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勉脸色难看了一些,要知道张庭业乃翰林大学士,我朝一十三年状元,之前乃科举推考官,出的题不说刁钻,难度也极高,便是提前准备也只能将将过关,这临时出题,他必然答不上来。

    不过——

    他看了眼沈寒烟,浅笑一下,“好啊。”

    反正他这个草包姐姐也答不上来。

    张庭业点点头,对凝滞的气氛置若罔闻,“既然七皇子也要参与,那公平起见,我就临时出个题吧,近期京城水患,如何解决?”

    桑勤殿内一片哗然。

    平日里读得四书五经里压根没讲过怎么治水,这京中水患朝中多少进士出身的大臣都吵得不可开交,怎么指望沈寒烟和沈祈勉给出什么好法子。

    哗然过后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六公主怕是要答不上来。”

    “女子心思本就不放在读书上,前日子那谣言只怕也不仅是谣言,书都读不好,更遑论京中水患这么大的事儿。”

    沈寒烟看向说话的那人,祁将军之子,祁函,这厮自己大字不识几个,还好意思说别人心思不在读书上,在这桑勤殿里说话毫不顾忌,鼠目寸光的东西。

    她把这人记下了。

    沈祈勉看着沈寒烟作沉吟状,只当她是答不上来,略一思索,便打算抢占先机。他站起来,十分自信道,“京中水患乃是天灾,自然需要六部合作,举国协力。礼部举办祭奠,诚心求雨,安抚百姓。工部派遣熟知水利之士,京内疏通,京外找寻水患源流,加以排解。兵部则关注边疆动向,以防外贼趁虚捣乱。户部及时拨款,支持灾后修建,为灾民提供保障。至于吏部刑部,则对涉及的官员予以督查。六部配合,从上治下,自然无往不利。”

    这一通说完,除了少数几个,桑勤殿内其他的学生大都露出惊异表情,“厉害...”

    “五皇子怕是前路不可限量...”“这是治世之才啊...”

    沈祈勉耳力极好,当然听见了,昂首,十分自信,满脸骄傲,看了眼沈寒烟,大有轻蔑之色,只是嘴上仍然要谦虚,“学生拙见,空读了几本书,回答浅薄,但若能帮着百姓分忧一二,也是学生之幸,不敢妄称治世之才。”

    张庭业没露出欣赏也没露出责怪,一脸平静,胡须动了动,刚想说话,就看见殿外一道明黄色身影,连忙跪了下来,“圣上。”

    刚还在窃窃私语嘀咕的学生瞬间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出,虽说都是皇亲国戚,但桑勤殿读书的年岁都不大,自然折服于皇家威严。皇帝语调不轻不重得让在场的都起来,“朕下了朝过来看看你们书读得怎么样,不必拘礼。刚才朕进来,正好听见祈勉在回答夫子问题,朕刚才没太听清,再给朕重复一遍。”

    沈祈勉眼睛一亮,他父皇政务繁忙,不经常来桑勤殿,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于是他果断从善如流得重复了一遍,还着意添了许多,只恨不能把六部上上下下都剖析一遍。

    “嗯,书倒是没白读。”

    皇帝态度不置可否,饶有兴趣,殿内在座都松了口气,沈祈勉说完一脸恭敬谦逊,但心中得意,嘴角已然微微上扬,“儿臣不敢,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刚才夫子考校六妹,儿臣临时想得答案,还有很多不成熟。”

    沈寒烟对这招祸水东引没什么反应,而是看向她的皇帝爹。她的父皇有一个特点,就是心里所想和反应完全不同。比如像上回她和四姐御花园拌嘴,皇上虽然严厉罚过,但其实并不当回事,反而是他心里计较的,面上才不显示。

    果不其然,皇帝话锋一转,“确实很不成熟,这书读得,怕是四书五经知世之书没怎么看,看得全是前朝官员花名册,有什么用!老五,就凭你这答案,敢妄称替百姓分忧?夜郎自大,浅薄不堪,倒是很喜欢发号施令。”

    沈祈勉脸色大变,扑通跪了下来,“儿臣知错,但是儿臣...”

    他想辩驳,但又不敢。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任何问题,在场的人也绝不会有人的回答能比他好。

    “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皇帝挑眉,环顾一圈四周,“有谁明白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露脸的机会,但其他人也不敢参与到这皇帝父子的争端中,而其余几个皇子,除了已经开始办事的老大不在,老二沈临珏一脸漠然,老三一脸看戏,显然都知道个中缘由,但一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二来也怕这治水患的难题落在自己身上。

    沈寒烟倒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本来这个问题就是抛给她的,想躲也躲不掉,虽然重生归来打算收敛,但沈寒烟也断绝不了想对老五落井下石的念头。

    “五哥哥说得虽然也不无道理,但是,儿臣认为,想得不够,想得太好。”沈寒烟一脸的乖巧,接了她父皇的话茬。

    “你说。”皇帝道。

    沈寒烟沉思了片刻,一脸的天真,“儿臣久居宫中,对前朝的事情无甚了解,可儿臣也知道,人心何其玲珑,中间多少利益牵扯,五哥说得轻巧,这些事情哪有那么简单?那户部是说凑多少就凑多少银子的?那工部大臣也是随便挑一个就能找到水患源头建堤断水的?这又是用人,又是让朝中大臣归拢一心的,放在儿臣这断然想不周全的,这种操心的事儿还是得父皇来干。”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却没再看沈寒烟,而是眸光幽幽得看着他的五儿子,“烟儿这小丫头,惯会躲懒耍滑头,哪是肯操心的主。倒是你,书没读几本,就想着治世统筹六部了,连你妹妹都不如。”

    沈祈勉仍然跪在地上没敢起来,听了沈寒烟的话冷汗直冒,他是万万没想到,他说的那几句,自然什么事都解决不了,但却是往皇帝心里扎刺。治世治世,皇上还在,哪里轮得到他。他把阴沉的神色掩在袖下,重重磕头,“儿臣知罪!儿臣浑读了几本书,就急功近利,是儿臣的错!之所以给出这么个没过脑子的答案,也是因为急功近利,怕六妹妹答不出来,想着儿臣先答一番好让六妹妹能有个借鉴,不至于丢丑。是儿臣糊涂了!”

    皇帝不冷不热得嗯了一声,看向沈寒烟,面上倒像是认了沈祈勉的话。毕竟沈寒烟心思不在读书上,好贪玩取乐也不是一日两日,皇帝倒是也信了几分。

    见皇帝面色稍霁,沈祈勉松了口气,但沈寒烟却不愿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再说,她这五哥是个疯狗,上辈子和他豢养的那条毒蛇作配,杀了不知道多少官员,把她弟弟毒死在皇陵,自己也被送上了去漠北的不归路。

    沈寒烟重生来虽然本着一颗收敛的心,但也绝不会看着她五哥把脏水往她身上泼。她玩笑着口气对她父皇撒娇,“父皇,夫子还在呢,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借鉴五哥的答案啊。再说,这抄袭可是大罪过,五哥不参与科举难免不知,儿臣是不敢碰夫子底线的。至于丢不丢丑,反正五哥丑是出完了,就别惦记妹妹了。”

    沈祈勉脸色青一块白一块,皇帝瞟了他一眼,沈祈勉不敢对视,把头压得更低。皇帝似笑非笑看着沈寒烟,“那你答案呢?”

    沈寒烟看了她父皇一眼,扑通跪了下来,“儿臣浅薄,给不出什么治世之法,只能尽纯臣分内之事,儿臣不解朝堂中事,不敢指手画脚。愿出五千两白银,京外布施搭建粥棚,尽儿臣微薄之力。”

    她其实准备了答案,但那是对付夫子的。跟张庭业讨论什么工学治水,就算说错夫子也不会太说什么,她父皇就不一样了。搞不好一个心情不好,僭越的帽子就扣下了,不如来点实惠的。

    果不其然,皇上哈哈大笑,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十分赞许,“烟儿有心,心怀百姓慈悲为怀,这才是皇子公主应该有的心胸。”他看了眼沈祈勉,眼底失望,“脚踏实地方为根本,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朕收起来。”

    他顿了一下,对身边太监道,“刘全德,传朕口谕,除了太小的老七老八老九,其他皇子也得学着办差事了,成天围着书案空想算什么体统。”

    话的意思很明确,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是要接触前朝的事务了。沈祈勉面上露出一丝喜色,看来是要因祸得福了。

    谁料皇帝目光又是一扫,“老五,你且也在桑勤殿磨磨性子。”

    只这一下,沈祈勉的心情跌落在了谷底。皇帝这一发话,之后到前朝议政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他咬牙,但还是磕下头去,“儿臣,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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