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诏医院。

    深夜万籁寂静间,苏井姗姗转醒。

    睁眼还是熟悉的病房,她往两旁看去,没有发现屠成的身影。因为高烧褪去的身体还遗留后遗症——虚弱无力,就连抬动手指这样放在平时的小事,也成了一件要认真对待的事情。

    或许是夜深人静独处的心理作祟,又或许是大病一场身体防线的溃败,又或许是其他不知名的因素,苏井此时莫名感觉有些不安。

    恰在这时,安静得连落针声都能听见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声极其违和的声音。

    苏井悚然一惊,被这诡异的一声吓得身体瞬间僵住,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待她回神朝窗户那边望去,那里赫然站着一个人!

    浓郁夜色下窗帘还在微微晃动,昭示着刚刚有个人从那里进来。

    托小夜灯的福,苏井才于惊慌中及时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才没有被吓得直接晕厥过去,但离尖叫出声也就只差喉尖的距离。来人跳下窗沿的动作带起外套,露出了藏在腰后的一截枪柄。

    刹那间,那段兵荒马乱、腥风血雨的记忆被迫重启。

    来人正是消失了快一年的江应。

    苏井飞快朝门口看了一眼。

    江应一步步逼近,眸里平静无波无澜:“我答应过秦姐对上次事件跟你说声对不起。”

    苏井极费力地坐起,因为江应这句话,已经到嘴边的呼救变得犹疑不定。面对他的道歉苏井不置一词,她的眼神始终忌惮,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仿佛只要他一有动作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他同归于尽。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江应却突然问了一个在苏井看来与他不相关,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你知道夏隐吗?”他问。

    苏井嘴唇动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认识的,她不是你家那小孩的老师么?”江应语气沉敛下来,“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苏井这时才想起来夏隐是谁,心脏忽地一沉,不免觉得荒谬。

    这世界已经小到这个地步了吗?

    江应朝苏井伸出右手,在她的注视下翻转手心慢慢展开紧握的手指,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对戒指。

    看样式应该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

    “这是我哥准备在他结婚的时候戴的。”江应顿了一下,喉咙都在发紧。

    他垂下眼,哑声说:“拜托你将这个交给她,说,我哥这辈子除了她,从没爱过别人。”

    苏井看见江应另一只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即使光线不甚清晰,她也清楚地看见了潜伏在皮肤下暴起的血管。

    这对于一个来归还哥哥遗物的弟弟来说,合理却又不那么合情。

    苏井在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后,才敢伸手接过了那两枚戒指。

    江应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弯下的脊柱突兀凸起一段,看起来削瘦又压抑。

    苏井垂眸看着手心多出来的一对戒指,手指还带着高度紧张过后的细微颤抖。她再抬眼,面前的江应已经不见了,视线一偏,惟有窗帘在那左右摇摆。

    那人最后的背影只在眼前闪过一瞬,模糊得都让苏井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这人的背影好似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愣神间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屠成焦急的视线在看到苏井的那一刻定格,遂一开口,嗓音激动而巍颤:“苏井……”

    他竭力压着呼吸,面色严峻:“你没事吧?”

    苏井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手掌下意识合拢,她听见屠成问,眨眨眼又摇摇头。

    很快,屠成将视线放在了已经回归一派平静的窗帘上。

    这里是五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身手好些的还是可以顺着下水管攀爬上来。

    苏井瞬间心领神会,解释道:“刚才江应来过,从窗户那翻进来的。”

    窗外没有装防盗网。

    屠成快步来到苏井跟前,弯下腰凑到苏井身边,上下检查一遍,他又问一遍:“有没有受伤?”

    苏井摇了摇头,又说:“没有,他是过来道歉的,顺便让我把这个交给夏隐老师。”

    说着,她摊开手心。

    光线太暗,她看向床头的开关:“把灯打开吧。”

    屠成确定苏井没有受伤,一直悬着的心才得以放下。直起身“啪嗒”一下,苏井被突如其来的强光晃了一下眼睛,她眯着眼问:“你刚刚去哪了?”

    屠成从保温壶里倒出一杯热水,说:“有点烫。”

    苏井双手捧着,小口小口地抿着:“还好。”

    屠成打量了一会手里的戒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送去检验一下。

    “啊?”苏井知道屠成是为了她好,但是她既然答应了别人,同时着还关系着夏隐,她私心里还是想把东西交给夏隐的。

    屠成瞬间就明白了苏井的顾虑。

    “放心,检验没问题就没事。”

    “嗯。”苏井放下心。

    回归正题,屠成开始解释刚刚去了哪。

    “有一个自称是这边公安局的人,说是发现了于山的下落。了解情况中途,我感觉那人不太对劲。他的同伙就在楼下,缠斗中我发现他们没有下杀手,反而像是在拖延时间,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脱不开身了。”说到这,屠成垂下眼再次道歉:“对不起。”

    他总是对她说着对不起,说一定不会再让她受伤,可他每次都会食言。

    没人能未卜先知,再说苏井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而怪罪屠成。

    她问:“你一直问我有没有受伤,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她一直想问来着,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虽然从表面上没看到什么打斗后的痕迹,但苏井担心会有什么内伤。不理会屠成的苍白没有说服力的解释,苏井坚持让屠成也去做个检查。

    一通折腾下来,果然在检查去了好几处颜色已经发黑的淤痕,基本都是在背上和腹部,专挑人看不见的地方打,真真是不想引人注意!

    从检查出屠成身上的伤到护士处理完伤口,苏井沉着的脸就一直没缓下来过。

    她蓦地想清楚了那时看见江应出现那一刻她的选择——她不想屠成出现。

    她不想屠成受伤。

    这一通折腾直到两个小时后才完全停下,单人病房的要比其他病房的大一些,可以容纳两个人。苏井让屠成道床上休息一会。

    两人比肩和眠,挨得极近。

    经过这么一遭,苏井是一点睡意都没了。她闭着眼默默听着身旁很快趋于平稳规律的呼吸声,顿觉鼻尖发酸。他真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么?真以为自己在她面前伪装得很好么?他都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样子,她都不用认真去看,就能发现他那满身的疲惫,藏也藏不住。不用想也知道她高烧住院这两天他过得怎么样。

    鼻尖的药酒味愈来愈重,女人向来多愁善感,苏井不外乎也是。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占齐,这时候就是想不想些矫情的人生领悟都不行了。说生气也有,但真的生气很少很少。明明心里开心感动得不行,但就是要让自己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装作一个明事理,会心疼人的好伴侣。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恰好在苏井出院那天。跟检查结果一起的还有那两枚戒指,不过两枚戒指是分开装的。

    检查科的工作人员向两人解释其中缘由。

    “经过检查两枚戒指没有问题,只是两枚戒指的磨损程度大不相同。一枚崭新,一枚轻微磨损,是被人长期佩戴过造成的痕迹。”

    屠成接过戒指,听到没有问题才交到苏井手上。继而跟工作人员道谢:“麻烦你了,谢谢。”

    工作人员:“不客气。”

    苏井跟着说了一声谢谢,将戒指小心装到手提包里,跟屠成打车回酒店收拾行李。

    收拾中途屠成接了一个电话,那时苏井正在收拾阳台上的换洗衣物,遂一进门就看到屠成凝眉挂了电话。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问。

    “……”像是组织了一会儿语言,静了有三秒吧,屠成才开口:“还记得你之前公司楼下的那个花店老板么?”

    苏井一愣,说:“记得,怎么了?”

    “他爱人的事,有消息了。”

    屠成看向苏井放在沙发上的包,说:“跟夏隐有关。”

    苏井慢慢将手里的衣服放到床上,眼睛眨啊眨,大脑里面飞速地转。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集,她还没从江应江回认识夏隐的事中理出个头绪来,现在又来了一个花店老板。

    还是一桩命案。

    苏井不太敢确定地问:“是夏隐……”

    屠成担心地朝苏井走去,扶她坐下,接着解释:“不是她杀的。”

    他冷静阐述道:“凶手本来是冲着夏隐去的,但那天阴差阳错下,花店老板娘李玫瑰恰好走在夏隐前面。小巷无灯再加上两人身形相似……凶手杀错了人。”

    ……

    苏井目瞪口呆地听完,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这般戏剧化的情节居然在她身边活生生地发生了!

    消化了好一会儿,苏井才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杀夏隐?”

    她跟夏隐认识不久,但是她直觉夏隐不像是那种会跟人结下杀身之仇的人。

    屠成说:“因为江回。”

    “江回?”苏井不解重复一遍,但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想起了那两枚戒指,这样一来事情就解释的通了。

    江回在外面惹了祸,那些人杀不了江回,所以就想杀了他的女朋友。却没想到杀错了人,致使另一个无辜的人惨死,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此破碎。

    要说以前苏井对江回的印象还算是好的,那么现在江回这个人在她心里就只剩下憎恶了。

    为夏隐,也为无辜受难惨死的李玫瑰。

    本来苏井是想一回广州就去找夏隐,把戒指还给她。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珠海市金湾区警察比她先一步找到了夏隐,一同被找去的还有花店老板赵光晖。

    凶手前些年因为一起重大刑事案件被警方逮捕入狱,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现在刑法还没结束又添新刑,这次应该会牢底坐穿了。

    重新订机票,转道珠海。

    苏井和屠成到公安局的时候,夏隐跟赵光晖都已经哭过了,两人眼睛都有明显的红痕。

    夏隐一看见苏井,蹭地一下站起,那是苏井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着急。

    着急,激动,还有一些疯狂。

    “东西呢?”

    屠成稍微侧身挡在苏井前面一些,眉眼严峻。离夏隐最近的警察直接出手,作势想阻拦,他说:“夏小姐,请冷静。”

    夏隐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身体不住地往苏井那边靠近,一双含着泪光我见犹怜的眸子死死地看着苏井。苏井心情复杂地从包里拿出戒指,屠成接过去交给了拦住夏隐的警察。警察拿在手里检查,最后才终于到了夏隐的手上。

    拿到戒指的那一刻,夏隐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如视珍宝。

    苏井看着也红了眼眶,慢慢走过去,说:“他说,这辈子除了你,他从没有爱过别人。”

    好俗的一句话,但却经久不衰。

    就好比爱这个字,寻常时候很多人会说谈爱的人又俗又土,可真到亲深意浓的那一天,他们又会说“我爱你”一样。

    这句话像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魔盒里住着一个见光就会哭泣的人。此时住在里面的那个人叫夏隐,因为她下一秒就在众目睽睽下崩溃大哭。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哭声让一屋子的人脸上都变成了同一个表情,有同情,有不忍,还有感同身受。

    赵光晖站在原地不知何时也再次红了眼圈,一个大男人抬手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婚戒,食指在上面无限眷恋地摩挲,眼泪无声地掉。

    苏井朝他那边看去,无意间看到了他手上纵横交织的疤痕,当下心里一惊,某种消极可怖的猜想冒头,苏井瞧着欲言又止。

    夏隐无辜,李玫瑰无辜,赵光晖无辜,只因为一个人,便毁了三个无辜人的一生。

    那是苏井第一次恶心一个人到想用“死有余辜”这四个字。

    三天后,阴天。

    墓园,夏隐和赵光晖先到。

    这还是苏井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老板娘,出奇的,竟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

    人如其名,娇艳似玫瑰,照片里静态的美人,光是瞧上一眼,就足以让记忆为她多停留几秒。

    墓碑前面放着两束鲜艳的红玫瑰,赵光晖解释说:“这是我爱人最喜欢的花。”

    赵光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柔和,唇角挂着的淡淡的笑。

    苏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花束,里面没有红玫瑰。她不好意思地放下花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赵光晖依旧微笑着摇头,说:“没关系的,谢谢你,我相信我爱人也会很喜欢你带来的这束花。”

    苏井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连点了两个头,并在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

    至于夏隐,从始至终都未曾发一言。她垂着眼静静地呆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井想了想,还是主动打起招呼:“夏老师,你还好吗?”

    她本来想说节哀的,可是又觉不妥,总感觉这样说有些怪异。

    说话间苏井也发现了夏隐手指上多出来的东西。

    夏隐抬眼,淡淡地说:“嗯,谢谢。”

    或是察觉到苏井的视线,夏隐神色出现一丝裂缝,不动声色把手往后面躲了躲。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交汇,只有短短一息。苏井尴尬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墓碑。

    就这样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场面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还是苏井最先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简单说了句后,就离开了。

    她刚走出一个转角,所有的事情像是事先排练好似的,逐一在脑海重现。

    李玫瑰是因为夏隐才死的,而赵光晖是理玫瑰的丈夫,虽说无辜,可两人心里肯定有疙瘩。

    老天像是给他们几人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个明明手无鲜血、什么都不知情的人,最终却成了刽子手手里沾染鲜血的屠刀。可笑的是,连夏隐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前半生竟担着一条血淋淋的人命。

    苏井反复想着这些事,这些事,步子不觉间慢了下来。

    石块小道有些错落不平,苏井不注意差点一脚踩空。脚底临空的感觉与夜半惊梦相比不遑多让,她惊呼一声,顿感魂都被吓走了一半。

    也是因着这一吓,苏井莫名生出一个念头,人跟着转头往身后看去。

    “她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苏井自言自语,心里犹豫不决。

    她默然站了一会儿,目光望着某处没有意义的方向,忽地脚底一动,慢慢下了山。

    今天是工作日,过来祭奠亲友的人并不多,至少在苏井等人的这段时间里她还没有见到一个人。

    苏井看了眼手机时间,二十分钟了。

    秉持着等都等了,这不差这一会儿的念头,她找了一块看起来干净一些的石阶坐下,继续等。

    在苏井自己也数不清是第几遍望向石梯方向后,夏隐终于出现。在发现苏井的那一刻,夏隐似乎愣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因为太远,苏井也没看清。

    人不在的时候,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现下人都到跟前了,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夏隐心领神会,淡淡笑了一下,瞬间又成了苏井记忆中的模样。

    苏井呆滞一下。

    “你……”

    “谢谢你。”夏隐打断她,嘴角依旧扯着一抹淡淡的笑。

    苏井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指那件事,当即回道:“不客气,你……节哀。”

    夏隐眼底晃动一瞬,面上依旧温柔地笑着。她问:“可以跟我去个地方吗?”

    苏井没有立刻回答,前几次被绑架的经历让她多了一些心眼。

    不过……

    “好。”

    苏井最终还是答应了。

    夏隐的车是一辆白色五菱min,适用于大部分上班族的代步车。

    苏井忽然想起那次在电动车店见到夏隐,分神想了一瞬,这是买了两辆车?

    车里很安静,苏井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因为不知道夏隐要带自己去哪,本能的恐惧逐渐占据上风。

    手机上跟屠成的共享位置一直没断,苏井看着地图上属于屠成的点正在朝自己这边快速移动,顿时安心不少。

    就在苏井胡思乱想间车子突然停下了。

    夏隐说:“我车不能走高速,接下来我们要去坐地铁。”

    “……”

    地铁只坐了三个站便到了。

    夏隐带着苏井进入一家花店,进去后一声不吭便开始低头选花。

    苏井看着她的动作,疑惑更甚,为什么要买两捧花?

    很快,困扰了苏井一路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夏隐带着她来到了墓园。

    刚发现时墓园时苏井心里还有些发憷。进墓园后,大概又弯弯绕绕走了有十分钟。夏隐躬身放下花束,伸手扫了扫墓碑上黑白照片上的灰。从照片可以看出夏隐遗传妈妈绝大部分的美貌,母女俩长得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照片上的美人眉眼冷淡,唇线拉平,是个冰美人。不似夏隐,嘴角有一个淡淡的幅度,叫人看着更多的是温柔。

    苏井默默捏紧了手里的手机,上面的一个点还在快速向另一个点靠近。她向前几步,深深鞠了一躬。

    “抱歉,阿姨,我忘记带花给你了。”

    夏隐温柔地摇头:“没关系的。”

    她抬起手,望着手上的戒指,又说:“那时我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比赛,晚上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突发脑溢血。是江回及时赶到送我妈妈去医院,比完赛之后,我跟妈妈见了最后一面,那之后我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

    “他说以后他做我的家人,接替妈妈继续爱我。”夏隐凄笑一声,“可惜,他也食言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走得干干净净。我甚至连他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但我又想,若是他还活着,肯定不会不来看我的,即使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也不会连一句话都不留给我。”夏隐哽咽一声,死死咬着下唇,愤愤道:“王八蛋!”

    像是憋久了很久,骂完这句后,她又骂了两句王八蛋。眼圈红红的,根本没有半点骂人的架势。

    苏井这时才忽地明白过来还有一束花是给谁的。她看着夏隐的模样,本能地想劝慰几句,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眼前这人也是受害者,她背着一条不知何时起,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人命。她只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类人,背负一条人命的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呢?

    “不好意思啊……”夏隐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接着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们,他是一个怎样的人?”苏井问道。

    夏隐怔了一下,没料到苏井会问这个。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一年。”说到江回,夏隐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就闹了一个大乌龙。”

    “那天晚上我下课已经很晚了,我隐隐觉得有人在尾随我,于是在一个巷子转角拿包打了回去。当时包里装了一个保温瓶,打得他险些脑震荡。我报了警,去了警察局之后才发现不是他,而且尾随我的人已经被他打晕在了另一条巷子里。”

    “就这样,我为了弥补并感谢他,就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再然后他就不见了,不告而别,人间蒸发,了无音讯,我找不到他了。”

    “我不清楚他具体做的是什么工作,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他绝不是……坏人。”

    苏井听着心情复杂,就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他。秦玥是,夏隐也是,还都是大美女。问道:“你不怨他吗?如果不是因为他,你又怎么会……”背上一条人命。

    夏隐面无血色,转头望向墓碑,轻声问:“那你怨过吗?”

    “什么?”过了一秒,苏井反应过来,立刻道:“这不一样。”

    他们之间哪有可比性?

    “苏井,”夏隐回头,认真道:“你相信你相信的人,我也相信我相信的人。”

    苏井眼神闪动,嘴唇微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夏隐朝她浅浅鞠了一躬,“接你的人来了。”

    苏井闻言转身,屠成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站着,视线望着这边。

    夏隐说:“你先走吧。”

    苏井深深看了眼墓碑,转身朝屠成走去。

    最后一个转角时,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看去,夏隐的身影在她眼睛已经模糊成了一个圆点,只是这样远远瞧一眼,她也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我会给她一个交待的。”夏隐抬手拂去石碑上附着的一层灰尘,小声絮叨:“每天晚上醒来,我都觉得那一年像是一场梦,好短啊,真的好短,你给我回忆只有那一年,短短一年,可我梦了你四年。江回,我相信你……”

    “江回,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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