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阵阵啊。”列车已经停下两小时了,贵妇在这两小时期间反复看向手中的怀表,显然有些焦躁不安。

    “是啊,温德烈的冬天总是像小孩子的脾气一样。”她的朋友搭话,眼睛也忍不住去瞟贵妇手中精致的纯金怀表。这位向来朴素的夫人又一次忍不住为朋友的奢侈而咂舌。

    两人正坐在被布置的舒舒服服的座位上,当然,这得益于贵妇人偷偷塞给乘务员的大额小费。你知道的,通常他们不会收到这样大的一笔钱,用贵妇人和她朋友的话来说,这足够这位矮小且身无长处的乘务员先生在车站边的小酒馆里装上一整个月的阔了。

    听两人聊了一早上的闲话,尤拉觉得有些无聊了。但因暴雪停滞的列车上又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项目,这使得她只能在暖气开得过于足的餐车里昏昏欲睡。

    出于某种本能,她开始打量身边的人。为了节省能源,安然度过这次因暴雪而产生的列车事故,整个列车上的乘客都被集中在这节餐车上。

    坐在她前面的正是那名贵妇人和她的朋友。两人以一种非常亲昵的姿态互相依偎着,贵妇人靠在车窗边的小桌上,忧心忡忡地盯着窗外的积雪,边上她的朋友正在喋喋不休地夸赞她的身材,裙子和珠宝。

    “哦,我亲爱的伊丽莎白,你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大最美的紫钻了。”贵妇的朋友捂着嘴夸赞她脖子上珠光闪闪的项链。

    女士们一向爱攀比外在的东西。虽然只有一位女士一直在进行这个话题,但可以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尤拉对此兴致缺缺。

    旁边那一桌坐着一名绅士和他的仆人。这位绅士显然是一位仁善的主人,当他的仆人要求站在一旁侍奉时,他以一种非常强横的姿态命令仆人坐下。

    “希尔,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们不仅仅是主仆,你更是我的家人啊。”绅士如此动情的说道。

    他这个年纪,家庭富裕的先生向来都是自大狂妄,不可一世的,很少有人会和蔼可亲地对待手底下的仆人。他们恨不得压榨,再压榨,像一台炼油的机器一样,将奴仆们骨髓里的价值都榨干才好。

    名叫希尔的仆人则不像他的主人这样落落大方,他有些忐忑地坐在对面,屁股只敢占用干净坐垫的四分之一不到。

    “如果您希望的话,先生。”这位仆人有着相当轻的声音,仿佛要被窗外呼啸的寒风吹散了似的,“我会照做的。”

    尤拉对这一对主仆相当感兴趣,她总认为这位背挺得和钢板一样直的绅士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和善。毕竟一位友善的奴隶主手下总要有微笑的奴隶,不是吗?这句谚语已经流传很久了,其中必定有它的道理。

    坐的远一些的是一位老教授,他似乎正在处理一些文献资料,带着有啤酒瓶屁股一样厚镜片的玳瑁框眼镜,头埋得很低,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皱成难看的八字。

    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也从不主动去打扰别人,从上车以来,凡是尤拉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始终在埋头看文献,嘴里一直愤愤不平地念叨着“主难道会允许这样的错误存在嘛”。

    一,二,三,四,五……这辆临时加派开往温德烈的列车应该有七名乘客才对。

    格温百货公司一共发出了七张圣诞节的奖券,可以通过购买商品获得温德烈圣诞派对的入场券以及温泉旅馆的贵宾房使用权等。列车的车票也包含在其中。

    七张奖券,六个人。

    还有一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尤拉突然来了精神,她伸手向那个身材矮小的乘务员要了一份焦糖布丁,开始回想这位“失踪”的乘客。

    贵妇人见她要了食物,也跟着要了相同的东西,又给乘务员塞了一张钞票。

    “尤拉小姐,吃一些甜的食物会让我们的神经好受一些,不是吗?”贵妇人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的面容苍白似雪,似乎带着些同病相怜和尤拉搭话。

    “我想是的,夫人。”尤拉有些心不在焉,仍然在想那位不在场的乘客。这么冷的天,难道他会窝在房间里嘛?

    他似乎是老教授的“室友”。他们都从贝尔蒙特上车,但并不熟络。

    因为那张钞票,两人的布丁上来得很快。北风被封住嘴巴,阳光在雪的漫反射下映亮了整个车厢,焦糖的颜色也变得鲜亮,让人胃口大开。

    阳光出来了,距离积雪消散还远嘛?

    贵妇人灼灼地盯着焦糖上的光。她的朋友笑道:“伊丽莎白,你怎么也像个小孩子似的。”伊丽莎白微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朋友的说法,但并没有给人她生气的感觉,只有一种少妇特有的骄矜。

    尤拉不去管两人的笑闹,她端着布丁来到老教授面前:“先生,吃点东西吧。”

    老教授猛地抬起头,看见只是一个小姑娘又松了一口气,他还是那副严肃的嗓音:“小姐,主难道会允许我们在吃食上面放浪享受嘛?”

    尤拉并没有被他吓到,她把那份焦糖布丁放在自己面前,顺势坐到老教授对面。

    “先生,您今早看到您的室友了吗?”尤拉挖了一口布丁,这种口感格外嫩滑的牛奶布丁只在这辆列车上才有,据说是列车长家传的食谱,后来转送给了北方列车公司的后勤中心。

    老教授有些警惕:“打听陌生绅士的消息可不是一位合格的淑女应该有的行为。”

    尤拉也不气馁:“懂得关心他人也是淑女应有的美好品质,不是嘛?”

    老教授略一思索,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眉毛依旧紧皱着,像要在额头上亲嘴一样。

    “赫尔曼他……”

    “不好了!不好了!”老教授的话还没说完,那个矮小的乘务员跌跌撞撞地跑进餐车。

    贵妇人有些嗔怪:“艾伦,什么事要这么急急忙忙的,吓坏了我的神经可怎么办。”

    绅士也道:“你们知道的,我家的仆人都有礼貌极了,他们从来不会这样……我说得没错吧,希尔。”

    希尔突然被点到名,条件反射般的想要站起身来:“是……是的,先生。”

    尤拉看着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乘务员,有些好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定和那名失踪的乘客有关。

    “慢慢说吧。”尤拉说。

    乘务员缓了一会儿,才说:“赫尔曼先生,他去世了。”

    “什么?”老教授惊呼一声,随后开始在胸前画十字。

    乘务员接着说:“我们正在处理这件事,列车长希望各位能够先留在餐车里,您知道的,大家都不希望在圣诞节前看到这种场面。”

    他又对着老教授说:“科林先生,列车长让您务必不要回房间,您的行李正在被转移到车尾的备用房间里。”

    老教授像是要晕过去了一样。

    贵妇人伊丽莎白表现得比他还要激烈,她一边叫嚷着打开车窗一边高呼“我的神经”,整个人涨的通红。她的朋友正在拍打她的后背,试图安慰她。

    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只有尤拉,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又被她猜中了!

    她迅速跑回自己的座位,从随身携带的小手提箱里拿出一顶老旧的鹿皮帽。那是一顶款式很老的棕色帽子,两个帽耳包着兔毛,看上去倒是暖和,不过戴在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头上就显得有些大了。

    尤拉抓住乘务员的手,真诚地说:“先生,带我去见你们乘务长吧,我可是名侦探啊!”

    这名矮小但一向老实的男人有些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要礼貌甩开尤拉的手都忘了,显得整个人弱小无助。

    老教授在一旁大喊:“成何体统!”

    贵妇人倒是捂着太阳穴对乘务员说:“艾伦,请带这位侦探小姐去见列车长吧,就当是为了我的神经考虑。”

    尤拉继续真诚的看着乘务员,不知为何,乘务员突然感觉应该相信面前这位小姐。

    她很可靠,应该信任她……

    等乘务员回过神来时,发现他已经带着这位尤拉小姐来到了出事的第五号房外,列车长正在房门外等着他。

    年轻的列车长靠在舷窗上,正探出半个头去呼吸新鲜空气,冷冽的寒风打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使得他微微反光的发丝四处飘散着。

    他的手指间拿着一支香烟,但并不吮吸,只是静静地看着它燃烧,最后抛掷到窗外。

    看着艾伦带回来一位年轻的女士,他显然有些惊异。

    “艾伦,不是让你将乘客先安顿下来嘛?”列车长嗓音清冽,尚且充斥着青年的开朗活泼,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实在是很年轻的列车长啊。尤拉心想。他也会做牛奶布丁吗?

    不等艾伦介绍,尤拉先伸出手主动打招呼:“列车长先生,我叫尤拉。”

    “尤拉小姐。”列车长礼貌握了半掌,“叫我芬尼安就好。”

    “芬尼安先生。”尤拉从善如流,“听说列车上出了麻烦,我想我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乘务员补充道:“尤拉小姐是一名侦探。”

    芬尼安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有些瘦弱的小姑娘,目光特别停留在她头上略大的鹿皮帽上。

    很熟悉的帽子,在哪里见过呢?

    “是名侦探,免费的哦。”尤拉笑眼盈盈。

    望着随着少女呼吸而一上一下微微跳跃的帽耳,芬尼安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鼻梁上的眼镜因为反射微微发亮,使他的神色变得晦涩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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