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24（已大修）
时间来到傍晚。
寂静的街道上，周子轩裹紧省钱买下的棉大衣，步履匆匆。
黑夜无月，夜行的路人只能蹭着建筑内透出的微弱光亮。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始终紧盯前方不远处同样在赶路的女人。
他来这个副本有着另外的目的，这几天一直在努力联系当初为玩家们订房的“老乡”。然而对方只通过手机回复过零星几次消息，态度爱答不理。
可是今晚，梁曼竟然接到了老乡的电话，约她去善查公寓见面，具体事由他在门外偷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仅仅只是和老乡线下见面这一点就足够他在意了！
今天下午，患失血症的那些新人一个接一个的都失去了生命体征，只有这个梁曼明明重症成那副鬼样子了，可依旧活到了现在，甚至还敢独自在夜晚行动！
莫非，“老乡”要把那件东西赠与梁曼？
这东西勾得自己吃力不讨好地来当新手引导员，最后却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凭什么！
梁曼前脚刚出门，强烈的不甘和嫉妒驱使着他偷偷跟了上去。
原本他不必这么急切的，就算梁曼得到了那东西，他之后也不是不能设计一番，再杀人夺宝。
但这场猝不及防的失血症让他不得不加快进度。
他担心不断恶化的症状会导致自己最后没有充足的精力去谋算，去设计。
可恶！至今他仍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明明不应该……
一边心中恨恨，一边脚步不停。行路时带起的夜风寒刀似的刮着，快到善查公寓时，周边建筑溢出的光晕像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荧烛，渐渐零落稀薄。
无法视物的黑暗最终侵占了全部视野，前方的人影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周子轩并不担心跟丢了目标，继续沿着记忆中的位置走去。
原本两层楼的公寓已是一片废墟，梁曼与老乡在此见面并没有什么能做遮挡之物，到达之后再次锁定他们的踪迹并不困难……
近了……马上就到了……
目的地在前方的黑暗中开始显露出真容。
然而，正疾步行走的周子轩却突然被定在了原地——
前方，一栋完好无损的公寓楼静静伫立，一如初见。
怎…怎么会这样！？
周子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额头浸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再次回想梁曼最后消失的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可为何……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洞口，抬手触摸上伤痕累累的砖墙。
冰凉，粗糙，一切都很真实。
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进去。
内部景象也与之前的善查公寓别无二致。破烂的窗，腐朽的门，掉皮的墙……一路走到二楼，一扇扇屋门推开查看，却始终不见梁曼的踪迹。
在他即将以为梁曼根本就不在楼里时，一阵细弱的交谈声从其中一间屋门紧闭的房间内响起。
“你来了。”
“嗯，你找我有事么？”
…………
其中一道是梁曼的声音，另一道是从未听过的男声。
周子轩精神一震，轻手轻脚走到传出声音的房门口，抬头一看门牌号，竟是男玩家们住过的那间。
他将耳朵贴到门缝处，放轻呼吸，仔细捕捉屋内的所有响动。
然而，一片寂静。
耐下性子又听了会，依旧什么也听不到。这下他待不住了，自己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布满血丝的三角眼内凶光一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如何，自己这趟必不能叫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把匕首，猛地破门而入——
没有想象中惊慌失措的两张面孔，只有眼熟的架子床，以及顶部昏黄暗淡的旧灯泡。腐朽的黄光像是被困意折磨地哈欠连天，无规律地闪动几下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失去了照明的房间仅剩月光从窗外洒落，为室内斑驳残损的物什覆上一层银霜。
本已渐生退意的周子轩突然隐约注意到，窗边月光洒不到的墙角处，似乎站立着一道人影。
呵，以为藏到阴影里就无法被人发现吗！
他向前迈开步伐，慢悠悠地逼近，不再刻意掩饰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公寓楼里，匕首在月色下泛着寒芒。像是已经笃定猎物无处可逃的猎食者，享受着一点点将猎物围杀的快感。
“砰——”
一声巨响惊停了周子轩悠闲自在的脚步，他猛然回头看去，进屋时大开着的房门竟突然闭合。
唯一的窗户是关着的，不像是被夜风吹的。
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不再关注阴影中的猎物，转头快步向屋门的方向走去，双手用力一推……
这根本没有门锁的破门竟然无法推开！
“咚！咚！咚——”抬脚猛踹、用尽浑身力气大力撞击……周子轩十八般武艺用了个遍，无论是残破的木门，还是看似脆弱的窗户仍旧完好如初。
“谁！是谁！快给老子出来！”他逐渐失去了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从容，向着墙角处的阴影疯狂大吼，声音之大激得脖颈处的青筋狰狞可怖，一路蔓延上太阳穴。
阴影处站立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个周子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本就不安的双眼兀地睁大，像是目睹了无法理解之物，
“已经死了不是吗？”眼前的小薛似笑非笑，眼眸冰冷，哪里还有新人玩家时惶恐天真的神态。
“没错……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周子轩此时思绪混乱，很难再冷静下来，“你一个新人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小薛轻蔑一笑，“这有何难，区区幻术罢了。谁告诉你我是什么也不会的新人了？”
周子轩一听这话，紧绷的面颊突地一松，俯腰大笑起来，“真是可惜啊！你伪装失败了！入园测试只会有新手引导员一个老玩家！”嘲讽话语一出，止步不前的身形猛地朝小薛攻了过来。
不似普通人的速度与力道将一把匕首舞得银芒迸裂，直刺对面之人要害。
被嘲讽的小薛淡定如常，虽两手空空却仅用两指便接住了势不可挡的利刃，使凶器再也无法寸进，手腕一个用力，匕首被扔出窗外。
失去了武器的周子轩并未慌乱，他不信贴身肉搏自己还能输给一个新人！
然而，过分轻敌却令他吃了一个大亏。
只见白斩鸡似的小薛缥缈若风中鸿羽，令对手根本无法触到，辗转腾挪间，迅捷无影地挥拳、扫腿，运掌如风，力有千钧，内力鼓荡而出，在空气中爆出一声声震响。
周子轩自诩已被几轮游戏改造过的速度和力量并没有助他实现一击必杀，反而在一步步落于下风。
那无色透明的气劲到底是什么！
这……这根本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实力！
不出三招，周子轩就被小薛单方面殴打到失去了行动能力，双腿骨折，内腑被强劲的内力击碎出血。
“噗——”一口鲜血喷出，让已经青紫肿胀的面颊愈发惊悚狼狈，身躯被小薛一脚踢出，撞击在水泥墙上后，又重重落回地面。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小薛！”
小薛缓步走上前来，将周子轩双手反制于背后，单膝压制其脊背之上，“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小薛啊！”
被压制到无法动弹的周子轩此时才接受对方老玩家的身份，想到这人击掌挥拳时带出的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强大气流，心中不禁浮想联翩。
这人……至少是七年级以上的高玩！是了，他必然是隐藏身份偷渡到入园测试的高玩，战斗时那股奇怪的气劲绝对是对方觉醒的天赋！
想通之后，他彻底熄了反抗的心思，至于对方是怎么卡出入园测试有两个老玩家这种bug的，高玩的世界他不懂，可能人家有什么特殊方法吧。
脑补到此，求生欲喷涌而出，“大佬，你是高玩吧，你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个高序列道具来入园测试的？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要您饶我一命！”
幻化成小薛模样的封满袖唇角一勾：鱼儿上钩了！
*
被夜色吞噬的清辉重新露出几缕银白的轮廓，灌入破败不堪的楼体，为屋内正在发生的一场套话，涂抹上影影绰绰的寒光。
…………
“我从一个占卜天赋的高玩那里买到的消息，入园测试里的高序列道具被一名底层NPC所持有……”
那名老乡不仅符合底层NPC的身份，而且和玩家们有着特殊的联系，所以他才会对此人格外关注。
被挟制住的周子轩每说一句话，伤口便传来撕扯的疼痛。既然眼前的小薛是个经验丰富的高玩，那么有些话自己不用说得很明白，对方也能推测出来。
封满袖虽不知道“高序列道具”是什么意思，但根据字面意思和周子轩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东西绝对可遇不可求。
目前从周子轩吐露的话语中，可以推出以下信息——
首先，入园测试副本肯定不止一个，在玩家群体中，流传着其中藏有某一高序列道具的说法，令人趋之若鹜。
其次，藏有高序列道具的入园测试副本应该含有某些众所周知的特征，能够让周子轩确信这个副本就是众玩家苦苦寻觅的目标。
之前周子轩给其余玩家们说的关于携带物品进出副本的限制，梁曼后来也一并转述给了封满袖。
于是，她结合只有拥有了游戏盖章认定的所有权，才能带走副本特产这一规则，猜测玩家想要真正成为高序列道具的主人，只能让持有它的NPC心甘情愿地承认玩家是其新的主人。
或赠送、或交易，无论哪种手段，都需要与持有的NPC拉近关系。
周子轩用某种手段探听到道具的持有者在副本中的身份特征——底层。
范围很广，但与玩家们能产生往来交集的底层NPC他只能想到那位一直未曾谋面的神秘“老乡”。
锁定目标后，便开始了蓄意地接近。
虽然前期行动隐蔽，但自从周子轩患上失血症后，他开始变得急切了起来，终是让梁曼察觉到了端倪并被其加以利用、诱骗出门。
至于玩家们的失血症，则是周子轩用自己的道具搞的鬼。
“是一种转移伤害的道具，只要把别人的名字刻在上面，之后我受到的伤害……都都可以转移给他们。”
这个道具其实比较鸡肋，他一直没有找到适用的地方，稍微有点经验的老玩家，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更何况除了真名之外，还有其他的限制条件。
也只有在入园测试里才能发挥作用了，新人的防备心还不足以让他们把自己的真名遮遮掩掩。
封满袖阴阳怪气道：“哦——，所以为了不动摇你新人领头羊的地位，所以就把我推出去，做了你的挡箭牌和替罪羊？甚至……将我灭口，彻底钉死！”
周子轩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对方翻旧账，连忙辩解道：“我该死，我有罪！这也是您的伪装技术太好了，我双目愚钝，看不透您的身份！要早知道您是高玩，我肯定跟您摊牌一切！咱俩联手……”
封满袖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恭维：“得了吧，就你？道具都用上了，结果还不是没逃过失血症。”
周子轩局促地咽了口满是血腥气的唾沫，解释道：“这……这应当是其中混入了不知道谁的假名，让我遭了反噬！”说到此处，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不知是暗恨自己白费了一场功夫，还是恼怒竟被从未放在眼里的新人愚弄了一把。
由于塌房那晚代学林的话，他一早就决定让有“前科”嫌疑的小薛做替罪羊，所以道具上根本没刻小薛的名字。
也就是说，剩下的新人里绝对有人对自己阳奉阴违！
封满袖：正是在下：）
眉尾微扬，封满袖掏出今日还未见血的刮骨刀，冰凉的刀刃轻拍阶下囚血糊刺啦的侧脸，语带轻蔑，“那东西就那么吸引你？”
她相信周子轩之前所说的，新人引导员确保新人玩家存活，能得到丰厚的奖励。然而对方做出此等行径，只能说明那高序列道具的价值在他眼中远超副本奖励。
这句话似乎让周子轩颇感好笑，差一点就忽视了高玩的威胁笑出了声，未出口的笑意牵连起腹部疼痛，被激得不停“嘶嘶——”吸着冷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作为高玩想必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觉得刚才那出手狠辣的男人某些方面有些过于烂好心了。
“那可是被物华天宝探出来的高序列道具！拥有游戏现有道具从未产生过的功能！怎能不令人眼热！”说到此处，眼珠染上狂热的红血丝，被压制得死死的身躯也激动地颤抖起来。
封满袖在心中默默将黑蛋打了个问号，听前面的套话她本以为黑蛋就是那高序列道具，毕竟作为赠送者的小糯米团子十分符合底层NPC这个身份，也确实和她有着不止一次的交集。
然而作为萌宠，系统对它的介绍里并没有序列等级。周子轩又说，它具有游戏现有道具从未拥有的功能，呃……储物功能据梁曼描述貌似已经烂大街了……
封满袖现在很想知道物华天宝又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很明显她要是真问出来了，那绝对会崩掉高玩人设。
崩人设的问题只能有一问，必须放到最后，问自己最需要的。
此时，该掌握的信息已经掌握个七七八八，最后一问，就是现在。
封满袖加大挟制力道，缓缓开口：“我看你对那靳禾满是龌龊的心思，你如此不将新人放在眼里，为何不直接下手？”
似是已经熟稔于心的规则，连续几番盘问下来周子轩想都没想顺嘴答道：“残害无辜会被拉入惩罚副本啊，我怎么敢……”
话音一顿，死寂一片的沉默重临银辉涂抹一隅的房间。
他像是终于发现了不对，双眼逐渐染上被欺骗的怒意，身躯不顾伤势奋力挣扎起来，大吼道：“你骗我！你就是新人！老玩家不可能不知道惩罚规则！你，你……”
封满袖索性也不装了，撤去身上的幻术，恢复了自己真正的样貌。
在对方目眦欲裂的瞪视下，她像是雪白软糯的黑芝麻汤圆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黑甜黑甜的馅心流出冰山一角，恶劣一笑道：“你宁愿天诛地灭也要得到的一切，是我这个‘不值一提’的新玩家亲手毁灭的呢！包括——”
“你的命。”
“咔嚓”一声骨裂声落。少女纤白的五指从死尸的脖颈处离开，取出湿纸巾细细擦着刚刚夺取人性命的左手。
既然残害无辜才会被游戏惩罚，那自己杀掉作恶多端的周子轩就没有任何可顾虑的了。
想到周子轩用道具害人时的无所顾忌，封满袖猜测要么是那道具有屏蔽游戏审判的作用，要么“残害无辜”这条规则不适用于一些隐晦的间接伤害。
被封满袖徒手扭断脖子后，周子轩很快失去了呼吸，男人的双眼依旧睁得极大，诉说着自己死不瞑目的怨气。
老旧的公寓楼仿佛终于完成了使命般，像被擦除的幻影，一点点碎裂，回归真实。
封满袖的事情办完了，姜渠塑造的公寓幻境也自然崩塌，真实的废墟之景重现眼前。
消失已久的梁曼出现在废墟的另一端，眼见尘埃落定，连忙小跑着过来，搓搓手臂缓解寒风中站立多时的僵冷。
这次行动看起来完成得十分容易，实际背后提前做了许多的细节支撑。
例如在地点的选择上，封满袖需要姜院长的幻境将周子轩困住，而姜院长又只能建构自己去过之处的幻象，同时还要确保周子轩能摸到地方。
种种条件加起来，善查公寓成为捕猎陷阱的不二之选。
梁曼看着眼前正在摸尸的少女，不禁问道：“话说，你为什么非得假借高玩的身份套话？还有万一他中途就发觉你是假扮的呢？”
封满袖借着摸尸的动作，查看着游戏弹出来的死亡玩家掉落道具，回道：“也不一定是高玩啦，主要想让他产生我是老玩家的认知，这样他就不会仗着自己唯一老玩家的身份搞什么信息垄断，威逼出来的话更有可信度。”
“如果中途被他识破了……那我就说我是副本鬼怪NPC呗~总之比新人玩家有威慑力的身份有很多，影响不大，继续逼问！”
梁曼一懵，不解道：“鬼怪NPC？这不是周子轩为了坑害小薛瞎编的吗？他会信？”
封满袖摸尸完毕，周子轩的尸体仿佛带了智能感应般被游戏自动回收不见，她招呼梁曼先离开这里，答道：“你忘记他之前给你们说的了吗？空间道具但凡有点能力的玩家都能拥有，但你看周子轩像是有空间道具的人吗？”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梁曼仔细回忆了下，这才回道：“他应该没有空间道具，所有的家当都在那个包里了。”
封满袖：“所以他即便是老玩家，肯定也是最底层那一拨，而且能来带新手局的也不会是一人带飞、全体躺赢那种碾压式的老玩家，否则入园测试不就测试个寂寞吗！”
“你的意思是……”
封满袖一拍胸脯，下巴一扬，“毋庸置疑，他是个菜鸡。菜鸡面前，当然是武力值高的说啥就是啥！他否认，就是他水平不够，不清楚高手才经历过的隐（现）藏（编）规则！”
所以，即便她把自己瞎扯为鬼怪NPC，身处低位的周子轩没有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去坚定自己的认知。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无论哪种身份上的pua，在周子轩被制服的那一刻，被骗的冤种他当定了！
寂静的街道上，周子轩裹紧省钱买下的棉大衣，步履匆匆。
黑夜无月，夜行的路人只能蹭着建筑内透出的微弱光亮。即便如此，他的双眼依旧始终紧盯前方不远处同样在赶路的女人。
他来这个副本有着另外的目的，这几天一直在努力联系当初为玩家们订房的“老乡”。然而对方只通过手机回复过零星几次消息，态度爱答不理。
可是今晚，梁曼竟然接到了老乡的电话，约她去善查公寓见面，具体事由他在门外偷听的不是很清楚。但仅仅只是和老乡线下见面这一点就足够他在意了！
今天下午，患失血症的那些新人一个接一个的都失去了生命体征，只有这个梁曼明明重症成那副鬼样子了，可依旧活到了现在，甚至还敢独自在夜晚行动！
莫非，“老乡”要把那件东西赠与梁曼？
这东西勾得自己吃力不讨好地来当新手引导员，最后却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凭什么！
梁曼前脚刚出门，强烈的不甘和嫉妒驱使着他偷偷跟了上去。
原本他不必这么急切的，就算梁曼得到了那东西，他之后也不是不能设计一番，再杀人夺宝。
但这场猝不及防的失血症让他不得不加快进度。
他担心不断恶化的症状会导致自己最后没有充足的精力去谋算，去设计。
可恶！至今他仍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明明不应该……
一边心中恨恨，一边脚步不停。行路时带起的夜风寒刀似的刮着，快到善查公寓时，周边建筑溢出的光晕像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荧烛，渐渐零落稀薄。
无法视物的黑暗最终侵占了全部视野，前方的人影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周子轩并不担心跟丢了目标，继续沿着记忆中的位置走去。
原本两层楼的公寓已是一片废墟，梁曼与老乡在此见面并没有什么能做遮挡之物，到达之后再次锁定他们的踪迹并不困难……
近了……马上就到了……
目的地在前方的黑暗中开始显露出真容。
然而，正疾步行走的周子轩却突然被定在了原地——
前方，一栋完好无损的公寓楼静静伫立，一如初见。
怎…怎么会这样！？
周子轩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额头浸出细密的冷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再次回想梁曼最后消失的方位……应该就是这里了，可为何……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洞口，抬手触摸上伤痕累累的砖墙。
冰凉，粗糙，一切都很真实。
犹豫再三，他还是走了进去。
内部景象也与之前的善查公寓别无二致。破烂的窗，腐朽的门，掉皮的墙……一路走到二楼，一扇扇屋门推开查看，却始终不见梁曼的踪迹。
在他即将以为梁曼根本就不在楼里时，一阵细弱的交谈声从其中一间屋门紧闭的房间内响起。
“你来了。”
“嗯，你找我有事么？”
…………
其中一道是梁曼的声音，另一道是从未听过的男声。
周子轩精神一震，轻手轻脚走到传出声音的房门口，抬头一看门牌号，竟是男玩家们住过的那间。
他将耳朵贴到门缝处，放轻呼吸，仔细捕捉屋内的所有响动。
然而，一片寂静。
耐下性子又听了会，依旧什么也听不到。这下他待不住了，自己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布满血丝的三角眼内凶光一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如何，自己这趟必不能叫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大衣内侧口袋掏出一把匕首，猛地破门而入——
没有想象中惊慌失措的两张面孔，只有眼熟的架子床，以及顶部昏黄暗淡的旧灯泡。腐朽的黄光像是被困意折磨地哈欠连天，无规律地闪动几下后，“啪”的一声彻底熄灭。
失去了照明的房间仅剩月光从窗外洒落，为室内斑驳残损的物什覆上一层银霜。
本已渐生退意的周子轩突然隐约注意到，窗边月光洒不到的墙角处，似乎站立着一道人影。
呵，以为藏到阴影里就无法被人发现吗！
他向前迈开步伐，慢悠悠地逼近，不再刻意掩饰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公寓楼里，匕首在月色下泛着寒芒。像是已经笃定猎物无处可逃的猎食者，享受着一点点将猎物围杀的快感。
“砰——”
一声巨响惊停了周子轩悠闲自在的脚步，他猛然回头看去，进屋时大开着的房门竟突然闭合。
唯一的窗户是关着的，不像是被夜风吹的。
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不再关注阴影中的猎物，转头快步向屋门的方向走去，双手用力一推……
这根本没有门锁的破门竟然无法推开！
“咚！咚！咚——”抬脚猛踹、用尽浑身力气大力撞击……周子轩十八般武艺用了个遍，无论是残破的木门，还是看似脆弱的窗户仍旧完好如初。
“谁！是谁！快给老子出来！”他逐渐失去了尽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从容，向着墙角处的阴影疯狂大吼，声音之大激得脖颈处的青筋狰狞可怖，一路蔓延上太阳穴。
阴影处站立的人影终于动了，一个周子轩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人走了出来。
“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本就不安的双眼兀地睁大，像是目睹了无法理解之物，
“已经死了不是吗？”眼前的小薛似笑非笑，眼眸冰冷，哪里还有新人玩家时惶恐天真的神态。
“没错……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周子轩此时思绪混乱，很难再冷静下来，“你一个新人怎么可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小薛轻蔑一笑，“这有何难，区区幻术罢了。谁告诉你我是什么也不会的新人了？”
周子轩一听这话，紧绷的面颊突地一松，俯腰大笑起来，“真是可惜啊！你伪装失败了！入园测试只会有新手引导员一个老玩家！”嘲讽话语一出，止步不前的身形猛地朝小薛攻了过来。
不似普通人的速度与力道将一把匕首舞得银芒迸裂，直刺对面之人要害。
被嘲讽的小薛淡定如常，虽两手空空却仅用两指便接住了势不可挡的利刃，使凶器再也无法寸进，手腕一个用力，匕首被扔出窗外。
失去了武器的周子轩并未慌乱，他不信贴身肉搏自己还能输给一个新人！
然而，过分轻敌却令他吃了一个大亏。
只见白斩鸡似的小薛缥缈若风中鸿羽，令对手根本无法触到，辗转腾挪间，迅捷无影地挥拳、扫腿，运掌如风，力有千钧，内力鼓荡而出，在空气中爆出一声声震响。
周子轩自诩已被几轮游戏改造过的速度和力量并没有助他实现一击必杀，反而在一步步落于下风。
那无色透明的气劲到底是什么！
这……这根本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实力！
不出三招，周子轩就被小薛单方面殴打到失去了行动能力，双腿骨折，内腑被强劲的内力击碎出血。
“噗——”一口鲜血喷出，让已经青紫肿胀的面颊愈发惊悚狼狈，身躯被小薛一脚踢出，撞击在水泥墙上后，又重重落回地面。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小薛！”
小薛缓步走上前来，将周子轩双手反制于背后，单膝压制其脊背之上，“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小薛啊！”
被压制到无法动弹的周子轩此时才接受对方老玩家的身份，想到这人击掌挥拳时带出的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强大气流，心中不禁浮想联翩。
这人……至少是七年级以上的高玩！是了，他必然是隐藏身份偷渡到入园测试的高玩，战斗时那股奇怪的气劲绝对是对方觉醒的天赋！
想通之后，他彻底熄了反抗的心思，至于对方是怎么卡出入园测试有两个老玩家这种bug的，高玩的世界他不懂，可能人家有什么特殊方法吧。
脑补到此，求生欲喷涌而出，“大佬，你是高玩吧，你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个高序列道具来入园测试的？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只要您饶我一命！”
幻化成小薛模样的封满袖唇角一勾：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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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夜色吞噬的清辉重新露出几缕银白的轮廓，灌入破败不堪的楼体，为屋内正在发生的一场套话，涂抹上影影绰绰的寒光。
…………
“我从一个占卜天赋的高玩那里买到的消息，入园测试里的高序列道具被一名底层NPC所持有……”
那名老乡不仅符合底层NPC的身份，而且和玩家们有着特殊的联系，所以他才会对此人格外关注。
被挟制住的周子轩每说一句话，伤口便传来撕扯的疼痛。既然眼前的小薛是个经验丰富的高玩，那么有些话自己不用说得很明白，对方也能推测出来。
封满袖虽不知道“高序列道具”是什么意思，但根据字面意思和周子轩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这东西绝对可遇不可求。
目前从周子轩吐露的话语中，可以推出以下信息——
首先，入园测试副本肯定不止一个，在玩家群体中，流传着其中藏有某一高序列道具的说法，令人趋之若鹜。
其次，藏有高序列道具的入园测试副本应该含有某些众所周知的特征，能够让周子轩确信这个副本就是众玩家苦苦寻觅的目标。
之前周子轩给其余玩家们说的关于携带物品进出副本的限制，梁曼后来也一并转述给了封满袖。
于是，她结合只有拥有了游戏盖章认定的所有权，才能带走副本特产这一规则，猜测玩家想要真正成为高序列道具的主人，只能让持有它的NPC心甘情愿地承认玩家是其新的主人。
或赠送、或交易，无论哪种手段，都需要与持有的NPC拉近关系。
周子轩用某种手段探听到道具的持有者在副本中的身份特征——底层。
范围很广，但与玩家们能产生往来交集的底层NPC他只能想到那位一直未曾谋面的神秘“老乡”。
锁定目标后，便开始了蓄意地接近。
虽然前期行动隐蔽，但自从周子轩患上失血症后，他开始变得急切了起来，终是让梁曼察觉到了端倪并被其加以利用、诱骗出门。
至于玩家们的失血症，则是周子轩用自己的道具搞的鬼。
“是一种转移伤害的道具，只要把别人的名字刻在上面，之后我受到的伤害……都都可以转移给他们。”
这个道具其实比较鸡肋，他一直没有找到适用的地方，稍微有点经验的老玩家，都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更何况除了真名之外，还有其他的限制条件。
也只有在入园测试里才能发挥作用了，新人的防备心还不足以让他们把自己的真名遮遮掩掩。
封满袖阴阳怪气道：“哦——，所以为了不动摇你新人领头羊的地位，所以就把我推出去，做了你的挡箭牌和替罪羊？甚至……将我灭口，彻底钉死！”
周子轩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对方翻旧账，连忙辩解道：“我该死，我有罪！这也是您的伪装技术太好了，我双目愚钝，看不透您的身份！要早知道您是高玩，我肯定跟您摊牌一切！咱俩联手……”
封满袖不客气地打断他的恭维：“得了吧，就你？道具都用上了，结果还不是没逃过失血症。”
周子轩局促地咽了口满是血腥气的唾沫，解释道：“这……这应当是其中混入了不知道谁的假名，让我遭了反噬！”说到此处，变得咬牙切齿起来，不知是暗恨自己白费了一场功夫，还是恼怒竟被从未放在眼里的新人愚弄了一把。
由于塌房那晚代学林的话，他一早就决定让有“前科”嫌疑的小薛做替罪羊，所以道具上根本没刻小薛的名字。
也就是说，剩下的新人里绝对有人对自己阳奉阴违！
封满袖：正是在下：）
眉尾微扬，封满袖掏出今日还未见血的刮骨刀，冰凉的刀刃轻拍阶下囚血糊刺啦的侧脸，语带轻蔑，“那东西就那么吸引你？”
她相信周子轩之前所说的，新人引导员确保新人玩家存活，能得到丰厚的奖励。然而对方做出此等行径，只能说明那高序列道具的价值在他眼中远超副本奖励。
这句话似乎让周子轩颇感好笑，差一点就忽视了高玩的威胁笑出了声，未出口的笑意牵连起腹部疼痛，被激得不停“嘶嘶——”吸着冷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作为高玩想必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觉得刚才那出手狠辣的男人某些方面有些过于烂好心了。
“那可是被物华天宝探出来的高序列道具！拥有游戏现有道具从未产生过的功能！怎能不令人眼热！”说到此处，眼珠染上狂热的红血丝，被压制得死死的身躯也激动地颤抖起来。
封满袖在心中默默将黑蛋打了个问号，听前面的套话她本以为黑蛋就是那高序列道具，毕竟作为赠送者的小糯米团子十分符合底层NPC这个身份，也确实和她有着不止一次的交集。
然而作为萌宠，系统对它的介绍里并没有序列等级。周子轩又说，它具有游戏现有道具从未拥有的功能，呃……储物功能据梁曼描述貌似已经烂大街了……
封满袖现在很想知道物华天宝又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很明显她要是真问出来了，那绝对会崩掉高玩人设。
崩人设的问题只能有一问，必须放到最后，问自己最需要的。
此时，该掌握的信息已经掌握个七七八八，最后一问，就是现在。
封满袖加大挟制力道，缓缓开口：“我看你对那靳禾满是龌龊的心思，你如此不将新人放在眼里，为何不直接下手？”
似是已经熟稔于心的规则，连续几番盘问下来周子轩想都没想顺嘴答道：“残害无辜会被拉入惩罚副本啊，我怎么敢……”
话音一顿，死寂一片的沉默重临银辉涂抹一隅的房间。
他像是终于发现了不对，双眼逐渐染上被欺骗的怒意，身躯不顾伤势奋力挣扎起来，大吼道：“你骗我！你就是新人！老玩家不可能不知道惩罚规则！你，你……”
封满袖索性也不装了，撤去身上的幻术，恢复了自己真正的样貌。
在对方目眦欲裂的瞪视下，她像是雪白软糯的黑芝麻汤圆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黑甜黑甜的馅心流出冰山一角，恶劣一笑道：“你宁愿天诛地灭也要得到的一切，是我这个‘不值一提’的新玩家亲手毁灭的呢！包括——”
“你的命。”
“咔嚓”一声骨裂声落。少女纤白的五指从死尸的脖颈处离开，取出湿纸巾细细擦着刚刚夺取人性命的左手。
既然残害无辜才会被游戏惩罚，那自己杀掉作恶多端的周子轩就没有任何可顾虑的了。
想到周子轩用道具害人时的无所顾忌，封满袖猜测要么是那道具有屏蔽游戏审判的作用，要么“残害无辜”这条规则不适用于一些隐晦的间接伤害。
被封满袖徒手扭断脖子后，周子轩很快失去了呼吸，男人的双眼依旧睁得极大，诉说着自己死不瞑目的怨气。
老旧的公寓楼仿佛终于完成了使命般，像被擦除的幻影，一点点碎裂，回归真实。
封满袖的事情办完了，姜渠塑造的公寓幻境也自然崩塌，真实的废墟之景重现眼前。
消失已久的梁曼出现在废墟的另一端，眼见尘埃落定，连忙小跑着过来，搓搓手臂缓解寒风中站立多时的僵冷。
这次行动看起来完成得十分容易，实际背后提前做了许多的细节支撑。
例如在地点的选择上，封满袖需要姜院长的幻境将周子轩困住，而姜院长又只能建构自己去过之处的幻象，同时还要确保周子轩能摸到地方。
种种条件加起来，善查公寓成为捕猎陷阱的不二之选。
梁曼看着眼前正在摸尸的少女，不禁问道：“话说，你为什么非得假借高玩的身份套话？还有万一他中途就发觉你是假扮的呢？”
封满袖借着摸尸的动作，查看着游戏弹出来的死亡玩家掉落道具，回道：“也不一定是高玩啦，主要想让他产生我是老玩家的认知，这样他就不会仗着自己唯一老玩家的身份搞什么信息垄断，威逼出来的话更有可信度。”
“如果中途被他识破了……那我就说我是副本鬼怪NPC呗~总之比新人玩家有威慑力的身份有很多，影响不大，继续逼问！”
梁曼一懵，不解道：“鬼怪NPC？这不是周子轩为了坑害小薛瞎编的吗？他会信？”
封满袖摸尸完毕，周子轩的尸体仿佛带了智能感应般被游戏自动回收不见，她招呼梁曼先离开这里，答道：“你忘记他之前给你们说的了吗？空间道具但凡有点能力的玩家都能拥有，但你看周子轩像是有空间道具的人吗？”
两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梁曼仔细回忆了下，这才回道：“他应该没有空间道具，所有的家当都在那个包里了。”
封满袖：“所以他即便是老玩家，肯定也是最底层那一拨，而且能来带新手局的也不会是一人带飞、全体躺赢那种碾压式的老玩家，否则入园测试不就测试个寂寞吗！”
“你的意思是……”
封满袖一拍胸脯，下巴一扬，“毋庸置疑，他是个菜鸡。菜鸡面前，当然是武力值高的说啥就是啥！他否认，就是他水平不够，不清楚高手才经历过的隐（现）藏（编）规则！”
所以，即便她把自己瞎扯为鬼怪NPC，身处低位的周子轩没有能力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去坚定自己的认知。
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无论哪种身份上的pua，在周子轩被制服的那一刻，被骗的冤种他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