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山
池将离毫不迟疑：“我求你。”
林君渐怔住了，她出乎意料的干脆，林君渐甚至有些不习惯。
灵枢府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开口求过别人？
她该恼羞成怒，气的跳脚才对。
池将离：“求你求你，林君渐，一起去嘛。”
林君渐垂眸凝视着她，似在思讨，片刻后翻身跳下窗户，故作姿态道：“既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吧。”
灰暗的天空聚来几团浓重的阴云，伴随着轰隆隆沉闷的雷声，零星几点星光也逐渐隐去，大地之上愈发晦暗，似有一场风雨欲来。
两人摸黑去万老三夫妻俩的房间，一路长廊曲折，池将离有夜盲症，途中跌跌撞撞，不时撞到林君渐的后背或长廊两边的柱子。
她想牵林君渐的袖子，林君渐拂袖打开她的手，不肯让她牵。
到了夫妻俩的房门外，果然听见屋内有私语声，混杂着妇人的悲泣和男人的哀叹。
池将离和林君渐对视一眼，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一道惊雷炸亮暗夜，一闪既逝。
屋内传来万老三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池将离：“万伯伯，万大娘，我是池将离。”
初来乍到时，他们一行四人已经和主家打过招呼，自我介绍过了。
一阵悉悉索索后，万大娘打开房门，急切道：“二位真人快请进。”
到底是人家的卧室，池将离不好踏足，她犹豫道：“这……万大娘，还是在屋外说吧。”
万大娘一把抓住她胳膊，“真人驾临我们家，实在是我们一家人的荣幸，您就进来吧！”
池将离被拽进屋，林君渐跟着进来。万大娘探头朝屋外看了看，快速关上房门。
他们进了房间，万家夫妻也不点灯。
万大娘拿出一颗夜明珠置在桌子中间。珠子在金制珠托上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虽微弱，但勉强能照明。
四人围桌而坐，池将离开门见山：“万伯伯，万大娘，感谢你们的盛情招待。今晚用餐时，见你们似有难言之隐想对我们说，我和朋友思来想去，生怕你们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心下不安，这才深夜来访，希望知道是何缘由，不知是否需要帮助？”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夜访的来意，也不显唐突。
夫妻俩闻言，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跪倒在地，磕头求道：“求求两位真人大发慈悲，求求我家全儿性命！”
林君渐坐着不动。
池将离上前扶起他们，追问缘由。
夫妻俩声泪俱下，说他们老来得子，对孩子是如何如何地心疼，如何如何地宝贝，独子万全就是他们一家的命根子，如今孩子即将遭难，他们一家都没有活着的念头了。
万大娘扒拉着池将离的胳膊，哭得可怜：“这桩祸事一轮到我们，就天降四位真人神仙到我们家来，可不就是上天的安排？还请真人出手相救，我们愿意奉上所有的金银财宝，只求我全儿平平安安。”
耳听得悲声惨然，池将离不解道：“我们来时看到小全儿，他生龙活虎，健康得很啊？我们都夸他可爱呢。”说着看向林君渐，问他：“是吧？林君渐？”
林君渐：“丑得很，又顽劣。”
池将离：“！！！”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万老三夫妻：“……”
气氛僵住，池将离赶忙打圆场：“啊哈哈哈～我的朋友爱开玩笑，你们别往心里去。对了，小全儿既没生病，你们又因何悲伤呢？”
“这……这……”万老三支支吾吾。
万大娘推搡他，含泪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儿子都要死了，你还守着这事儿不说！我儿子要是真被那妖怪吃了，我跟你们全村人拼命！”
池将离惊骇：“妖怪？”
还吃小孩儿？这太邪恶了！
万大娘抹了抹眼泪，恨恨道：“对！才不是什么山神！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见万老三还在犹豫，万大娘又捶打他，哭道：“没了儿子，留着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啊！”
万老三这才有所动容，他一双三角小眼里流露惧光，压着声音道：“是神！是给万家村带来财富的山神，只是，只是……”
林君渐厉声质问：“只是什么！”
剌闪的电光一瞬点亮他森冷的凤目，惊雷随之而来。
他逼人的气势吓得万老三一激灵，颤声道：“只是山神大人他……他需要我们献祭血肉才肯赐福给我们万家村。”
池将离：“山神？”
万老三：“这事儿说来话长。”
夜明珠散发幽光，光线自下而上渡在四人脸上，投出斑驳明灭的阴影，说不出的阴森怪诞。
万老三就着滚滚雷声娓娓道来：“大黑山深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三百多年前，我们万家村的先辈无意中发现，只要向山洞中献祭牲畜，洞中就会吐出金子。先辈们认为，无底洞中住着大黑山的山神，于是就在洞外立庙祭祀，从此不用养桑种田，不用打柴打猎，万家村一直财源滚滚。直到……直到……”
池将离急了，追问道：“直到什么？”
万老三瑟瑟发抖：“直到十多年前，山神吃了一个上山送祭品的村民，从此，它不再满足于普通的血肉……”
万老三肥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被恐惧笼罩，再也说不下去。
万大娘接话，愤恨道：“从那以后，那无底洞只吃活人！而且胃口越来越刁！近几年来只吃小孩儿，骨头老点儿的都不要！”
池将离听完毛骨悚然，她联系起白日里的迷路经历，问道：“你说的那个山神庙，是不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四四方方，密不透风，里面黑漆漆的一股臭味儿？”
万老三连连点头，“对对对！无底洞常年散发怪味儿，随着我们一年年祭祀，味道只增不减。山神庙盖得严密，也是为了掩住洞中的味道，防止村外人发现我们万家村的秘密。”
池将离看向林君渐，神色认真道：“林君渐，我没骗你，真的有庙。”
林君渐没有回应她，凌厉的目光射向万老三，沉声质道：“所以这十多年来，你们一直向“山神”献祭活人？”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万老三眼神躲躲闪闪：“这个……这个……山神赐福是我们村子唯一的收入来源，为了生存，我们也只能，只能……”
林君渐会意，嗤笑道：“既如此，你们同那洞里的怪物平等交易，各取所需，又何苦向我们求援？”
“不不不！”万大娘直摇头，“我们不需要那妖怪的金子！我们只要小全儿平安活着！”
林君渐：“不要金子？那你们吃的穿的用的，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屋外雨声渐大，万家夫妻垂着头，缩瑟着身子不说话。
林君渐步步紧逼：“眼前这颗夜明珠，又是哪家的孩子换来的？”
池将离头皮发麻：“所以，并不是“山神”主动吃人，而是万家村主动投喂？！”
她神色肃然地批判道：“天上掉馅饼本就有违常理，食人血肉更是毫无人性，你们既发觉这“山神”邪性？为何不断了联系？”
面对池将离的质问，万家夫妻俩的头垂得更低了，林君渐一语道破：“祭祀“山神”，并非你们一家之事，而是由全村共同组织。灾祸不殃及自己，便可以安然坐享其成；如你们这般走了厄运，即使不情愿，也自有人为了利益威逼利诱，胁迫服从。”
夫妻俩又哭了起来，万大娘点头承认：“林真人猜得都对，前些日子开祠堂，我们家遭了瘟抽中红签，我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肯定是不愿意送出去的。可是村里人逼迫，如果不服从，就要将我们一家人全都献祭给那怪物吃掉！可怜我们家七十岁的老娘眼睛都哭瞎了！呜呜呜～”
“作孽啊！”万老三长叹一声，站起身，腿一软跪倒在地，“只是孩子实在无辜，求求真人救救全儿吧！”
万大娘也跟着跪，连连哀求。
池将离于心不忍，上前搀扶她们，应道：“你们放心，我们风清派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林君渐瞄了眼信誓旦旦的池将离，一言不发。
万家夫妻告诉他们，原本每年的献祭仪式定在冬至日，今年村里修了路，钱用得快，因此仪式提前到秋天，村里准备送走了风清派一行人就抬小全儿上山献给山神。
池将离许诺一定不会让怪物吃人的事情再次发生，万家夫妻俩千恩万谢，拉住池将离和林君渐拜了又拜，才将他们放出房间。
更深雨重，回廊下一片漆黑，雨点落在屋顶的琉璃瓦上，霹雳啪啦地响。
回去路上，池将离不安道：“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得尽快报告给三位长老，替万家村除掉这个吃人的怪物。”
“万家村的人可不认为那是个怪物。”林君渐长挑的身影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他开口提醒：“村民不会允许你除掉他们的山神。”
池将离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想必今天村民监视我们，就是因为害怕万老三一家将村子里的秘密透露给我们。”
她向前方黑暗中挥手寻找林君渐的方位，触到他的腰，稍稍安心，问他：“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林君渐侧腰躲开她的触碰，淡淡道：“不办。”
林君渐怔住了，她出乎意料的干脆，林君渐甚至有些不习惯。
灵枢府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曾开口求过别人？
她该恼羞成怒，气的跳脚才对。
池将离：“求你求你，林君渐，一起去嘛。”
林君渐垂眸凝视着她，似在思讨，片刻后翻身跳下窗户，故作姿态道：“既求我，我就勉为其难吧。”
灰暗的天空聚来几团浓重的阴云，伴随着轰隆隆沉闷的雷声，零星几点星光也逐渐隐去，大地之上愈发晦暗，似有一场风雨欲来。
两人摸黑去万老三夫妻俩的房间，一路长廊曲折，池将离有夜盲症，途中跌跌撞撞，不时撞到林君渐的后背或长廊两边的柱子。
她想牵林君渐的袖子，林君渐拂袖打开她的手，不肯让她牵。
到了夫妻俩的房门外，果然听见屋内有私语声，混杂着妇人的悲泣和男人的哀叹。
池将离和林君渐对视一眼，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一道惊雷炸亮暗夜，一闪既逝。
屋内传来万老三警惕的声音：“什么人？”
池将离：“万伯伯，万大娘，我是池将离。”
初来乍到时，他们一行四人已经和主家打过招呼，自我介绍过了。
一阵悉悉索索后，万大娘打开房门，急切道：“二位真人快请进。”
到底是人家的卧室，池将离不好踏足，她犹豫道：“这……万大娘，还是在屋外说吧。”
万大娘一把抓住她胳膊，“真人驾临我们家，实在是我们一家人的荣幸，您就进来吧！”
池将离被拽进屋，林君渐跟着进来。万大娘探头朝屋外看了看，快速关上房门。
他们进了房间，万家夫妻也不点灯。
万大娘拿出一颗夜明珠置在桌子中间。珠子在金制珠托上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芒，虽微弱，但勉强能照明。
四人围桌而坐，池将离开门见山：“万伯伯，万大娘，感谢你们的盛情招待。今晚用餐时，见你们似有难言之隐想对我们说，我和朋友思来想去，生怕你们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心下不安，这才深夜来访，希望知道是何缘由，不知是否需要帮助？”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夜访的来意，也不显唐突。
夫妻俩闻言，对视一眼，双双起身跪倒在地，磕头求道：“求求两位真人大发慈悲，求求我家全儿性命！”
林君渐坐着不动。
池将离上前扶起他们，追问缘由。
夫妻俩声泪俱下，说他们老来得子，对孩子是如何如何地心疼，如何如何地宝贝，独子万全就是他们一家的命根子，如今孩子即将遭难，他们一家都没有活着的念头了。
万大娘扒拉着池将离的胳膊，哭得可怜：“这桩祸事一轮到我们，就天降四位真人神仙到我们家来，可不就是上天的安排？还请真人出手相救，我们愿意奉上所有的金银财宝，只求我全儿平平安安。”
耳听得悲声惨然，池将离不解道：“我们来时看到小全儿，他生龙活虎，健康得很啊？我们都夸他可爱呢。”说着看向林君渐，问他：“是吧？林君渐？”
林君渐：“丑得很，又顽劣。”
池将离：“！！！”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万老三夫妻：“……”
气氛僵住，池将离赶忙打圆场：“啊哈哈哈～我的朋友爱开玩笑，你们别往心里去。对了，小全儿既没生病，你们又因何悲伤呢？”
“这……这……”万老三支支吾吾。
万大娘推搡他，含泪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儿子都要死了，你还守着这事儿不说！我儿子要是真被那妖怪吃了，我跟你们全村人拼命！”
池将离惊骇：“妖怪？”
还吃小孩儿？这太邪恶了！
万大娘抹了抹眼泪，恨恨道：“对！才不是什么山神！就是一个吃人的妖怪！”
见万老三还在犹豫，万大娘又捶打他，哭道：“没了儿子，留着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啊！”
万老三这才有所动容，他一双三角小眼里流露惧光，压着声音道：“是神！是给万家村带来财富的山神，只是，只是……”
林君渐厉声质问：“只是什么！”
剌闪的电光一瞬点亮他森冷的凤目，惊雷随之而来。
他逼人的气势吓得万老三一激灵，颤声道：“只是山神大人他……他需要我们献祭血肉才肯赐福给我们万家村。”
池将离：“山神？”
万老三：“这事儿说来话长。”
夜明珠散发幽光，光线自下而上渡在四人脸上，投出斑驳明灭的阴影，说不出的阴森怪诞。
万老三就着滚滚雷声娓娓道来：“大黑山深处，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三百多年前，我们万家村的先辈无意中发现，只要向山洞中献祭牲畜，洞中就会吐出金子。先辈们认为，无底洞中住着大黑山的山神，于是就在洞外立庙祭祀，从此不用养桑种田，不用打柴打猎，万家村一直财源滚滚。直到……直到……”
池将离急了，追问道：“直到什么？”
万老三瑟瑟发抖：“直到十多年前，山神吃了一个上山送祭品的村民，从此，它不再满足于普通的血肉……”
万老三肥胖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被恐惧笼罩，再也说不下去。
万大娘接话，愤恨道：“从那以后，那无底洞只吃活人！而且胃口越来越刁！近几年来只吃小孩儿，骨头老点儿的都不要！”
池将离听完毛骨悚然，她联系起白日里的迷路经历，问道：“你说的那个山神庙，是不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四四方方，密不透风，里面黑漆漆的一股臭味儿？”
万老三连连点头，“对对对！无底洞常年散发怪味儿，随着我们一年年祭祀，味道只增不减。山神庙盖得严密，也是为了掩住洞中的味道，防止村外人发现我们万家村的秘密。”
池将离看向林君渐，神色认真道：“林君渐，我没骗你，真的有庙。”
林君渐没有回应她，凌厉的目光射向万老三，沉声质道：“所以这十多年来，你们一直向“山神”献祭活人？”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万老三眼神躲躲闪闪：“这个……这个……山神赐福是我们村子唯一的收入来源，为了生存，我们也只能，只能……”
林君渐会意，嗤笑道：“既如此，你们同那洞里的怪物平等交易，各取所需，又何苦向我们求援？”
“不不不！”万大娘直摇头，“我们不需要那妖怪的金子！我们只要小全儿平安活着！”
林君渐：“不要金子？那你们吃的穿的用的，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屋外雨声渐大，万家夫妻垂着头，缩瑟着身子不说话。
林君渐步步紧逼：“眼前这颗夜明珠，又是哪家的孩子换来的？”
池将离头皮发麻：“所以，并不是“山神”主动吃人，而是万家村主动投喂？！”
她神色肃然地批判道：“天上掉馅饼本就有违常理，食人血肉更是毫无人性，你们既发觉这“山神”邪性？为何不断了联系？”
面对池将离的质问，万家夫妻俩的头垂得更低了，林君渐一语道破：“祭祀“山神”，并非你们一家之事，而是由全村共同组织。灾祸不殃及自己，便可以安然坐享其成；如你们这般走了厄运，即使不情愿，也自有人为了利益威逼利诱，胁迫服从。”
夫妻俩又哭了起来，万大娘点头承认：“林真人猜得都对，前些日子开祠堂，我们家遭了瘟抽中红签，我们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肯定是不愿意送出去的。可是村里人逼迫，如果不服从，就要将我们一家人全都献祭给那怪物吃掉！可怜我们家七十岁的老娘眼睛都哭瞎了！呜呜呜～”
“作孽啊！”万老三长叹一声，站起身，腿一软跪倒在地，“只是孩子实在无辜，求求真人救救全儿吧！”
万大娘也跟着跪，连连哀求。
池将离于心不忍，上前搀扶她们，应道：“你们放心，我们风清派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林君渐瞄了眼信誓旦旦的池将离，一言不发。
万家夫妻告诉他们，原本每年的献祭仪式定在冬至日，今年村里修了路，钱用得快，因此仪式提前到秋天，村里准备送走了风清派一行人就抬小全儿上山献给山神。
池将离许诺一定不会让怪物吃人的事情再次发生，万家夫妻俩千恩万谢，拉住池将离和林君渐拜了又拜，才将他们放出房间。
更深雨重，回廊下一片漆黑，雨点落在屋顶的琉璃瓦上，霹雳啪啦地响。
回去路上，池将离不安道：“这件事情兹事体大，得尽快报告给三位长老，替万家村除掉这个吃人的怪物。”
“万家村的人可不认为那是个怪物。”林君渐长挑的身影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之中，他开口提醒：“村民不会允许你除掉他们的山神。”
池将离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想必今天村民监视我们，就是因为害怕万老三一家将村子里的秘密透露给我们。”
她向前方黑暗中挥手寻找林君渐的方位，触到他的腰，稍稍安心，问他：“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林君渐侧腰躲开她的触碰，淡淡道：“不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