。河另一边有一个古村落，零星几家亮起了灯，炊烟一缕缕飘了起来。
一个猎户提着刚抓回来的猎物，注意到河对岸的人，恐惧地愣在原地。
“喂，大哥。这河怎么过去？”他指了指天上，“天色太晚了，找个落脚的地儿。”
猎户微偻着身子，再三犹豫，叫了同村的人过来，将一个简易的木桥横放过去。
念羲在后面观察着对面的村庄，“小霍啊，这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他拧眉看着，“原本入门相没有这么复杂。”
桥踩上去吱呀作响，弯折成的弧度随着步伐上下起伏，几乎落进水里。
踩着恨天高的女子接连失去了两个“同盟”，自觉光头他们并不会接纳她，一路上跟在念羲和霍成疾附近。
当然念羲也不一定会搭理她，和一开始的咋咋呼呼不同，她闭嘴少言，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
那个女生走在队伍最后，脱下鞋子，跟着过桥。快到终点的时候，她视线落在岸边，一时没注意脚下木头上沾了水，不留神滑了出去，发出惊呼。
念羲挨得近，听到声音顺手拽住她的领子。
幸而她已经一只脚迈上了岸，重心前移，硬拖着女生上了岸边。
霍成疾在前面惊讶地看着她，印象又改了几分：行吧，虽然不靠谱，但身手还行。
女子下半身在水里过了一遍，鞋子早已掉进了水里。整个人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来，瘫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她该庆幸自己将羊毛衫扣子系上了，不然念羲提着衣领拖都拖不住。
“哭什么，这么条小河又死不了人。”刀疤哼笑。
念羲看着河愣了两秒，跟上其他人。
走在队伍最后，女子衣服下摆的羊毛结成一绺一绺的，不消两刻表面就覆上一层冰。
女子正哆嗦着走着，感受到人的靠近，看到是念羲伸手抹过衣服表面的冰渣子，受宠若惊。
念羲回头看他们来时的地方，猎户已经将木杆子收了起来。
猎户刚看到他们时表现出十分恐惧的样子，但仍然让他们过了河，收起桥后恐惧不减，这并不是对外来者的恐惧……
他们穿过村庄，按理天色越来越晚，点灯的人家应该越来越多。可是他们一路走来，村子反而越来越暗。询问猎人，
“油灯贵，村里都不怎么点灯，天一黑就睡下了。”
“这么早就睡。”顾冬焉嘟囔。
猎户引着众人穿过一片雪地。天色渐晚，待所有人走近看清石庙的样子，一个个变了脸色。大家陆陆续续进来后，各自找了些干草堆落脚。
“得，又到这了。”顾冬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抱怨。
点起台子上一个废弃的煤油灯，念羲环顾四周。这个庙外形和内置都和一开始醒来的地方一模一样，墙壁上青斑丛生，这大概就是其他人一开始看到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庙里供奉的石像有些变化。
顾冬焉蹲着，忽然将东西一扔站起来嚷嚷，“其实我忍了一路了，一直很想问你们带的什么路。喂，你们两个，还有你，老头，你们不是进过这个相？”
光头受到指摘把腰间的斧头一扔，粗声粗气地说道：“我TM怎么知道……”眼看着还要威胁，唐素商出声将人拦了下来。
“坐下。”
光头仍然站着不动。
“我让你坐下没听到吗？”语气冷硬，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恰在这时，猎户拿来些柴火垛和食物。所有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临走，猎户揣着自己的大毡帽一再强调，“天冷，半夜要注意添火，把门关好。”
“记住，半夜一定不要开门。”
一行人心思各异，沈椿昼打破僵局，开口：“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下，看看情况。”
念羲将视线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一路上，沈椿昼的存在感并不强，他似乎和光头他们是一伙的，又似乎游离在他们之外，高高挂起，又带着几近虚伪的和善。还有那个叫唐素商的女生，显然当经验者失去了作用，这些人个个眼中多了丝防备和审视，不再装闷葫芦。
沈椿昼感受到视线，温和地回笑。
被念羲救起的女生凑到篮子边，多拿了个红薯捧到念羲跟前。霍成疾拿起食物的手顿住，又把东西放回原处，得，殷勤都不用自己献了。
“我叫吕晓。”女生眼睛提溜转过不再说话，大约是看出念羲在想事情，她安静地坐在一旁吃东西。
“你是为什么进入这个地方的？”
“钱。”
念羲一想也明白了，相由心生，她刚来的时候一身珠宝首饰打扮得精致逼人，可不就是她最期望的吗？
“我以为这只是个恐怖的真人游戏，没想到这里面这么凶险。”
“游戏？”念羲注意到吕晓太阳穴处的蛛网状血丝已经完全淡了下去，她抬起手在吕晓眼前轻轻晃了下，“你看到了什么？”这是她今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吕晓大脑一片空白，看到……看到，忽然福至心灵，“面……面板？”她在自己面前指了一下，“你是说这个？上面还什么内容都没有。”
……
！！！
“看到什么？”
吕晓不确定了，“面板？每个人进入游戏都可以看到……”
好嘛，更魔幻了。念羲更加确信有某个环节自己漏掉了。
过了一会儿，猎户又引来一个年轻人，“打扰一下，各位，这也是一名外来者，到村里借宿。”
年轻人穿着颜色陈旧的大衣，斜背着一个旅行包，身形高大，黑色头发顺下来微微遮着眼睛。不说话时浑身透露着冷峻，一开口威压全无：“我叫暮鱼，也是参与者。”
“木鱼？”顾冬焉惊呼，觉得好有趣的名字，被夏语嫌弃地鼓捣了他一下。
暮鱼笑眼弯弯，“是，也许我和佛门有缘吧。”
念羲听见声音顿住，看向青年的方向。
其他人仍然保持戒备，“你也是参与者？你从哪来的？”
“庙？”
光头：“那我们怎么没有见过你？”
暮鱼笑着解释：“相，千变万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这个村里。”
“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走散了，不小心到了这个地方。”
猎户临走前将一个煤油灯挂在门边，在门口晕出一片暖色。村庄完全陷入黑暗，一片死寂，与夜色融为一体。
太割裂了。
念羲盯着看了片刻，取下门边的煤油灯，转身注意到门另一边挂着的半个巴掌大的铜铃，由彩色的布条特别讲究地缠绕着，以为是这里的风俗，没有在意。
回到庙里，她见自己位置上的干草已经整理好了，边上暮鱼笑着看向自己。
霍成疾见状挡在中间，“晚上我睡在旁边。”
暮鱼挡住，并没有让开位置。
“兄弟，让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
？？？好古早的说法。
不对，他不是男的？霍成疾看着对方心安理得的样子，想张嘴反驳什么，脑海里被“这人有病”的想法充斥着。
暮鱼也犯不上和他说，把“男朋友除外”这句话咽下去，转头望向念羲时话音舒缓拐了好几个弯儿，“小姐姐，我可以休息在这里吗？”
念羲一直冷眼看着他的举动，闻言嫌弃地皱眉。
装，真能装啊？
还没有回答，霍成疾把吕晓拉过去挨着念羲，速度之快生怕念羲下一秒答应。
吕晓：……
念羲：……
吕晓求之不得，裹紧衣服几乎扒着念羲。
入夜，所有人都休息了，暮鱼睁开眼，或者说眼神都没离开过，静静地看着被人紧紧围住的念羲。
念羲皱起眉心有所察觉，睁开眼睛看回去。
对视了几秒，心绪起伏又归于平静，烦躁地叹了口气，做出口型：“赶紧睡。”
暮鱼高兴地笑了起来，目光又带了三分暖意。
大雪张牙舞爪笼罩整个村庄，后半夜戛然而止。念羲听着外面落雪的声音渐渐停了，反而有些别的动静。黑暗里，有东西嗡嗡地出现在雪地里。
几人陆陆续续睁开眼睛，夏语悄声问，“是下雪吗？”
顾冬焉仔细辨别，甩了甩脑袋，“不是，离得远，像有人念叨着什么。”
霍成疾提上刀，从木门的细小缝隙里往外看。顾冬焉忙凑在另一边猫着腰看外面的情况。
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寂静。黑影从村庄各个角落里涌出，汇聚到雪地里，嘴里念念有词，向石庙旁空地里的废弃祭台聚拢。那些杂音应该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四面封闭的石庙不知从何处挤进一阵冷风，将石庙中央的火苗压了几分。白天的猎户忽然转头，和几个村民一起向石庙移动。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移动。
顾冬焉一下子慌乱起来。
石庙的窗户用木板封死，念羲往外抽出一点堵缝隙的布条，将布条往下压，透过小孔看整个村庄的情况。
身后，暮鱼又弯起那副情话连篇的眼睛，注视着念羲的一举一动。
念羲偶然回头，顿住，无语。
……
实在是现在没人顾得上看他，不然人人都要脱口而出一句“有病”。
窗外，其实与其说猎户是忽然转过来，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在寻找什么。
“快把门挡上。”顾冬焉一声惊呼，庙里所有人都完全醒了过来。
光头抹了把脸看清门口的人，“你开门了？”
“没有，没开。”
光头将目光转向旁边的人，骂骂咧咧起来帮忙。
念羲扫视屋子一周，继续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那些人怎么像魔怔了一样？”众人一边找来合适的东西抵着门，一边观察那群人的状态。
离屋子越近，那些村民的状态越癫狂。
“半夜不要开门。”半夜当然不会开门，经过这么提醒，还会专门跑到门边堵着门。
可是开门这一选项到底有什么关联？
耳边传来指甲划过木板的声音，一个老妇到了窗边，在木板上摸索了半晌，透过小缝往里看。
念羲把布条合上，布条另一边，眼珠浑浊颤颤巍巍地晃动，顺时针转过一圈，一对上针眼般的细微小孔立刻僵直。
念羲指尖扶着布条等着她，感受到她离开了窗前的位置才站起来。
正扭头打算提醒门口的人，吕晓好奇窗外的情况蹲到窗前。
“咔——”
一道斧子破窗而入。
念羲薅着脖子将人拽回来，二人倒在地上。
吕晓眼睛都不会转了。
就差一寸。
谁也没料到那群人会突然出手，霎时各种各样的农具破门而入，如果有人在门边靠着，此时早就命丧当场。
脆弱的木板三五下就被劈落，屋里所有人汇聚到石庙中央。
“用……用火试试。”夏语紧张地开口。
光头抽出一个火把，在门口晃动。村民像更兴奋了，往木门的洞里挤得更快。
光头情急朝村民扔了过去，一股烧焦的“滋啦”声响起，村民的手臂穿过火并没有退缩，反而状态更加癫狂，更像是一种极致的痛感带来的神志不清。
他们反应过来，沈椿昼低呼：“把火灭掉。”
众人快速踢倒篝火，将大的火把在地上滚灭，整个庙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地上零星的火星子。
村民癫狂的举动瞬间停下，有几个村民上半身塞在木板开裂的口子里，处在石庙内，眼球灵活地瞟动，直至地上的火星子完全没了，才一个个挣扎着往外退。
半夜不要开门，无论开不开门，屋里有光村民一定会过来。反而他们会因为这句话提高警惕，会害怕到门边堵着，进而带起火苗晃动引起更多的村民注意到。
若不是透过缝隙先看了外面的情况，今天大概率会见血。
有光的范围里都得死。在这个地方，光和火也没什么区别。
“话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夏语瘫坐在草堆上。
一阵沉默，屋里所有人仿佛全都定住了两秒，诡异的静谧分布在石庙里，一闪而过，马上又恢复过来。
“落稼村——”顾冬焉一声惊呼。
虽然只有一两秒，念羲看着周围的人，总觉得十分怪异，特别是顾冬焉忽然喊出声。
好在屋子里其他人迅速开始活动了，没人提起那沉寂的几秒钟。几人藏在木门后，看着村民往祭台聚集。
木头搭的台子上走上一个少女，辫子搭在身前与膝盖齐平，穿着一身纯白衣裙，在这个季节单薄的不正常，在夜色里又显得极为明显。
少女将双臂高高抬起，底下的村民念着颂词，紧接着倾身跪了下来。
“话说，那个女生的发量不觉得眼熟吗？”顾冬焉往村民里观察了一阵，“还是说这里的姑娘都留那么长的头发。”
念羲也悄悄打量台上的人。黑暗里只能看到个轮廓，但是怎么说呢，那个女鬼血肉模糊她也只能看到个轮廓。
很像。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女孩的视线往石庙的方向停留了两秒，所有人快速往里面移动。
折腾了一圈，天边泛起了白色。没有篝火，门窗也被破坏了，所有人疲惫地坐在背风的地方，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