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问得多少是有点儿出戏了。

    白猫脚下一滑,险些从墙头掉下去。

    它皱着眉毛:“自然认识——怎么?”

    “她到底,比我强在哪里?”

    问出这句话的兰章三号,不,望霜,她明明只是开口说了这样简单的几个字。

    却突然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泪意击中胸口。

    眼泪倏然便涌进了眼眶里,到得“哪里”二字,已然哽咽得连声音都哑了。

    白猫想了想,回答:“她比你修为高。”

    “啊?”

    “比你能打。”

    “这……”

    “她能一个人,杀那么大的一头熊妖。”然后它骄傲地扬起了不如一个砂锅大的脑袋,“我,厉害罢,我能把崔鹰扬打成这模样,可她比我还厉害——一点点。”

    这话,望霜自然是相信的。

    她也在崔鹰扬酒后听过他的絮语,那个兰章,那个出身百草潭的千金小姐,生来就有极好的灵根。

    却为了他们的爱情,丢下了爹娘,和他私奔。

    甚至为保护他,力战妖兽,身受重伤——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将仅有的几个灵石,用来给他铸塑灵根。

    “你若没有灵根,在世间总归是个被人欺负的庶民,命也短,若是有了灵根,长长久久活一百多年,我们的日子才久长。”崔鹰扬转述齐兰章的话时,眼中都含着泪。

    “她明明那样爱我……”

    每每听到这句话时,望霜都心如刀割。

    她爱你,难道我就不爱你吗?

    若不是我……

    若不是我,你早已死于腹泻了!

    可是,就因为兰章是正统的修士,她有许多战斗的法术,能在妖兽跟前救你,你就记得她的好。

    而我不过是个医修,我不会战斗,所以,我的爱,便理所当然被你瞧不见吗?

    是啊,她厉害。

    她修为强。

    可这是一个男人会为之倾倒的品行吗?

    女人,难道不该靠美貌、温存和贤淑,才能让男子把她记在心间吗?

    到底是什么男人会喜欢一个特别有力量、特别能战斗、特别能给他安全感的女人啊?

    “男人不都喜欢柔弱的女子吗?他怎么会喜欢一个那么厉害的女人,女人太厉害了,还像女人吗?!”她看着即将离去的白猫,含泪愤然问道。

    白猫这几天扮惯了“男人”,也便把自己当做一个“男人”了,它毫不犹豫地回答:“狗跟狗都不一样,男人和男人怎么会全一样呢?我也不晓得别人,反正那崔七是喜欢齐兰章,而且齐兰章很厉害。”

    说罢扬长而去。

    留下一个原本温柔美丽的望霜,静静地,悄悄地,碎掉了。

    她的英雄怎么可能会喜欢厉害的、强大的女人呢?英雄怎么能渴望一个女人的保护呢?

    听起来好丢人好软弱好没用啊!

    她回头看看昏迷在地的崔将军,突然就觉得,他被打肿了脸的样子,很不那么英俊。

    那个能免她风雨,免她坎坷,免她颠沛流离的男人……她终究是认错了!这个人,他根本不合她的心意!

    望霜咬了咬嘴唇。

    她感到一种难言的耻辱。

    他羞辱了她美好的品德,他还让她做了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的替代品。

    他这个瞎子,这个疯男人,这个懦夫!

    她要报复。

    她要比齐兰章还强大,让他为她心折,彻底爱上她。

    然后,她就抛弃他!

    她要让他晓得,那样强大的女人,不管是叫兰章,还是叫望霜,都是他这个没用的东西不配遐想的。

    她需要的是比她强大许多,却还能宠着她的男人,才不要这种指望女人呵护的废物!

    望霜看看地上的崔将军,哼了一声。

    她算是知晓齐兰章为什么要离开他了,换了她,有那样的能耐,她也不要一个废物呀!

    齐兰章必也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抛弃他的!

    而单是想想将来,崔鹰扬红着眼睛求她别离开的场景,望霜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对,就这么干!

    在白猫怒揍崔将军、并和崔夫人进行一些不友好对话的当口,传说中是很强的女修士的素婉,正在兰章二号门外——被辣眼睛。

    怪不得兰章二号要写自己得遇情郎,又受到了前夫大气放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原来她当真有个身份非凡的情郎呢。

    那人通身打扮,虽则看着简单,但素婉的眼力是富贵堆里养出来的,只消瞧一眼他衣衫与佩玉的料子,便晓得他着实是富贵非凡。

    纵不是天子子弟,总也是个亲王郡王。

    但这样的一个人物,出现在崔家,还是来和崔家的姬妾私会。

    就透着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

    兰章二号依偎在他怀中,低声道:“您都许久不曾来瞧我了。”

    那男人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乌发,道:“但凡我有个把时辰的空闲,便定会来瞧你的,谁叫近来,朝堂上的事情太多,叫我抽不开身呢?”

    兰章二号便道:“朝堂上的事情虽多,可做官的贵人们也多,难道桩桩件件,都赖着您一个人来?”

    男人便笑笑,道:“你是因盼着我来陪你,才说这个的?”

    兰章二号那双明媚的眼睛便望定了他,委屈道:“若不是因为盼着您来瞧我,难道还能是为别个?我一个女人,日日在这里待着,所盼的无非便是……是您能接我出去,纵然将军宽和,不曾为难我,可我究竟是不能再服侍他的了,却顶着个妾室的名号。如此的日子久了,我为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您来回往返,不也辛苦么……”

    男人就捏捏她的脸蛋儿,柔声道:“还要等等,等宫中选秀,我便寻个由头,将你安插进去。”

    兰章二号便问:“可是,宫里选秀,定是天下的美人儿都来了。我这样的蒲柳之质,如何能入选?若不能入选,岂不……”

    “朕——我说你能入选,便定能入选。”男人道,“再如何多的美人,也抵不上我的知心草儿……”

    说着便是一脸柔昵微笑,将兰章二号揉进了怀中。两个人瞬时贴作一团,肢体箍在一处,也不放下那床上帐子,便胡天胡地起来。

    而素婉在门外,心中真是闪过无数句脏话。

    这男人,听着口气,怕不就是当朝天子?

    先时她单是晓得,崔鹰扬这个人对兰章不好。

    怎会知晓他能用自己的姬妾勾引皇帝?

    能做出这种事,崔鹰扬的人品……真是坏过她的想象。

    而皇帝很显然也对“偷臣子的姬妾”这事儿很受用。

    可怜那兰章二号,言辞之中还当皇帝与自己是两情相悦才好上的,如今得到了崔将军的恩而不被追究——岂知这是崔鹰扬有心的安排?

    若没有他这个做家主的人费心牵线搭桥,她一个出身茶楼歌女的妾室,哪有机会见到皇帝。

    更遑论得了皇帝的青眼,值得他深夜出宫,来与她私会?

    从兰章二号的话本子里说,她是因失了丈夫的宠爱,心中苦闷 ,出门游玩,而在路上遇了险,被一名人品才具俱佳的公子哥儿搭救,才有了这一段旖旎情史的。

    那不是个很好安排的局吗?

    但凡是一个对权势游戏稍稍有些熟悉的女人,都能从这醉人的爱恋故事中,读出男人野心的气息。

    但兰章二号不能。

    屋子里的动静,没多久便停住了,那男人喘着粗气,和声问她:“你可爽利了?”

    她的声音里都透出一股娇羞的意思:“您又问这个,叫我怎么答……”

    男人就笑,笑罢之后又问:“我与崔将军,你更欢喜哪个?”

    素婉原本都想走掉了,可听到这一句,又生生刹住了脚步。

    因那兰章二号道:“其实崔将军没沾过我身子的。”

    “没沾过你?”

    “他说,我虽顶着这个名字,究竟不是她。”

    皇帝便叹一声:“崔将军也是个痴情的人儿,怪道肯放你一条路。”

    兰章二号委屈道:“若真是个痴情的人,如何见得夫人,却又忘了痴情?不过是我不得他心意罢了。”

    皇帝笑道:“可你得我的心意——可见崔卿与朕,心意不甚相投?”

    兰章二号道:“若是他与您想到一起去了,可不就出乱子了么?您是天下最尊贵的人物,他不过是您的臣子,他岂有那个本事,料到您的心中乾坤?”

    皇帝大笑着香一口她面庞:“也便是我的知心草儿,说出这样的话!你晓得我为什么爱你!”

    “那便接我出去吧,我不敢指望入宫做个娘娘,可您给我一个小院,派二三个人服侍我,得了空来瞧瞧我,我便是再没有别的心愿了。”兰章二号撒娇,“在咱们自己的地方,说话不也方便些么?”

    “这自是个好处——可你知不知晓,在这里,也另有好处?”

    “什么好处?”

    “我来崔家,外人纵知晓了我的行踪,也只晓得我与崔卿君臣相得,哪里会想到,我是得了崔卿内帷里的娇娇!”皇帝笑道,“你若出去,可不就没了这层幌子?”

    兰章二号这才恍然:“原是这个因由——那,我再在此间,委屈些时日,也是使得的。只消,只消您便利了,我如何也无妨的。”

    这话说得体贴小意,自然十分熨帖。

    男人也得意洋洋啊,他当然不会想到,门口有个女修士终于忍无可忍,她翻起白眼,掉头就走,还摘掉了手腕上的金牌。

    接受这种蠢东西赏的金牌,简直晦气!

    他怎么会以为,“君臣相得”这件事的好处,只是便捷了他偷香窃玉呢?

    分明崔鹰扬才是受益者!

    他用一个自己也没多喜欢的姬妾,投其所好地拴住了皇帝的心——可能只是一部分,但也够用了。

    皇帝为了偷女人便要常来他府中,一来便是一夜。

    在那些不知晓他用自己的妾室“招待”皇帝的人看来,皇帝自然是和他极说得来,才会彻夜留宿,与他长谈啊!

    那,他不就是皇帝的宠臣了么?

    皇帝是不是真宠他,那不要紧。

    要紧的是,别人都以为皇帝宠他。

    那就会有许多人,主动凑上来,帮他做很多事情了。

    素婉甚至还灵光一闪地想到——前世的兰章为什么一直被困在崔家后院跑不掉,偏能在霞衣的亲爹爹上门寻仇的时候,奔出来送死?

    或许崔鹰扬前世也有相似的行径,他有本事,能让一些比她更厉害的人,愿意为他效力。

    修士的世界,规则就是那么简单——厉害的人,可以随心压制不那么厉害的人。

    若有大能对她住的院子布下禁制,兰章的确无法逃走。可若是碰上一宗之主来寻仇,或许那“大能”再不敢班门弄斧,也或许宗主一抬手,便能毁掉此间所有布下的术阵。

    撤掉将军府里的禁制,兰章便能逃出院子来,可霞衣的亲爹若是对整个将军府下了术法,她便不可能逃向更广阔的天地……

    素婉轻松越过将军府高高的围墙,望着那被月光洒满的一层层屋脊,想着就是这个地方,吞噬过兰章的全部希望和生命。

    她突然便觉得,自己留在京城,甚至找上门来,想弄清楚兰章二号为什么要诋毁她——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兰章有知,她应该再也不想涉入这个摧折了她的牢笼,她应该像一只白鹄,飞去天涯海角,以风梳翎,以光沐浴。

    至于地上的那些虫蚁,如何评述她,她又何必介怀?

    那一刻,素婉觉得自己心境旷远得很,恨不得下一秒便离开此间,再不沾染这票人的恩怨情仇。

    偏此刻,白猫身姿矫捷,越墙而来,一边跳跃,一边快乐地大声喊。

    “齐小妹!我把那个狗东西!打了一顿!喵哈哈哈!我可太厉害啦!”

    跳到她面前时,它停住脚,抬起头,望着她,有些疑惑:“咦,你怎么不开心?”

    素婉:“……也不是不开心,就是觉得,打他脏了你的手。”

    白猫迷惑地抬起前爪。

    “他的脸挺干净的——我爪不脏啊,只沾了点屋顶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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