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有些毒，沈芙蕖看着对面的夫子，一脸疑惑。
沈芙蕖实在没想到，活了两辈子，生平第一次相亲，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国子监的偏楼，被人密不通风的围了起来。
不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那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徐太妃和冯太后安排得很妥帖，让她与陆濯之在国子监的御书楼见面。
不许外人进出，外面还站着一群乔装打扮的侍卫，知道是保护她的安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抓潜逃多年的重刑犯。
她和陆濯之两人在御书楼，一个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一个屏气凝神的正襟危坐，中间还夹着一个一脸正经的珍珠。
尴尬的气氛顿时就蔓延了整个御书楼。
沈芙蕖坐在酸枝木的椅子上，满心想的都是一会儿进宫怎么去游说太后，能让她允许自己能够开办一个女子的珠算学堂，以原主的信誉来说，这难度堪比登天。
陆濯之应该也不是情愿参加这次相亲的。
他家世不错，前途光明，不至于来当她的驸马。
毕竟一般历朝历代的驸马都是在翰林院挂个闲职，这一辈子也就是混个四五品的荣休也就到头了。
他的仕途刚起步，不会想不开来自毁前程。
沈芙蕖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了眼烧了半截的香，心里盘算着再待上一炷香的工夫，回去就和徐太妃说，觉得实在和陆濯之谈不来。
再拖上一段时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哪怕两人一直在冷场，待了这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心里也不着急了。
于是沈芙蕖慢慢悠悠几步走到最近的书架边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或者是神鬼志怪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可那架子上一整排都是些经史子集之类的古书，她找了一本翻了翻，头都快大了。
架子角落里倒是有本红色封皮的书，在那一堆蓝皮书里看起来很显眼。
她抽出来看了一眼，原以为还是那些之乎者也的书，却没想到居然是本和数学有关的册子。
那书叫《古今筹算注解》。
她翻开了略微地看了看，发现就是讲的关于算筹的计数法。
她看了看，发现算筹计数挺先进的，居然也是用的十进制，并且自由度也很高，连正负数也可以用红、黑两色的算筹来区分。
但筹算的缺点其实也很多。
首先就是计算的数字越大，需要的算筹就越多。
拿着一大把木棍子来算，很不方便，运算速度也很慢。
“不如算盘。”她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陆濯之本来正端着茶盏喝茶，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公主，你说什么？算盘是何物？”
沈芙蕖向他解释：“就是一种用来计算的器物，是我以前在国子监上学时，听刘夫子说的，他说用来算数，很是便利。”
陆濯之眼睛一亮，直接从椅子上起身，逼近几步：“公主说的夫子，是不是国子监已经致仕的刘宏夫子吗？”
“是，我明算很差，刘夫子给过我一个算盘的图纸，说也许我能用得到，也可以研究一下这里面的门道，我让家里的工匠按照图纸打了出来，比算筹方便很多，可以算很大的数字。”
沈芙蕖说得那位刘夫子，致仕前是国子监教授明算的夫子。
反正这位刘夫子已经去世了，就算他去查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
“那这算盘到底是怎么用的？是像盘子一样的物件吗？”
沈芙蕖摇摇头：“和盘子没关系，是用一个木框里面用一根横梁隔开，内贯直柱，叫做档，可以分为九档和十一档，梁上面串上柱子，分别代表个、十、百、千、万位数，就可以用来算数，称作珠算。”
陆濯之刚才只当她随口胡说，但细细一听，如果真的有这种器物，那可不是简单的可以用算数，还可以用来算周三径一的精确值，甚至天文历法、地理测量都可以用这个“算盘”来算清楚，甚至……
他的兄长陆行之正在边陲效力，如果有了这“算盘”，也许连排兵布阵、粮草贮备都可以算得更准确一些！
陆濯之慢慢地握紧手中的茶杯，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古怪，气氛就忽然僵住了。
就连珍珠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正在滔滔不绝地向他普及珠算的种种好处的沈芙蕖一愣，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他说这样的话。
她在别人眼中，应该是个十足的草包，就算是夫子有意教过她，应该也说不出这种话的。
陆濯之忽然笑了笑，声音很平静，可眼神中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深褐色的眼眸下是佯装平静的波涛汹涌。
沈芙蕖就算在徐太妃面前被她质疑是“改了性”时都没有这么紧张，顿时心跳如擂鼓，吓得连喘气都不敢了。
“我虽然是临时来国子监当值，但也听过公主的轶事。”
陆濯之的语气不急不慢，像只是和好友开玩笑一样，“听说公主七岁便入国子监，礼乐与骑射是无师自通，唯独这明算这一科学不明白，把夫子的胡子都给气歪了。”
明明已经是初春，她身上还披着身嫣红的刺绣斗篷，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估计现在自己的脸已经是惨白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突袭她的内心，陆濯之的眼神仿佛照妖镜一样。
在他面前，她这个穿越者就要显形了！
她到底该怎么说？
用鬼神之说糊弄，说有神仙给她托梦？还是继续用刘夫子之前教导过她的说辞，抑或说自己经了这些乱糟事，已经大彻大悟了，所以才开始学了些东西……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谈笑间便杀伐果断的人。
这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张的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想转身就跑。
珍珠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珍珠忽地站了起来，眉毛上挑：“陆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算是听明白了，陆大人这是损公主呢！
公主本来就不笨，三岁便识千字，五岁就能背唐诗，七岁进国子监，夫子都夸她聪慧。
可冯太后与徐太妃常在病中，之后便被崔贵妃接到宫里抚养，渐渐地就给养歪了。
她身为公主的婢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虽然时时劝谏，可公主只觉得崔贵妃对她比对自己女儿还好。
公主嫌在国子监上学太累，那就不上了。
公主嫌学女红和规矩太麻烦了，那就不学了。
公主在宫里恃强凌弱了，说两句就得了，不必重责。
看起来对公主很好，可宫里关于公主的风言风语从未少过，崔贵妃从未管过。
一朵被恶意浇灌的种子会生长成什么样子？
她幼时给公主当伴读，记得有句话说得是“人之初，性本善。”
可她却觉得人之初，性本恶。
小孩子诞生之时，是什么都不懂的，应该父母时时教导，才能渐渐懂事。
可公主没有父母了。
天生的三分恶意被养成了十分，才有了现在到处作恶的性子。
她怒气冲冲地看着陆濯之，沈芙蕖却挡在了她的身前。
陆濯之看了眼沈芙蕖，又对她身后的珍珠说道：“姑姑怕是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说罢，他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笑了笑，飞羽眉上挑，得意似弯刀：“我只是随意问几句，公主不必如此紧张。”
沈芙蕖生气了。
陆濯之这人阴险的很，表面笑眯眯的，实际上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盘算。
他虽然没明说什么，可他这么意有所指，不就是对她有偏见嘛！
她刚才算想明白了，她就算什么也不说又如何？
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来！
她气极反笑：“陆大人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国子监的夫子怕是说了我不少笑话吧？”
毕竟原主之前在国子监上了三天课，就把国子监的弟子从一品到三品的官员的儿子打了个遍，最后甚至把来上课的夫子都给揍了。
沈芙蕖没给陆濯之好脸，看了珍珠一眼，珍珠会意，立刻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陆濯之挑眉，正要解释的工夫，却听到御书楼外面有人说话。
这位嘉诚公主倒是与传闻中很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传闻中的嘉诚公主不学无术到底是误传，还是这位公主城府颇深，故意藏拙的缘故。
不过她刚才所说的“算盘”倒是有意思的紧。
她看起来对算数也颇有一番见地，着实有些奇怪。
若她这种能力可以为东宋国所用，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她是小孩子心性，现在兴致盎然，过几天又去掺和到那些争风吃醋的乱糟事里……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陆濯之原以为是哪个夫子，可往外一望，却是萧钰。
“公主？你怎么来了。”
沈芙蕖一愣，随即看到陆濯之带着威压的眼神扫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怒意。
沈芙蕖生气了，她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好像她是偷偷背着丈夫会情郎一样！
沈芙蕖实在没想到，活了两辈子，生平第一次相亲，居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国子监的偏楼，被人密不通风的围了起来。
不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那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徐太妃和冯太后安排得很妥帖，让她与陆濯之在国子监的御书楼见面。
不许外人进出，外面还站着一群乔装打扮的侍卫，知道是保护她的安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抓潜逃多年的重刑犯。
她和陆濯之两人在御书楼，一个心不在焉的东张西望，一个屏气凝神的正襟危坐，中间还夹着一个一脸正经的珍珠。
尴尬的气氛顿时就蔓延了整个御书楼。
沈芙蕖坐在酸枝木的椅子上，满心想的都是一会儿进宫怎么去游说太后，能让她允许自己能够开办一个女子的珠算学堂，以原主的信誉来说，这难度堪比登天。
陆濯之应该也不是情愿参加这次相亲的。
他家世不错，前途光明，不至于来当她的驸马。
毕竟一般历朝历代的驸马都是在翰林院挂个闲职，这一辈子也就是混个四五品的荣休也就到头了。
他的仕途刚起步，不会想不开来自毁前程。
沈芙蕖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看了眼烧了半截的香，心里盘算着再待上一炷香的工夫，回去就和徐太妃说，觉得实在和陆濯之谈不来。
再拖上一段时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哪怕两人一直在冷场，待了这么长时间没说一句话，心里也不着急了。
于是沈芙蕖慢慢悠悠几步走到最近的书架边上，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或者是神鬼志怪的话本子，打发时间。
可那架子上一整排都是些经史子集之类的古书，她找了一本翻了翻，头都快大了。
架子角落里倒是有本红色封皮的书，在那一堆蓝皮书里看起来很显眼。
她抽出来看了一眼，原以为还是那些之乎者也的书，却没想到居然是本和数学有关的册子。
那书叫《古今筹算注解》。
她翻开了略微地看了看，发现就是讲的关于算筹的计数法。
她看了看，发现算筹计数挺先进的，居然也是用的十进制，并且自由度也很高，连正负数也可以用红、黑两色的算筹来区分。
但筹算的缺点其实也很多。
首先就是计算的数字越大，需要的算筹就越多。
拿着一大把木棍子来算，很不方便，运算速度也很慢。
“不如算盘。”她想着，不禁说了出来。
陆濯之本来正端着茶盏喝茶，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公主，你说什么？算盘是何物？”
沈芙蕖向他解释：“就是一种用来计算的器物，是我以前在国子监上学时，听刘夫子说的，他说用来算数，很是便利。”
陆濯之眼睛一亮，直接从椅子上起身，逼近几步：“公主说的夫子，是不是国子监已经致仕的刘宏夫子吗？”
“是，我明算很差，刘夫子给过我一个算盘的图纸，说也许我能用得到，也可以研究一下这里面的门道，我让家里的工匠按照图纸打了出来，比算筹方便很多，可以算很大的数字。”
沈芙蕖说得那位刘夫子，致仕前是国子监教授明算的夫子。
反正这位刘夫子已经去世了，就算他去查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
“那这算盘到底是怎么用的？是像盘子一样的物件吗？”
沈芙蕖摇摇头：“和盘子没关系，是用一个木框里面用一根横梁隔开，内贯直柱，叫做档，可以分为九档和十一档，梁上面串上柱子，分别代表个、十、百、千、万位数，就可以用来算数，称作珠算。”
陆濯之刚才只当她随口胡说，但细细一听，如果真的有这种器物，那可不是简单的可以用算数，还可以用来算周三径一的精确值，甚至天文历法、地理测量都可以用这个“算盘”来算清楚，甚至……
他的兄长陆行之正在边陲效力，如果有了这“算盘”，也许连排兵布阵、粮草贮备都可以算得更准确一些！
陆濯之慢慢地握紧手中的茶杯，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古怪，气氛就忽然僵住了。
就连珍珠都一脸震惊地望着她。
正在滔滔不绝地向他普及珠算的种种好处的沈芙蕖一愣，意识到自己不该和他说这样的话。
她在别人眼中，应该是个十足的草包，就算是夫子有意教过她，应该也说不出这种话的。
陆濯之忽然笑了笑，声音很平静，可眼神中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深褐色的眼眸下是佯装平静的波涛汹涌。
沈芙蕖就算在徐太妃面前被她质疑是“改了性”时都没有这么紧张，顿时心跳如擂鼓，吓得连喘气都不敢了。
“我虽然是临时来国子监当值，但也听过公主的轶事。”
陆濯之的语气不急不慢，像只是和好友开玩笑一样，“听说公主七岁便入国子监，礼乐与骑射是无师自通，唯独这明算这一科学不明白，把夫子的胡子都给气歪了。”
明明已经是初春，她身上还披着身嫣红的刺绣斗篷，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估计现在自己的脸已经是惨白了。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突袭她的内心，陆濯之的眼神仿佛照妖镜一样。
在他面前，她这个穿越者就要显形了！
她到底该怎么说？
用鬼神之说糊弄，说有神仙给她托梦？还是继续用刘夫子之前教导过她的说辞，抑或说自己经了这些乱糟事，已经大彻大悟了，所以才开始学了些东西……
她最怕的就是这种谈笑间便杀伐果断的人。
这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紧张的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想转身就跑。
珍珠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珍珠忽地站了起来，眉毛上挑：“陆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算是听明白了，陆大人这是损公主呢！
公主本来就不笨，三岁便识千字，五岁就能背唐诗，七岁进国子监，夫子都夸她聪慧。
可冯太后与徐太妃常在病中，之后便被崔贵妃接到宫里抚养，渐渐地就给养歪了。
她身为公主的婢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虽然时时劝谏，可公主只觉得崔贵妃对她比对自己女儿还好。
公主嫌在国子监上学太累，那就不上了。
公主嫌学女红和规矩太麻烦了，那就不学了。
公主在宫里恃强凌弱了，说两句就得了，不必重责。
看起来对公主很好，可宫里关于公主的风言风语从未少过，崔贵妃从未管过。
一朵被恶意浇灌的种子会生长成什么样子？
她幼时给公主当伴读，记得有句话说得是“人之初，性本善。”
可她却觉得人之初，性本恶。
小孩子诞生之时，是什么都不懂的，应该父母时时教导，才能渐渐懂事。
可公主没有父母了。
天生的三分恶意被养成了十分，才有了现在到处作恶的性子。
她怒气冲冲地看着陆濯之，沈芙蕖却挡在了她的身前。
陆濯之看了眼沈芙蕖，又对她身后的珍珠说道：“姑姑怕是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说罢，他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笑了笑，飞羽眉上挑，得意似弯刀：“我只是随意问几句，公主不必如此紧张。”
沈芙蕖生气了。
陆濯之这人阴险的很，表面笑眯眯的，实际上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盘算。
他虽然没明说什么，可他这么意有所指，不就是对她有偏见嘛！
她刚才算想明白了，她就算什么也不说又如何？
谅他也做不出什么来！
她气极反笑：“陆大人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国子监的夫子怕是说了我不少笑话吧？”
毕竟原主之前在国子监上了三天课，就把国子监的弟子从一品到三品的官员的儿子打了个遍，最后甚至把来上课的夫子都给揍了。
沈芙蕖没给陆濯之好脸，看了珍珠一眼，珍珠会意，立刻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陆濯之挑眉，正要解释的工夫，却听到御书楼外面有人说话。
这位嘉诚公主倒是与传闻中很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传闻中的嘉诚公主不学无术到底是误传，还是这位公主城府颇深，故意藏拙的缘故。
不过她刚才所说的“算盘”倒是有意思的紧。
她看起来对算数也颇有一番见地，着实有些奇怪。
若她这种能力可以为东宋国所用，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就怕她是小孩子心性，现在兴致盎然，过几天又去掺和到那些争风吃醋的乱糟事里……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陆濯之原以为是哪个夫子，可往外一望，却是萧钰。
“公主？你怎么来了。”
沈芙蕖一愣，随即看到陆濯之带着威压的眼神扫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怒意。
沈芙蕖生气了，她怎么了？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好像她是偷偷背着丈夫会情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