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章（十三）
在白猫的描述里，它是一个极勇敢的猫儿，最是擅长打狗，任是三五条红眼恶狗，轻易近不得它身，只能被它揍得夹着尾巴逃走掉。
但如果是三五十条恶狗……
它就哆嗦着问素婉：“这地方究竟有几个犬妖啊！”
素婉道：“村民说，本只有一条狗成了精，可它成精后，每每作乱，都唤得四邻八乡的狗一同吠叫狂奔。”
白猫的耳朵一塌。
眼中满是幽怨。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这么多狗，怎么揍得过来啊！我只有四只爪子啊！”
素婉站起了身，轻轻一跃上了树：“揍不过来也便罢了，只要不被狗揍，也算没有输——村民们说这些狗儿只是天一黑便满村乱窜，穿堂过室，唁唁狂吠，倒也没有袭击什么人，嗯，也没有咬死村里的猫。”
白猫并不会被这句话糊弄，他身影如电，也窜到树上来：“这些狗疯了罢？只是骚扰村民，旁的什么也不做吗？”
素婉点头：“很奇怪，是吧？”
白猫咕哝起来：“我以为这种只出力气不讨好、还格外惹人烦的事情，只有刚满月的小猫崽子才做。”
“啊？”
“可见狗笨，笨得和没断奶的猫崽子似的。”白猫说。
素婉无奈地看了它一眼，伸手揉了揉它脑袋上的毛：“好了，你聪明，你是经年的老猫。”
白猫把她的手拍下去：“不像在夸我——嘘！你瞧，狗来了！”
论及视力，素婉不比这猫儿差，然而论到嗅觉，便远不及它。
那犬妖自上风头跑来，身上的气味比它的身形出现得还早。
白猫一边皱着鼻子叽歪着说狗的味道好臭，一边睁圆了翡翠珠般的眼睛盯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
明月照千山，草木也纤毫毕现，它们晃动倒伏之间，分明是有一只动物在其中奔跑。而在它之后，更多的草迹蜿蜒而来。
素婉也很快捕捉到了为首者的行迹——不多时，便见它奋然一跃，冲出了足以将它彻底遮盖住的草丛。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儿，体型极大，像头小驴子，可毛皮却潦草，乱糟糟的，上头还沾着很多草籽和几枚卷耳。
大概也曾饱受草籽与卷耳之苦的白猫，见此难受地抖了抖胡子。
同时却也更紧地蜷起了身子，整只猫儿像是一枚时刻会被弹出去的雪球，耳朵向后贴紧脑袋，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鸣。
那些狗越跑越近，到得他们藏身的树下，为首的狗停了脚步，细细地嗅了嗅。
倒也不曾摆出攻击的架势，只是大声叫起来。
这就已经很吓人了！
素婉问白猫：“你可能听懂它们在叫什么吗？”
白猫一翻眼睛：“你做人的都听不懂猴子在说什么，我做猫的怎么能听懂狗要说什么？！”
素婉：“我以为你打过那么多狗，总该晓得狗想做什么。”
白猫哼了一声：“我当然晓得啊，它想让你下去摸摸它——它的尾巴都要摇出风啦！”
素婉定睛去看，果然见得那为首的大狗，两只爪子搭在树上，一双瞧着很是忠厚的眼睛盯着她，精光的一根尾巴拼命地摇。
但她并不敢下去！她嫁给权臣的那一世里，就是被他豢养的十余条大狗困在一间小院中的。
她讨厌狗，更害怕狗，她派出去向皇帝求救的婢女，便是在她面前被大狗们活撕了的！
那些大狗没有咬过她一口，可她永远不会忘记它们猩红的眼睛，流着涎水的大口，和那婢女的惨叫。
这么大一条狗在她脚下，她血都要流不动了，仿佛又成了几世前无助的公主，谁也救不了，也没有谁能救得了她。
而那条狗在树下叫了一会儿，见她毫无下树的准备，便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呜”一声便收起了两只前爪，重新落回地上。
带着它的狗子大军，继续朝虚须山下一片漆黑的村庄疾驰，而那村子里，此刻也传来零星的狗叫了。
“我觉得不大对。”狗儿大军们过境后，白猫很小声地说，“那只狗像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不然，嗅到我在树上，它一定不会这样跑掉——狗遇到猫，一定要揍，不，一定要被揍一顿才知道好歹。”
“很急的事情？”素婉看着它。
猫儿轻巧地往下一跃，顾不得树下满是它讨厌的狗味儿，伏在泥土上。
素婉便看着它那双小白贝壳般的耳朵敛起来，而尾巴尖端不安地慢慢甩动。
它突然抬起了头，叫：“兰章！不好了！你快回那村子里去——”
素婉尚未来得及追问它何出此言，便见那村庄，瞬时亮起斑驳灯火，村民们粗声大气的喝骂与哭喊声也隐约传了过来。
“怎么了？”素婉也是一惊，“我们同行的朝廷军官，与百草潭的弟子们，都在那村子里……”
“没有用！”白猫大声叫着，“要地动了！地动！要逃啊！”
地动？素婉心中一慌，她不曾经历过，却也晓得，地动往往累及数万甚至数十万人命，是极可怕的天灾。
她欲奔向那小村，却正见得狗群迎面飞奔而来。
素婉若是也拥有白猫那样的背毛，此刻也要尽数奓起来了！
她怕极了，可转眼又瞧见，许多狗口中都叼着婴儿。
它们跑得气喘，胸肋剧烈起伏，而它们身后追着哭骂的村民和匆匆赶来的修士。
“瘟生！还我儿子！”
“大花，大花你疯了吗，把狗剩儿放下啊！”
“师傅，啊不，仙师，那条白狗叼着我孙女啊！救救她！”
素婉能听到这些声音。
也能瞧见修士们使用术法时各色的光。
她已然明白了这些狗——无论是犬妖，还是村民们的家犬——劫掠那些婴孩的用意。
它们要把这些人带出那个可能会被地震毁灭的村庄。
但它们无法向主人说出其中的情由，它们只能如此粗暴地行动。
那又如何怪罪主人们气急败坏呢。
人对他们的猫狗，多半时候是很宠爱的，然而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又有谁敢将孩子的性命交托给一只畜牲的良心？
主人尚且不敢，修士们自然更不会对这些狗儿的习性有什么期待。
有人张手施法，光箭直没入一只狗儿的身体，鲜血瞬时涌出，洇红了它的皮毛。
狗儿吃不住疼痛，吠叫起来，口中叼着的婴儿也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自有婴孩的母亲哭着跑上前去将他抱起，而他的父亲眼冒怒火，上去重重一脚踢在倒地的狗身上。
“养了你五年，狗东西竟要掠了我孩儿去分食！早知晓，该早剥了你皮！”
他用足了力气，狗儿呜咽一声，口中淌出稀薄的血水，断了气。
可更多的狗还在向前狂奔。
四条腿的狗，就算叼着个小婴儿，跑起来也比两条腿的人快。
除非是素婉这样专爱修逃命技艺的修士外，极少有人能跑过狗。
于是他们见到站在前头的素婉时，便仿佛见到了希望。
据说这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大夫人娘家也是大宗派，她的侄女便不是什么七岁结丹的天才，论修为也绝不会在寻常人下罢？
“季师妹！拦住它们！”
素婉闻言不吭一声，抬起了手，金芒细密在她面前交错成网。
白猫急得叫唤，人话也说不清了：“喵不得！喵——别挡着它们呀！拦着都会死喵！”
但那只为首的黑白犬妖，已经撞了上来。
它身后跑得最快的狗儿们，也都个个落网。
柔软的金芒将它们包裹起来，缓缓托升，在离地不远处悬浮。
犬妖松开口中叼着的婴孩，幼弱的小小人儿也被金光编成的茧子包裹，并未落地。
于是它长长地呜咽起来。
那些跟着它奔跑的狗子们，听闻这声音，便都向两边分开，飞快地跑掉了。
但金芒对每一只叼着婴孩的狗都不依不饶，生生追着它们，把它们裹起来，托起来。
素婉做起这些事来，貌似有条不紊。
然而狗群自她身边呼啸而过时，她怕到双耳嗡响。
还好，并没有哪只大狗感谢她的相救，停下脚步来舔她两口。
否则她大概是要惨叫一声落荒而逃了。
她怎么能镇定地等到追赶者们到来？
更别提对着他们时，还能思绪清楚地说出话来。
“季师妹做得极好。”一个高大的百草潭男弟子道，“现在咱们到了，你可以撤了术法了，我替你把这犬妖锄灭……”
说着便伸开手，光箭朝着犬妖激刺而去。
但那一束光碰到素婉的网，便弹回来了。
若非他闪得快，几乎要被自己的法术打一跟头。
“季师妹，你……”
素婉不紧不慢道：“这些狗都是我抓的，你替我锄灭它？呵，你杀了它，功劳算谁的？”
“那自然是你我一人一半！”
素婉“哦”一声，道：“那也不必劳动了，我也有能耐诛灭妖兽，不必特意分你一半功劳——只是朝廷的那位军爷呢？要杀，也要当着他的面杀，这才热辣。”
那男弟子脸上变色：“季师妹怎么这样揣度我们？你既然以百草潭弟子身份投效，便也该和我们同气连枝，怎么如此生分，倒似是我们有心夺你功勋似的！”
素婉看看他，道：“不是有心的吗？那倒也要谢你一片好心，不过，不必了。杀灭妖兽后，内丹会归于杀它的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晓罢！”
眼见得二人几乎要争吵起来，村民便不乐意了。
一个老者先上前，对素婉行礼，道：“仙姑，仙姑，且先把我们的孩儿们放出来罢！如今都在你那茧里裹着，和畜牲一起，哪里像话呢？”
素婉道：“那些狗若要伤你们的孩儿，在你们追上来的时候便可动口了，如何还等到现下？且不要多嘴，我自有道理。”
她的话说得傲慢。
但那村人老者果然被她挤兑住了：是呀，修仙的仙人仙姑，几时是他们百姓一求便应的了？
这仙姑显然是想让朝廷里来的大人看到她的功勋！
至于他们孩子的安危……或许真的不要紧，或许她只是不在意，可他们也不能强逼她在意。
老者正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再求一求她，却觉脚下一晃，差点跌倒。
他是太老了吗，只跑了这么几里路，便累得脚软了吗？
这念头闪过他脑海的一霎，其他村民也惊恐地大喊起来：“地动！地动了！”
山林里腾起惊飞的宿鸟，传出猛兽的吼叫。
可无论是人的呼喊声，鸟的扑翅声，兽的嘶吼声，都被大地深处传来的，低而沉的隆隆声掩盖住了。
但如果是三五十条恶狗……
它就哆嗦着问素婉：“这地方究竟有几个犬妖啊！”
素婉道：“村民说，本只有一条狗成了精，可它成精后，每每作乱，都唤得四邻八乡的狗一同吠叫狂奔。”
白猫的耳朵一塌。
眼中满是幽怨。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这么多狗，怎么揍得过来啊！我只有四只爪子啊！”
素婉站起了身，轻轻一跃上了树：“揍不过来也便罢了，只要不被狗揍，也算没有输——村民们说这些狗儿只是天一黑便满村乱窜，穿堂过室，唁唁狂吠，倒也没有袭击什么人，嗯，也没有咬死村里的猫。”
白猫并不会被这句话糊弄，他身影如电，也窜到树上来：“这些狗疯了罢？只是骚扰村民，旁的什么也不做吗？”
素婉点头：“很奇怪，是吧？”
白猫咕哝起来：“我以为这种只出力气不讨好、还格外惹人烦的事情，只有刚满月的小猫崽子才做。”
“啊？”
“可见狗笨，笨得和没断奶的猫崽子似的。”白猫说。
素婉无奈地看了它一眼，伸手揉了揉它脑袋上的毛：“好了，你聪明，你是经年的老猫。”
白猫把她的手拍下去：“不像在夸我——嘘！你瞧，狗来了！”
论及视力，素婉不比这猫儿差，然而论到嗅觉，便远不及它。
那犬妖自上风头跑来，身上的气味比它的身形出现得还早。
白猫一边皱着鼻子叽歪着说狗的味道好臭，一边睁圆了翡翠珠般的眼睛盯着那气息传来的方向。
明月照千山，草木也纤毫毕现，它们晃动倒伏之间，分明是有一只动物在其中奔跑。而在它之后，更多的草迹蜿蜒而来。
素婉也很快捕捉到了为首者的行迹——不多时，便见它奋然一跃，冲出了足以将它彻底遮盖住的草丛。
是一只黑白相间的狗儿，体型极大，像头小驴子，可毛皮却潦草，乱糟糟的，上头还沾着很多草籽和几枚卷耳。
大概也曾饱受草籽与卷耳之苦的白猫，见此难受地抖了抖胡子。
同时却也更紧地蜷起了身子，整只猫儿像是一枚时刻会被弹出去的雪球，耳朵向后贴紧脑袋，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呜鸣。
那些狗越跑越近，到得他们藏身的树下，为首的狗停了脚步，细细地嗅了嗅。
倒也不曾摆出攻击的架势，只是大声叫起来。
这就已经很吓人了！
素婉问白猫：“你可能听懂它们在叫什么吗？”
白猫一翻眼睛：“你做人的都听不懂猴子在说什么，我做猫的怎么能听懂狗要说什么？！”
素婉：“我以为你打过那么多狗，总该晓得狗想做什么。”
白猫哼了一声：“我当然晓得啊，它想让你下去摸摸它——它的尾巴都要摇出风啦！”
素婉定睛去看，果然见得那为首的大狗，两只爪子搭在树上，一双瞧着很是忠厚的眼睛盯着她，精光的一根尾巴拼命地摇。
但她并不敢下去！她嫁给权臣的那一世里，就是被他豢养的十余条大狗困在一间小院中的。
她讨厌狗，更害怕狗，她派出去向皇帝求救的婢女，便是在她面前被大狗们活撕了的！
那些大狗没有咬过她一口，可她永远不会忘记它们猩红的眼睛，流着涎水的大口，和那婢女的惨叫。
这么大一条狗在她脚下，她血都要流不动了，仿佛又成了几世前无助的公主，谁也救不了，也没有谁能救得了她。
而那条狗在树下叫了一会儿，见她毫无下树的准备，便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呜”一声便收起了两只前爪，重新落回地上。
带着它的狗子大军，继续朝虚须山下一片漆黑的村庄疾驰，而那村子里，此刻也传来零星的狗叫了。
“我觉得不大对。”狗儿大军们过境后，白猫很小声地说，“那只狗像是有什么很急的事情，不然，嗅到我在树上，它一定不会这样跑掉——狗遇到猫，一定要揍，不，一定要被揍一顿才知道好歹。”
“很急的事情？”素婉看着它。
猫儿轻巧地往下一跃，顾不得树下满是它讨厌的狗味儿，伏在泥土上。
素婉便看着它那双小白贝壳般的耳朵敛起来，而尾巴尖端不安地慢慢甩动。
它突然抬起了头，叫：“兰章！不好了！你快回那村子里去——”
素婉尚未来得及追问它何出此言，便见那村庄，瞬时亮起斑驳灯火，村民们粗声大气的喝骂与哭喊声也隐约传了过来。
“怎么了？”素婉也是一惊，“我们同行的朝廷军官，与百草潭的弟子们，都在那村子里……”
“没有用！”白猫大声叫着，“要地动了！地动！要逃啊！”
地动？素婉心中一慌，她不曾经历过，却也晓得，地动往往累及数万甚至数十万人命，是极可怕的天灾。
她欲奔向那小村，却正见得狗群迎面飞奔而来。
素婉若是也拥有白猫那样的背毛，此刻也要尽数奓起来了！
她怕极了，可转眼又瞧见，许多狗口中都叼着婴儿。
它们跑得气喘，胸肋剧烈起伏，而它们身后追着哭骂的村民和匆匆赶来的修士。
“瘟生！还我儿子！”
“大花，大花你疯了吗，把狗剩儿放下啊！”
“师傅，啊不，仙师，那条白狗叼着我孙女啊！救救她！”
素婉能听到这些声音。
也能瞧见修士们使用术法时各色的光。
她已然明白了这些狗——无论是犬妖，还是村民们的家犬——劫掠那些婴孩的用意。
它们要把这些人带出那个可能会被地震毁灭的村庄。
但它们无法向主人说出其中的情由，它们只能如此粗暴地行动。
那又如何怪罪主人们气急败坏呢。
人对他们的猫狗，多半时候是很宠爱的，然而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又有谁敢将孩子的性命交托给一只畜牲的良心？
主人尚且不敢，修士们自然更不会对这些狗儿的习性有什么期待。
有人张手施法，光箭直没入一只狗儿的身体，鲜血瞬时涌出，洇红了它的皮毛。
狗儿吃不住疼痛，吠叫起来，口中叼着的婴儿也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自有婴孩的母亲哭着跑上前去将他抱起，而他的父亲眼冒怒火，上去重重一脚踢在倒地的狗身上。
“养了你五年，狗东西竟要掠了我孩儿去分食！早知晓，该早剥了你皮！”
他用足了力气，狗儿呜咽一声，口中淌出稀薄的血水，断了气。
可更多的狗还在向前狂奔。
四条腿的狗，就算叼着个小婴儿，跑起来也比两条腿的人快。
除非是素婉这样专爱修逃命技艺的修士外，极少有人能跑过狗。
于是他们见到站在前头的素婉时，便仿佛见到了希望。
据说这是大夫人的娘家侄女！大夫人娘家也是大宗派，她的侄女便不是什么七岁结丹的天才，论修为也绝不会在寻常人下罢？
“季师妹！拦住它们！”
素婉闻言不吭一声，抬起了手，金芒细密在她面前交错成网。
白猫急得叫唤，人话也说不清了：“喵不得！喵——别挡着它们呀！拦着都会死喵！”
但那只为首的黑白犬妖，已经撞了上来。
它身后跑得最快的狗儿们，也都个个落网。
柔软的金芒将它们包裹起来，缓缓托升，在离地不远处悬浮。
犬妖松开口中叼着的婴孩，幼弱的小小人儿也被金光编成的茧子包裹，并未落地。
于是它长长地呜咽起来。
那些跟着它奔跑的狗子们，听闻这声音，便都向两边分开，飞快地跑掉了。
但金芒对每一只叼着婴孩的狗都不依不饶，生生追着它们，把它们裹起来，托起来。
素婉做起这些事来，貌似有条不紊。
然而狗群自她身边呼啸而过时，她怕到双耳嗡响。
还好，并没有哪只大狗感谢她的相救，停下脚步来舔她两口。
否则她大概是要惨叫一声落荒而逃了。
她怎么能镇定地等到追赶者们到来？
更别提对着他们时，还能思绪清楚地说出话来。
“季师妹做得极好。”一个高大的百草潭男弟子道，“现在咱们到了，你可以撤了术法了，我替你把这犬妖锄灭……”
说着便伸开手，光箭朝着犬妖激刺而去。
但那一束光碰到素婉的网，便弹回来了。
若非他闪得快，几乎要被自己的法术打一跟头。
“季师妹，你……”
素婉不紧不慢道：“这些狗都是我抓的，你替我锄灭它？呵，你杀了它，功劳算谁的？”
“那自然是你我一人一半！”
素婉“哦”一声，道：“那也不必劳动了，我也有能耐诛灭妖兽，不必特意分你一半功劳——只是朝廷的那位军爷呢？要杀，也要当着他的面杀，这才热辣。”
那男弟子脸上变色：“季师妹怎么这样揣度我们？你既然以百草潭弟子身份投效，便也该和我们同气连枝，怎么如此生分，倒似是我们有心夺你功勋似的！”
素婉看看他，道：“不是有心的吗？那倒也要谢你一片好心，不过，不必了。杀灭妖兽后，内丹会归于杀它的人——这一点，你不会不知晓罢！”
眼见得二人几乎要争吵起来，村民便不乐意了。
一个老者先上前，对素婉行礼，道：“仙姑，仙姑，且先把我们的孩儿们放出来罢！如今都在你那茧里裹着，和畜牲一起，哪里像话呢？”
素婉道：“那些狗若要伤你们的孩儿，在你们追上来的时候便可动口了，如何还等到现下？且不要多嘴，我自有道理。”
她的话说得傲慢。
但那村人老者果然被她挤兑住了：是呀，修仙的仙人仙姑，几时是他们百姓一求便应的了？
这仙姑显然是想让朝廷里来的大人看到她的功勋！
至于他们孩子的安危……或许真的不要紧，或许她只是不在意，可他们也不能强逼她在意。
老者正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再求一求她，却觉脚下一晃，差点跌倒。
他是太老了吗，只跑了这么几里路，便累得脚软了吗？
这念头闪过他脑海的一霎，其他村民也惊恐地大喊起来：“地动！地动了！”
山林里腾起惊飞的宿鸟，传出猛兽的吼叫。
可无论是人的呼喊声，鸟的扑翅声，兽的嘶吼声，都被大地深处传来的，低而沉的隆隆声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