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原本笑着的脸突然凝固住了,手里的册子掉在了地上。

    而石应才则是冷汗岑岑,浑身发抖。

    “宣。”皇帝听了面上也有惊讶之色,不过很快过去,但语气有几分急迫,“快宣。”

    沈寒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来干什么?

    她太知道他的手段了。

    蛰伏不动,一击毙命,此刻进来,必然是落井下石给她致命一击的。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沈寒烟心口突突地跳,竟然连抬眼的气力也没有。

    她当真又要栽在裴斯年身上吗?

    裴斯年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沈寒烟跪在当间。

    她仍穿着白天见他的那袭绯色马裙,在殿中央跪着,身板却直,仍显张扬。若不是看见额间打湿的碎发和苍白的脸色,只怕旁人还以为她胸有成竹。

    裴斯年掸了掸身上的官袍,跪在了沈寒烟边上。“微臣有罪,未能如期赶赴黄淮解难民之患,为圣上分忧,还让圣上为臣桂怀,实属不该,特来请罪。”

    皇后脸色不虞,她万万没想到,都这样了,场面话还能一套一套的。

    “不能解黄淮难民之患,罪不在你,而在那设计谋害朝廷命官之人。”与皇后神色不同,皇帝起身,亲自把裴斯年扶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末了发现沈寒烟仍跪在地上,皇帝又道,“烟儿,怎么自己不知道起来。”

    沈寒烟闷闷道,“儿臣不敢,非要父皇还儿臣清白才肯起来。”

    裴斯年看了沈寒烟一眼,“微臣此刻还能有命在,多亏了...”

    沈寒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抬眼看他,裴斯年深吸了一口气,“多亏了六公主。”

    沈寒烟眼底诧异之色明显,恰好对上裴斯年垂下的眼眸,她轻咳一声,避开了视线。

    皇帝听了裴斯年的话,挑了挑眉,看向沈寒烟,后者把头埋得更低,只听裴斯年在那鬼话连篇得说来龙去脉。

    什么靠宁安知府才从匪首手中逃出命来,水陆交换也没能躲过追杀,幸得六公主的人相救才活到今天等等等等。

    五分真五分假,说得煞有其事,格外惨烈。末了,还扬起手来给皇帝看掌心横亘过去的伤痕。“圣上,微臣遭遇沿途追杀,险些没命回来得见天颜。”

    如果沈寒烟不知道当时现场流匪全数尽墨,他本人好端端得还能换身衣服登上她表哥的大门,她自己恐怕都要信了。

    皇后有些坐不住了,“裴大人,要杀你的人可就是六公主,人证物证俱在,你可别谢错了人!”

    “微臣与六公主前段时间共事,知道她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断然不会谋害微臣,况且杀了微臣,公主有何好处?”

    裴斯年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皇后,余光却斜睨着沈寒烟。

    沈寒烟此刻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父皇瞧出端倪,谁叫她是真想置裴斯年于死地。

    裴斯年依旧吐字清晰,面不改色,扬声道,“若无好处,何须冒这么大风险?”

    这话是说给皇后听的,也是说给沈寒烟听的。

    “这...”皇后哪里懂得朝堂利害关系,有些语塞。

    沈寒烟连忙应声,“正是,还请父皇母后明察。”

    皇帝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冷汗岑岑,声音颤颤,叹了口气,刚摆手想说这事罢了,就听见皇后略显尖锐的声音,“可那手钏——”

    沈寒烟打断了皇后,瞅准时机开了口。

    “父皇!为保父皇名誉,不让外人以为父皇偏袒儿臣,更是儿臣自求一个清白,皇后娘娘既然提出疑点,还是查明了比较好,儿臣没想谋害命官,却被扣上这样大的罪名,不洗刷明白,查出真凶,叫女儿如何做人!”

    裴斯年挑了挑眉。

    沈寒烟把脸扬起来,刚才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已经褪下,裴斯年此刻既然站在了她这边,那就利用到底。

    刘全德适时道,“陛下,这都审到这了...公主这段时间一直饱受非议,不若趁此机会一雪前冤...”

    沈寒烟眼含泪花,声音颤抖,面色苍白,她原本就生得好看,此刻一哭,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其他人都面露不忍。裴斯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回圣上,那捻珠微臣可以解释。”

    “如何解释得了?皇后娘娘拿了御册来,笔笔赏赐登记在上,那珊瑚捻珠是圣上赏给公主的,如假包换,还有司宝鉴的印,这这这,御赐之物,天下不出其二,如何有假啊?光这点便说不清楚。”石应才此刻回过神来,跪着朝前爬了两步,满头大汗,叩头连连,“圣上明察!”

    皇帝迟疑了一下。

    沈寒烟略微抬眼,偏头看向旁边的裴斯年,“父皇,那案上的珠子不管是不是皇家之物,都不是您赐给我的那串!”

    裴斯年沉默了一会儿,“启禀陛下,微臣大罪,那珊瑚捻珠,殿下赐给微臣了。”

    皇后大惊失色,拍案起身,“裴大人,且不说那御赐之物岂是说拿就拿的,你同六公主交好愿意替她说话也就罢了,自己是非不分,本宫不怪你,可是你可知道,联合公主欺骗皇上是什么罪?其罪当诛!”

    皇帝冷冷瞥了皇后一眼,“朕是那么容易欺瞒的人吗?”

    皇后不语。

    沈寒烟冷汗涔涔。

    这是一道险棋,按照现在的说辞,私授御赐之物,也是罪过,稍有不慎也要受牵连,可若是不趁现在揪出罪魁祸首,她就要一直在明处任人暗算。

    现在全看裴斯年怎么说了,反正他俩绑在一条绳儿上了。

    裴斯年平静得从袖中取出那串珊瑚捻珠,递给了皇上。

    “此物才是六公主那条捻珠,同样有司宝鉴的印,请陛下细看。”

    “那肯定是假的陛下!”皇后失声道,“这条才是真的,臣妾特意请工宝司的人鉴定过。”

    裴斯年摇摇头,“要不陛下再请同一位师傅鉴定一次?这手捻却是六公主亲手赐的,当日为平耘山流寇,殿下特给了微臣此信物,这才平定了灾民,想来无出其右才是,可若有两条一样的,还是两条真货,这...微臣也说不好了。”

    石应才在下面冷汗连连,裴斯年这话术,三言两语就让皇帝念起了六公主的功劳,又直指另一条的来处,实在是不好对付。

    皇帝眸色沉沉,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宣工宝司侍中。”

    “宣——”

    过了半晌,工宝司侍中上气不接下气得进了乾清殿,跪倒在地,“微臣工宝司侍中韦其兀,特来拜见...”

    他原本想挨个拜见一圈,结果看见皇帝面色不霁,讪讪住了嘴。

    “你且看看这手钏,是不是司宝局的?”

    韦其兀赶忙接过来,还不忘从自己随身带的小匣拿工具出来,经过一番仔细鉴别,他跪了下来,“回陛下,这确实出自司宝局,货真价实。”

    皇后脸色大变。

    “另一个呢?”皇帝沉沉问。

    “亦是。”

    大殿中一片安静,沈寒烟见皇后又要说什么,拭了一把泪,抢先道,“父皇,儿臣没有说谎,我这串确实给了裴大人,到底是谁如此下血本,拿出一件一模一样还同样出自司宝局的物件陷害儿臣!请父皇给儿臣做主!”

    说罢她看了眼皇后,后者此刻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强装镇定低头抿了一口茶。

    底下的石应才眼见要坏,赶紧道,“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石应才一梗脖子,“微臣受陛下赏识,当秉公办案,就算拼着得罪六公主,微臣也要说。裴大人说当日平耘山灾民之患用作信物,也该是令牌一类才对。一串手钏,如何当信物使人信服啊?更何况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也没有借来不归还的道理。先不论那两串捻珠到底从何而来,眼下怎么判断裴大人的那串出自六公主手而非微臣查到的那串呢?若是这证人尸体上的捻珠是六公主的,可就...”

    做实了公主暗通贼人,又笼络朝廷命官替她说话了。

    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这个,杀人不怕,就怕结党。

    他又想起周宴行做的事了。

    沈寒烟瞥见皇帝冰冷的神色,心说不好,她咬牙,“石大人若非说证人尸体身上那串捻珠是儿臣的,那就请石大人自行举证,莫要妄加揣测,顺便将这两串珠子的来历都说个明白,这才是秉公办案的基本!”

    皇后赶紧趁机放下杯子开口,“既然都说不明白,这案子疑点重重,不若疑罪从无吧。”

    沈寒烟怎可放过这个机会,皇后这个时候替她说话,分明是怕事情查到自己身上!更何况,疑心的种子埋下,日后在皇上心里生根发芽,她便是上辈子还不如的下场。

    可很明显,父皇已似有不耐之色,想必是也猜出了什么,不想损皇家颜面,眼看就要把这事压下来。

    正当几方僵持不下之际,裴斯年的声音幽幽响起,“想要分出哪条是哪条,非常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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