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血净化了在手上拼命挣扎的恶灵,手掌一合,那黑烟雾咆哮都来不及,就被血咒碾成了白沙。楚云遮拿了那面乌黑的铜镜出来,将白沙尽数倾撒在上头。

    镜子发出明灭萤光,将白色粉末全部吞尽。

    一个呼吸间,铜镜又恢复了原样。

    从墓地出来,已经暮色四合,

    楚云遮伸展了腰际,还要去南城门给二两纪家的名册,看着时辰,估摸着二两定也已经找好车马,正在等候了。她便收了铜镜,趁着祭拜的人都去了大殿,跃上了太庙的屋脊。

    忽然一片阴影罩下,她猛地抬头,看见了龙影,心顿沉。

    那百年前熟悉的声音,从天际来,在耳边绽开,“何人,闯陵地,伤我族人?”

    梵音至,透了耳膜,冲了灵识,让她一步都动弹不得。

    刚刚被楚云遮封住口的龙族小童,此刻也在天际,落在辰庚龙身边,指着她,眼睛圆瞪说。

    “就是她,引恶灵入陵地,在我净化那罩袍时,还抢走了罩袍,居心不轨。”

    真倒霉。

    早知道该敲晕他。

    楚云遮在他指认之际,观察地形,四周空旷,墙面低矮,抓她有点容易,她赶紧说,“小童认错了,我是御兽师,刚巧看见了一缕恶灵入了陵地,误闯了进去,又正好,我会点清灵的术法,灭了那恶灵。没有居心不轨。”

    她举了举手中的铜镜。

    “我这铜镜能清灵,刚刚将袍子上的恶灵都清了。”

    换了样貌,辰庚龙并不认得她。

    上方的龙化了人形,高站在上方,冷漠俯视。化了神相的辰庚,还是百年前家臣的那副模样,一身素白衣衫,手臂脚腕箍金钏,龙角在额间,面目冷白,唯一不同是,白发轻飘,笼着仙气,周身流光金影,语气冷冷。

    “认错?那你腰间囊中是何物?”

    仙音飘荡,声声威严。

    楚云遮咬咬牙,忍着胸间起伏,“带有恶灵的东西,还得好好净化,这小童没办法解决。”

    “放下。”

    一道仙光落下,没看清是什么招数,楚云遮受击从屋脊踩滑瓦片,跌落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囊中原本收入的罩袍也被夺了过去,被龙族的小童拿在手中。

    她的白狐魂兽显形,见结契的主人被欺负,裂开爪牙朝上空扑。

    冰蓝火吐了出来。

    辰庚像捏蝼蚁一样,还未等白狐到跟前,翻转手掌,弹了指,将它击落在地,雷电水雾瞬时覆盖白狐全身,同心同魂的楚云遮瞬间也觉得疼,牙帮子在颤。

    “魂兽?这人间有御兽师修此道的?你师承何方?”

    楚云遮受着雷电的疼,身上顿麻,看着不远处嗷嗷叫的小冰狐,她咬着牙下木符,隔开雷电的伤害,给小冰狐加了层防罩。

    “说话。”

    下一道冰击阵到了楚云遮面前,术法强硬,不是她小小蝶妖的灵力凝符可以挡的,墨绿的眼睛红了起来,闻到了杀气,显了妖性。

    不得不说,“无人,自学。”

    “自学?”

    辰庚侧手又收了她腰间的铜镜,翻转了两面,一面乌黑,一面有四象神兽铜雕,看起来普通。可罩袍上的恶灵的确消失了,一面小小的铜镜能清他除了那么多年都无法完全去掉的恶灵?

    这人还说她师承无门。

    根本不简单。

    也定在扯谎。

    不远处,来自太掖宫的铁虎军急急走了进来,看见太庙的屋脊上辰庚龙显神相,跪拜了下去。

    指着跌倒在地上的楚云遮,又禀报,“此人乃纪北柯后人,去了四门义庄要找她尸身,如今又擅自闯入太庙,必定是图谋不轨,居心不良。”

    辰庚看向了地上的蝶妖,眉心蹙紧。

    .....

    要不要这么倒霉。

    楚云遮立马抱起冰狐,殿内祭拜的人听说辰庚龙显灵,皇帝与皇后在人群簇拥下,全部都走了出来,人一多,她立马就撞入了人堆,现了蝶妖形,致使人人纷乱逃窜,借着大乱,她隐入廊檐下,从另一侧飞奔而出,跑过游廊。

    她不敢回头,死命地往前飞,因为灵力不足以和辰庚面对面,她只能跑。

    现在若是被辰庚知道自己是纪北柯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还未飞出殿前莲花池,一重力从背后而来,将她提领了起来,冷白的手转而掐在她的脖颈上。

    辰庚赫然在眼前!

    他旋转了她的身体,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拿捏她犹如在买卖灵兽时,在看几斤几两,骨骼匀不匀称。

    “纪北柯的后人?她可不曾与妖为伍,以她的性格也不屑与妖族有牵连,怎会有你这样的半妖后人,说,你的目的。”

    “真的只是清恶灵。”

    喉间被掐得死死的,半丝不得喘息,楚云遮的三只小魂兽都出了来,对着辰庚的手就是一顿咬。

    “哼,还不止一只冰狐,还有蟾蜍,还有这是什么?”辰庚手指微转,金钱狸奴?吐了一堆金币攻击,叶片般轻轻地触在他的腰间宫绦上,软绵落在了地面。

    三只魂兽皆不是对手,瞬间被一拨,倒地。

    “不自量力。”

    冰雾水柱束缚,三只小魂兽倒在地上嗷嗷叫,楚云遮同样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像被蝎子钻了一遍,刺骨疼。

    “辰庚!你别太过分,东西你都拿走了,为什么还要伤我魂兽,你还是个神仙吗?神仙可以这样伤生灵?”

    蓝色如海的眼珠子垂睨着她,瞳孔冰冷。

    未答。

    但是喉间的里手却不耐烦地加紧了。

    楚云遮腾在空中,从身后随手凝了符,她有两刻的时间可以唤附近更强大的魂兽,只要给她两刻的时间,就可以逃出皇都。

    什么都好,随便来吧。

    辰庚侧了脸,轻勾了唇边,见她在身后结符,未制止。

    符灭,轰隆轰隆,一阵裂土的声音从不远处来,先是太庙檐铃震响,带起四周钟鸣,司天监的人纷纷上了屋脊,远眺,御剑防备,铁虎军也落了杖,制止人群躁动。

    远处兽鸣,嘶戾,逐渐靠近,地面在震动,在屋脊的司天监弟子站不稳趴伏了下来。

    辰庚未松手,嘴边一丝了然的笑意,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兽鸣,冰冷眉梢微挑,眼瞳凌冽杀意。

    站在太庙前殿的人纷纷转头往兽鸣响起的地方看去。

    “那是.....”

    辰庚缓缓转过了头,白发如丝飘在肩头,素白衣衫被兽鸣鸟啸吹得猎猎。

    他看向从地下陵地里冲出来的东西,微蹙了眉。

    不是白虎神兽。

    而是原本百年前收服了的,现在守地陵的十恶兽。这恶兽原有十头,有六头被纪北柯砍了,现在蛇身,蝎尾,狼面、蛟龙头,身上困了千金流火铁链,蠕动的时候,声音带着金属敲击声,妖力不足当年,理应不敢出来造次。

    “你唤了它出来。”

    楚云遮也艰难地转了头,看向了那处,被掐得难受,说了,“不是。”

    十恶兽是实体妖兽,以她的灵力根本唤不来。

    但是她的召唤符灭了,体内的灵力也的确是在慢慢消耗,显然有一只魂兽被召唤了,但是不知为何没有出来。

    现在十恶兽来乱,咬了宫女在口,时机太巧,看起来就像她招来的一样,但确实不是她。

    “跃羲,看着她。”

    辰庚松开了楚云遮,转身背手,速速前往地陵方位。

    被他唤做“跃羲”的小童从屋脊跃了下来,拿出了捆仙绳,绑楚云遮。

    “咳咳咳,等等,罩袍也拿走了,捆我做什么,我明明唤了魂兽,怎么什么都没来,废物废物,真废物。这附近明明有斗兽场,死伤的兽不少,怎么一只都不来,不会是召唤上了什么胆小的兽了吧。”

    跃羲拉紧了绳子,问楚云遮,“嘀咕什么呢,你完了,敢召唤出恶兽,还是这等上古恶兽,师父定不会饶你。”

    楚云遮被小童斥责,表情淡淡,但十分冤枉,“说了,不是我。那兽怎么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最好是与你无关。”

    “肯定无关,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天际,辰庚到了十恶兽上方,从空布雷阵,禁锢住四方位,十恶兽不能再移动半分。司天监捆绑十恶兽的铁链都还在,上头还绕着黄符虚影,它的四肢铁链也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咒术亦还生效,虽然其中一头嘴里叼着宫女,可也没伤人,见他来了,就立刻将人放下,好似只为了引起注意而已。

    雷阵丝丝电光下坠,十恶兽慢慢瑟缩回去,在地陵入口,又不进,不停盘旋,撞击屋瓦。

    难道是陵地里有什么东西?

    辰庚先控制了十恶兽,敲了它的灵识,使其昏睡躺下,而后又召了在太庙前殿的司天监弟子前来,加固咒术、修复结界。

    “还好我师父今天有事从仙山下凡,不然不知道得出多大乱子,死伤多少百姓。”

    跃羲自夸。

    楚云遮冷嗤了一声,看着不远处,那只剩四个头,身体被司天监咒术链捆得死死的妖物。

    身为天上的神仙打赢了被捆绑手脚的大妖,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

    不过,这小童背对着她,眼睛直盯盯地看战场,看着自己师父,一脸艳羡,倒是给了她机会。

    她勾了背后的手,让一旁的小冰狐喷蓝冰火焰,不一会儿,手上一阵冰凉,感应不到生灵的捆仙绳结了一层蓝冰,她往地面一敲就脱开了。

    手绳一解。

    楚云遮默默指挥三只小魂兽先跑,然后不动声色地应了声,“对啊,多厉害。龙族百年来,就他一人渡了九道雷劫升仙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带东苍海的龙族都不用再给大陈国当质子了。”

    跃羲抱着双臂,抬起了下巴,眼里虹光,“当年师父被拔龙鳞,濒死之际浴血重生,制止了纪北柯恶行,现在还被百姓津津乐道呢,这玄城里光是辰庚庙就有五座,那纪北柯还被塑了跪拜像在他跟前,我师父可是为民谋福祉的大神仙。”

    楚云遮扯了嘴角,心中冷意四升。

    是是是。

    以后再和你们算账。

    悄悄地,她结符在身后,见着不远处的辰庚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喊了小童,“喂,你看看我。”

    跃羲转头,正要问做什么,被符火迷惑,下咒,成了块木头。

    楚云遮笑着拍了拍手,一把抽走小童手上的的墨色罩袍和铜镜,对着她的三只小魂兽说,“走了。”

    另一边。

    地陵入口红门牌坊因十恶兽忽然钻出,坍塌在地,梁柱东倒西歪,两侧的石翁仲更是碎成了细石,司天监布下结界阵被毁得不成样。

    辰庚寻着痕迹,走下地陵,背手路过壁画,路过石塑兵马。

    沿途,墓室两道的阴火逐一亮起,地下水声泠泠,壁上挂珠,他过了一处门洞,转进了一间墓室。

    里头,供奉着鲜果的木托打翻,果子四散,香炉灰也落了满地。

    白衣轻飘过,辰庚手探了正中的四方白汉玉棺椁。

    棺椁毫无破裂痕迹,但室内,却有挣扎打斗过的迹象,他手心凝力,将棺椁震开。

    棺木里,白虎神兽的身躯还在,尸身未腐,还是当年随纪北柯征战威风凌凌的模样,除了没有生气,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扫过棺木内的摆设,微微扣了指腹。

    陪葬品里,理应有纪北柯生前用来驾驭白虎神兽的金座和玉带金革尾揪。

    现在,都不翼而飞了。

    *

    南城门,临关闭之际。

    楚云遮气喘吁吁钻出来,在城门旁等待的二两掀开帏帽,见到了她身影,立刻挥手,从马车上跳下。

    “云遮,这里。”

    “二两,快走,我们快走,不要在这里多待。”

    二刻一到,楚云遮灵力耗尽,来不及说明情况,晕在了二两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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