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晏被押送到刑场之时,如若忽略那青丝中掺杂的白发和饱经风霜的脸,或许没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竟然去天牢走了一遭。

    徐晏被带到了刑场的中央,旁边站着的是一个手拿大刀身材魁梧的大汉。

    徐晏的目光触及到徐家一行的时候,呆滞了几分。圣上已经应允了自己放过徐家家眷,沈溪一行人为何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目光不经意的相接,徐晏心底有些发酸。沈溪却是眼眶发红,几人相顾无言。

    徐若清一大早就被带了过来,看到自己许久未见的爹爹,正打算跑过去呢,却被一双粗糙的手拉住,“徐小姐,不要乱跑。”

    徐若清只能停住了步伐,然后挥动自己的小手,大声呼喊,“爹爹,好久不见!若清想你!”

    徐晏的鼻尖有些发酸,但还是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若儿,现在见到了爹爹,可有好受些?”

    徐若清飞快地点着头,“自然。”

    附近围观的百姓见到此场景,隐约有些说不清的心酸,有人甚至在默默流泪。

    沸腾的百姓突然安静下来,迎面走来了一位墨色常服的男子,帝王的威压令人群重新回归了寂静。

    百姓们第一次见到天子,目光是惊奇的。直到陆雍落座下来,百姓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陆雍的目光扫过人群,和京溪中的勋贵不同,他们似乎是最普通不过的百姓。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想着为徐晏求情。

    其余的人也陆陆续续到来了,而今日的宣判也即将开始。

    “陛下,人已经到齐了。”内侍小凳子贴近陆雍的耳边,小声地说。

    “那些人可是徐晏的家眷?”陆雍的目光注视着沈溪一行人,内心有一丝疑惑。当初自己允了徐晏的恩典,放过了徐府的其他人。今日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回陛下,那些确实是徐大人的家眷。”小凳子打量着跪着的徐家人,点了点头。

    “实在是荒谬,朕已经答应放过徐家人了吗?怎么还有人让他们过来?”陆雍心底恼怒地很,险些把面前的茶水掀翻。

    “回陛下,许是那些传消息的人懈怠了,陛下切勿因此伤着了自己。”小凳子不动声色地把茶杯移远了些,擦拭完溅出的茶水才再次放了过来。

    “罢了,你去通知林寒一声。”陆雍揉了揉额角,喝了一口茶。

    小凳子立马就跑到了刑部尚书林寒的身旁,交谈了一会。林寒的表情从开始的惊诧变成了释然。

    徐宛清跪着的地方离主座远的很,只能依稀看到陆雍神色严肃地往这边瞧了一眼,转而有些气愤。

    好在最后陆雍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此时内侍又和侍卫说了些什么。侍卫解开了捆住几人的绳索,“你们可以离开了。”

    徐延知倒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看向那个侍卫,“为什么放我们离开?”

    侍卫有些不耐烦,粗鲁地解开了徐延知的绳子,徐延知的伤口差点开裂,“让你们走就走,这是上面的意思。”

    几人都被松了绑,徐晏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其实也就不过是嘴角上扬了些许。

    “我不要离开,我要陪着爹爹!”徐若清还是小孩子心性,赖着不肯走了。

    徐宛清明白这已经是父亲能够求的的最大的恩典了,于是哄着徐若清,几人隐入到了百姓之中。

    正午时分,林寒拿起桌上的文书,高声念了起来,“罪人徐晏,联合歹人,泄露科举题目,违反我朝律法。证据确凿,正午时分,立即行刑。”

    百姓却又再次沸腾了起来,“请陛下明察,徐大人定然不会是科举案的幕后之人。”

    “求陛下放徐大人一条生路吧!”

    无数的百姓纷纷下跪,乞求眼前的天子可以饶敬爱的徐大人一命。

    陆雍只是冷眼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吩咐小凳子下发徐晏的认罪书。不知何时起,见到如此场面,陆雍竟然会有些害怕。

    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位置……

    小凳子分发的文书一下就被传到了百姓之中,其中有人立马转变了风向,开始痛斥这位曾经帮助过他们无数次的人。

    徐晏也只是苦笑了一声,然后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希望。

    “正午到,行刑。”林寒的话就像初春没有化开的雪一样,寒冷无比。

    一双温柔的手掌附在了徐宛清和徐若清的眼睛上,把她们和这血腥的场面隔绝开。徐若清对于黑暗之中的迷茫感到无助,紧紧地握住了徐宛清的手。

    恍惚之间,徐宛清似乎能感觉到落到自己脸上的热泪,一时间她分不清那到底是母亲的泪还是自己的泪。

    手起刀落,溅起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刑场。

    行刑结束,大汉轻轻擦干净了刀上的血。沈溪也松开了自己的手,朝着徐晏的方向飞奔而去,“阿晏!”

    徐晏的身体还有些热气,不过那颗心却没有再跳动了,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不管沈溪如何摇晃徐晏的身体,呼唤他的名字,徐晏再也醒不过来了。

    徐若清此时才明白刚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是到底是如何残酷的一件事情,跌跌撞撞地跑向徐晏,“父亲,你也要像那只小鸟一样离开我们了吗?”

    徐若清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徐晏,平日里最胆小的人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

    徐宛清始终紧握着徐晏的双手,用自己的绢帕为他洗去溅落的血迹,滴落的热泪让他视线模糊。

    “父亲!”

    徐延知目光深沉地看着陆雍离开的方向,纵使已经泪眼朦胧,却还是紧握着自己的掌心。

    “父亲,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徐延知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徐延知要跑过去时却被徐宛清拉住了手腕,“哥哥,不要冲动。武力并不能解决什么,只能逞一时之快。”

    徐延知这才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打算带着徐晏的尸身回去,让他魂归故里。

    陆雍却神色如常,仿佛在自己面前被处死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可是旁边的小凳子有些惊愕,静国能有现在平安和乐的景象,徐晏可是做了不少事情。

    先前受过徐家粥食的老者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放到了徐晏的身边,“小姐,节哀。”

    其他的百姓也都跟着照做,一时间徐晏的身旁已经放了不少的东西。

    “多谢。”徐宛清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只能频频点头致谢。

    城墙之上还站着一个寂寥的少年,一直望着徐宛清的方向。魏行之也想去安慰她,只不过现在她肯定也不希望见到自己吧。

    毕竟自己查的还只是蛛丝马迹,无法挽救徐家于水火之中。

    沈溪一行人带着徐晏的尸身回到徐府时,一个长着一颗大痣的男人带着一队人马站在门口,“徐夫人,这府邸可是马上要归还朝廷了。诸位还是快点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吧,毕竟这里离岭南的脚程还是挺远的。”

    “否则到时候不能如期到达,恐怕徐家又要罪加一等了。”男子肆意地打量着徐宛清,那样的目光引人不适。

    “只怕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算徐府要归还,恐怕也是朝廷的人来收,轮不上你们这些地痞流氓。”徐宛清大门一关,那男子差点被撞倒。

    “你们给我等着!”

    外面的声音消散了,徐宛清才再次开口,“母亲,我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现下安葬父亲才是重中之重。”

    沈溪这才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徐宛清知道徐家的处境不会太好,早早就遣散了一部分下人,留下的只剩最亲近的那些人。

    葬礼定在一日后,徐晏的葬礼办的很简单,门外挂着些许白花,灵柩停在了祠堂之中。

    京溪的人变脸是出奇的快,前几日还在姐姐妹妹地叫,现在都是敬而远之。

    柳林清硬是从国公府里偷跑了出来,怀里还带着一盒徐宛清最喜欢的松花糕。

    “宛宛,我来看你了。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林清,如此关头你竟然还愿意来找我,我心生感激。”徐宛清的神色依旧是有些忧伤,露出一个不忍的笑容。

    柳林清将怀中的糕点交予徐宛清,温柔地抱住了她,“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好友,这件事是不会变的。”

    柳林清穿上了丧服,神色严肃地为徐晏祈福,“徐伯伯,你一路走好。”

    门外来了几个人,竟然又有那个大痣男子“你们徐府还有心思办葬礼啊,明日可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徐宛清听到声响里面就跑到了院子里。

    “假若你们明天还留在这里,可别怪我不客气,你们就会像这盘花一样!”男人挑衅地看着院子里的徐宛清,一脚要把那花踹翻。

    岂知一股更为强劲的力量,抵在了那盆栽后面,男子再也踢不动了。

    “像什么一样?我允许你再说一遍。”魏行之的脚一发力,那男人马上就要跌下去了,还好旁边的人扶着他。

    男子看向来人,立马就低头哈腰了,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原来是世子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魏行之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他们,后面的一队侍卫倒是没有给那男子好眼色,“要我请你们走吗?那你们要考虑一下有没有回去的命了。”

    那男子立马就害怕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小的知道了,徐家我们明天再过来,不打扰世子殿下了。”

    徐宛清抬眸看向来人,“没想到今日又是你帮了我。多谢世子殿下。”

    “徐小姐,节哀。我能否进去为徐大人上香?”魏行之神色少有的正经,看到徐宛清脸上脂粉下依旧乌青的眼,心底有些莫名的心疼。

    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也不排斥脂粉那股淡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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