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筹备,但世子抱恙在身,冲喜一说不太光鲜,总与正常人成婚不同,临安王府向来低调,就连世子抱病知晓者也并不多,婚事也就一切从简。

    京中只知临安王世子与江家嫡女成婚,可这其中关窍并不明了,都对这江家女好奇不已,平日未曾听说过,不知怎的入了临安王青眼。

    “虽说临安王平日远离朝堂纷争,但圣上对王爷可是看重万分呐!”

    “能不看重吗,这临安王爷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手足兄弟......”

    “兄台此言差矣,要在下说,一山不容二虎,这位王爷也是个明晰藏锋之人,从不结交党臣忠心耿耿,所以圣上也对王爷格外关切啊!”

    “如今江尚书与临安王府结了亲,他日即使灾祸临头,圣上顾念临安王府也不会过多惩处,等于给自身找来了个免死金牌啊,日后江府便是皇亲国戚,要更上一层楼了。”

    “兄台慎言,不可妄议啊......”

    “好好好,不谈这些!话说回来诸位继可认得这位江家小姐?”

    “不曾见过,在下只是听闻是江大人亡妻之女,但没人见过......”

    “罢了罢了,也不是我等能够探明的了,喝酒喝酒!!”

    坊间传闻齐飞,但这些就不是江砚瑾所能得知的了。

    腊月廿三,吉时已至,迎亲队伍已在尚书府一字排开。

    按大周婚丧嫁娶风俗,成亲时接亲队伍须得绕城三周,其间锣鼓喧天,越是高门贵女越是隆重铺张,取个举城同喜之意。

    但临安王府与江家这场婚事却简单至极,即便有圣旨赐婚,却仍绕过这些繁文缛节,仿佛急着将江砚瑾送入王府。

    江砚瑾并不在意,从喜轿离开江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对她更重要的只有日后全新的生活,她这位世子妃是否有排面,有多大的排面,比起过程江砚瑾更看重结果。

    江砚瑾一袭嫁衣端坐轿中,她将愿意追随的仆从一并带走,为着尚书府的脸面,府中给的陪嫁嫁妆不菲,迎亲队伍虽然不热闹,但随嫁之物实实在在绵延百米。

    江砚瑾自王府正门入府,因世子还在病中,正式婚仪和酒席一并免去。入府落轿,江砚瑾由喜婆指引前往世子住处。

    喜婆低声同江砚瑾耳语:

    “世子妃,咱们世子单名一个珩字,稍候老婆子引二位拜过天地,行过合卺互拜礼,世子不便起身,便要辛苦世子妃您向王爷王妃请安,这就算得拜过高堂,这礼也就成了。”

    江砚瑾颔首,轻拍身边的檀香,檀香了然,遮挡间将一袋碎银塞进喜婆手中,低声道:“有劳诸位姑姑。”

    喜婆暗自掂了重量,悄然收入袖中,喜笑颜开:“世子妃这样客气,如今刚入府,世子喜静,住处要幽远些,您扶着老婆子慢些走。”

    江砚瑾听见喜婆的话心中不免暗叹。方才已然走了半晌,喜婆却道刚入府。江砚瑾头顶一方红盖头,看不真切,只是这管中窥豹也能看出这临安王府当真气派——

    行走王府中,脚下地砖布满暗纹装饰,府中安静有序,只闻鸟鸣溪流之音,偶有仆从低声交谈声传来,是个清静宜人的地方。

    可那位世子爷还嫌此处吵闹,再静怕是要落针可闻了。

    江砚瑾暗自腹诽,江家虽也是天子重臣,但梁氏好富贪面得厉害,府中众人来来往往吵吵闹闹,说要有人声鼎沸之意,连带着江砚瑾那几个弟妹也肆意万分,闹得家中鸡犬不宁,也幸亏自己住得偏远不至于被恼得心烦。

    比起那些闹,江砚瑾更喜王府的清幽氛围,同自己的住处也相像些,这般想着,江砚瑾心中也自在了些。

    不知转了多少弯行了多少路,喜婆终于停下,道一句:“世子妃,到了。”

    伴随着细碎的响声门开了,江砚瑾被人引着进屋,周边光亮暗了些许。

    周边众人忙碌起来,“世子”“世子妃”交替着喊,晕头转向间,江砚瑾拜了两拜,合卺酒下肚,随着喜婆高呼礼成,众人纷纷退去,只留江砚瑾和季珩在房中。

    周边无人,视野尽失,屋中安静只听得暖炉燃烧的细微爆裂声。

    江砚瑾无端地有些紧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一阵窸窣声自面前传来,随即是几阵隐忍的咳嗽声,对方缓了半晌,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劳烦走近些。”

    江砚瑾脑中还在天人交战,听闻此句下意识朝前迈了两步,也许走得是在踟躇,江砚瑾听得对面人轻声笑了,但很快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咳来得惊天动地,江砚瑾头一回见病重之人,一时有些慌乱,连忙上前想要帮扶一二,可这喜帕挡在眼前实在碍事。

    不等江砚瑾自行揭开,对方已经替她轻轻揭去了盖头。

    “对不住,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少了你许多婚仪,但这喜帕还是要我来揭才合规矩些。”

    一阵清苦药香钻入鼻腔,并不难闻,反而似有安神之效。

    江砚瑾眯眼适应光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握拳掩唇的手。方才就是这只手替她揭去了盖头。

    江砚瑾顺着只手抬头,看清了这位传闻中季小世子的模样。

    季珩微蹙眉头,肤色有些苍白,应是卧病不见日光所致。五官柔和,人有些瘦削,面颊和嘴唇透着不自然的血色,想必还在发热。

    和江砚瑾一样,眼前的季珩也身着大红喜服,艳色的红称得季珩面色更白,不像世子爷倒像个名伶。

    果真如同传言那般赏心悦目。

    如今季小世子坐于榻上等江砚瑾前来,仿佛他才是那个新嫁娘。

    趁季珩垂首咳嗽,江砚瑾将目光落在季珩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这可不是病秧子,分明是病美人。

    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细看之下,原本也是个宽肩窄腰之人,只是因为病中,所以显得瘦小了些。

    日后如果是这样的人做她名义上的夫君,那也不错,至少不会难以入眼。

    正想着,眼前的病美人开口了。

    “你是江家的女儿?实在委屈你了,日后就将王府当作你家,我虽身子不好,但至少能保你在王府安然一生,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必客气。”

    江砚瑾不曾想到季珩会这样一脸歉意地说出这些。其实也算不上委屈,若真要说起来,江砚瑾还得谢谢这位季小世子,没有他,江砚瑾还不知要在尚书府蹉跎多久。

    “世子既然真诚以待,臣女也不和世子遮掩。婚事来得突然,但臣女对此并无所怨,还望世子莫要伤神,身体为重。”

    季珩微微一愣,眼前的女子躬身行礼,面容平静,所言非虚。他旋即一笑:

    “如此也好。你我既已成婚,便不用拘泥于这些虚礼和称呼,唤我名或者表字瑜行便可。”

    江砚瑾应了声好,明白季珩是想助她在王府中行得稳些。

    “世......瑜行。”一开口有些打磕,但江砚瑾很快自若,“依照规矩,我还得去向王爷王妃请安。”

    “也好,让霍言引你去吧,他是我贴身近卫,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他。”

    说罢,季珩似是要躺下,见他动作有些凝涩,江砚瑾上前扶他靠上床沿,悉心掖好被褥,一切整顿好,一句带着喘息的“多谢”擦过江砚瑾的耳畔。

    江砚瑾一个激灵但面上未现分毫。

    “霍言——”

    门应声而来,一位高大侍卫入内单膝而跪。

    “世子,您唤我。”

    “带世子妃去见父亲母亲,世子妃礼服繁复,你护着她路上当心。”

    霍言应下,向江砚瑾行礼后起身。

    “世子妃,这边请。”

    霍言轻手掩上屋门,门关的一瞬间,江砚瑾看到原本已闭目养神的季珩似乎朝她看了一眼。

    许是看错了。

    方才在季珩房内温暖如春,都有些沁了汗,如今出门迎上这冬日寒风,反而有些入骨凉意。

    霍言递上一件大氅,道:

    “天冷,世子妃还是披件外袍吧。”

    复又挠了挠头有些赦然:

    “世子这里没有女子的衣物,您就先用世子这件,您放心这是今日刚浆洗烘干的。属下瞧着您面色有些红,怕您着了风寒......”

    江砚瑾接过大氅,道了声谢。

    “世子妃不必言谢,属下为世子效力,您是世子妃,直接吩咐属下就好。”

    江砚瑾听着他爽朗的笑声,也不由得牵起嘴角。

    不过霍言方才说了什么?

    面色发红?

    江砚瑾不着声色地摸了摸脸,两颊滚烫,似乎连着耳根子也一起发热。

    只是和季珩说了两句话而已,江砚瑾你这个颜控置于吗?

    定是季珩那屋子暖气实在太足。

    江砚瑾懊恼不已,一路暗骂自己见着好看的人就没出息。

    直到霍言提醒她到地方了才反应过来。

    江砚瑾正了神色后恭谨而入。

    临安王和景王妃端坐于正厅之上,一眼看去,不似书中威严的皇家人,反而更和蔼些。

    看到江砚瑾身上披的氅袍,高座的二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个眼神。

    江砚瑾略微放松,仍不失礼数。

    “江砚瑾向王爷、王妃请安。”

    “砚瑾免礼,快快起来。春儿,给世子妃看茶。”

    临安王和景王妃出乎意料地好相处,临安王季重渊或许是不近朝堂,身上也并无为官之人的那份浊气,反而为人率实真切,对晚辈颇为关心。

    “本王原本不愿应下这门婚事,总觉这......”许是“冲喜”二字难以出口,临安王纠结半晌,“此事太过荒谬,可圣上指婚圣旨已下,实在难以转圜。”

    江砚瑾本以为婚事是临安王府的意思,方才听季珩的话便觉疑惑,如今听得王爷也如此说法才意识到竟是圣上仓促下撮合成的。

    圣上有意,她父亲推波,江砚瑾哭笑不得,阴差阳错间她就这样糊里糊涂入了府。

    江砚瑾并未叫临安王为难,只说能入王府是自己的福分。

    一旁的景王妃一开始见江砚瑾生得水灵便心下满意,现在看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更觉喜欢,便走上前来执了江砚瑾的手。

    “我听闻你是前尚书夫人的女儿,好孩子,想你也在家多受苦楚,如今到了我们临安王府,只需偶尔对外时讲究些,我们府中规矩不多,平日里无需拘着自个儿......”

    体己话还未说完,临安王已对江尚书颇为不满。

    “说到底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江继川这行事也太寒了人心。”

    江砚瑾离开亲人历经生死巨变,在江府又处处受气,原本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心中无论多不在意也多少有些难过,现下听见王爷王妃如同寻常父母亲般的关怀,不论是对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江砚瑾眼睛难忍一酸,快要落下泪来。

    景王妃见触动江砚瑾伤心事,心疼不已,连声安慰。

    江砚瑾摇了摇头,眼含热泪却又笑着说:“不碍事的,听了王妃的话,我只是......只是有些感动......”

    景王妃看向江砚瑾的眼神一脸慈爱,提醒江砚瑾:“还喊王妃么?”

    王妃虽有些年纪,但保养得甚好,只略以钗环相饰,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可她熟悉的笑容却让江砚瑾温暖非常。

    “砚瑾给父亲、母亲请安。”

    景王妃止住江砚瑾还欲躬身的动作,伸出手理了理她的衣襟。

    “这样就对了,好孩子,王府日后就是你家,母亲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珩儿身子不好,还得烦扰你多照看,你来也是为母亲分忧了。”

    季重渊现下见过江砚瑾,心中的不安也就此放下。

    没有误了旁人,也是个懂事善良的好孩子。

    “舟车劳顿,砚瑾你早些回去休息,府中事务有人打理,平日早请也可免了,安心住下便是。”

    江砚瑾行礼离开,直到踏入院中心情仍旧难以平复。

    她万万没想到,看似庄严的王府,当家人竟都是如此真心之人。

    在这般环境生长的季珩也难怪如此亲和随性,他们都叫江砚瑾将王府当成自己家。

    江砚瑾喃喃自语,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吗?

    苍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或许是老天开眼可怜她。可同时老天却又叫真心之人受恶疾苦楚,缠绵病榻。

    江砚瑾看不透。

章节目录

我靠招魂声名远扬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香*******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香*******饼并收藏我靠招魂声名远扬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