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竞宝大会如约开启。

    风逝雪在二楼小座上悠悠喝茶,旁边守着碧落,暗处隐着双延,面前一帘轻红软纱将外人目光阻隔。

    七件藏宝,第五件才是藏宝图。

    不少人就是慕名而来,但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可有几拨人,仿佛笃定这图是真的一般,价是不要命地往上叫。

    这势头再不叫收不住了,风逝雪微微皱眉,挥手给了碧落一个手势。

    碧落开口道:“两千两。”

    场面静默了一瞬,一个声音道了句:“五千两。”

    风逝雪听出来了,是自己人抬价的。

    其余叫价的暗暗思虑,一个藏宝图……其中宝贝能有多少钱?估计还回不了这图纸拍卖的本。

    顿时没人吭声了。

    这东西拿的当然没有半点悬念,其他的几件宝贝,风逝雪没什么兴趣。

    她放下手中茶杯,细思那十六个字。

    说实话,其实她大致有了方向。

    天子居处,素月之顶。

    天子居处,当然是曜州玄安,东凌国的国都。

    素月之顶,这个一般人猜不到,《九州游记》看过不下十遍的风逝雪却知晓。

    玄安有十景,其中一景,叫做素月流光。

    什么意思呢?

    夜时,在玄安城楼或者附近较高处登高而望,可见夜幕辽阔,月悬中空,万家灯火憧憧。这个角度装的是是半个玄安的繁盛,揽过了整个九州夜景的清辉。

    此景中,有一座楼会格外引人注目,它有七层高,那是全玄安最高最亮的一座楼,是所谓素月之景的顶处。

    玄安,藏玉楼。

    后八个字,她却暂时没什么头绪,她想,大概先去藏玉楼才能知道吧。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星罗客栈灯火骤暗。

    星罗客栈一顶正厅中央巨大的琉璃灯盏是这里一大特色,只需一盏,可容五百人的大厅便亮如白昼。

    可这么大一盏琉璃灯,在风过之后,瞬间暗了。

    变故突如其来,惊起一阵尖叫喧闹声。

    碧落护在风逝雪身前,风逝雪却起身道:“双延!台上图纸!”

    星罗客栈的人很快就点燃了四周墙壁的壁灯,大厅亮堂起来了。

    台上明千楼手持一盏烛台,笑得妩媚:“诸位抱歉,刚才出了些小意外,让诸位受惊了,下面我们拍卖继续。”

    双延回了风逝雪身旁,低声道:“宫主,掌柜说,藏宝图被盗了。”

    “什么?!”碧落睁大眼,“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风逝雪却只是微微皱眉,早在琉璃盏熄灭之时,她就料到了这最坏一种结果。

    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事情顿时麻烦了起来。

    碧落看她,有些着急:“宫主,不追那小贼吗?”

    风逝雪语气还算淡定:“怎么追?寂州都是黄沙,放眼望去一览无余,他要跑才是真的蠢,千楼估计已经派人去外面看了,但我猜他是不蠢的。”

    “聪明的做法是混在现在这些人里,这些人身份有不少尊贵的,星罗客栈也不敢明言搜身,等拍卖结束后再跟着一起走,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碧落顿悟,又急了:“那宫主,现在怎么办?”

    风逝雪不慌不忙喝了一口刚沏的新茶:“丢的是她店里的东西,她都不急我们急什么?”

    是这样的。

    明千楼依旧笑得勾人心魄,一点看不出来破绽。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个人叫了起来:“掌柜的!我脖子痒!刚刚黑灯了有东西掉我脖子上了!”

    那人声音粗犷洪亮,似平地一声惊雷,在坐的众人又喧闹了起来,不多时下面就闹着要明千楼给个说法。

    这个时候拍卖自然进行不下去了,明千楼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了,勉强道:“诸位不放心可在奴店里洗个澡……奴便不收钱了。”

    话至此,风逝雪忽然抿唇笑了出来。

    碧落听出门道,也乐了:“掌柜这招无中生有厉害啊……要洗澡得脱光了,可比搜身方便多了,看他这图能藏哪。”

    而不洗澡的,就肯定有鬼了。

    ……

    风逝雪转去台后明千楼休憩的房间内,明千楼见到她,眼眸在她身上缠缠绵绵绕了几圈,然后贴了上去:“宫主怎么不去沐浴,来找奴服侍吗?”

    风逝雪按住她,没让她贴上来:“人都散光了,都去了?”

    明千楼也不多纠缠,只是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宫主真不洗?”

    风逝雪斜她:“难不成你还怀疑我?”

    明千楼大呼冤枉:“奴哪敢!”随后一眼一眼看她,有些羞涩,“奴只是想服侍宫主。”

    风逝雪认输:“别给我闹了,我问你,这事你怎么想的?”

    明千楼叹了叹,终于好好说起了正事:“我猜是盗墓的那人放消息了,不然叫价的时候也不会这么多人当这藏宝图是真的,胆子更大的,拿不到偷也偷得。”

    “的确。”风逝雪点头:“你客栈里的人一个个检查过去?”

    “是啊……”明千楼道,“我就不信了,一张图纸还找不出来。”

    事实上,风逝雪真的想阻止她这么说的,什么事这样说话,都不会有好结果。

    “……掌柜的,都搜过了,都没有……”

    所以有人这么来报,明千楼都满脸不可置信,风逝雪只是眉头抽了抽,按下跳着的太阳穴。

    “难不成……烧了?”明千楼忽然道。

    风逝雪看向她,点头:“也对,看完了那些字,这图是没什么用了。”

    明千楼痛心疾首:“不说这是云家的传家宝,就那一张羊皮纸,百年前都一寸千金啊!”

    风逝雪忽然皱眉,对她道道:“去搜搜座席。”

    明千楼凝眸,立刻吩咐左右去检查。

    没过多久,那张羊皮图纸在靠右的座椅下被寻到。

    “还真在啊,这人还不算丧心病狂,没烧了。”明千楼说着,又问一旁的管事,“那座坐的谁?”

    管事说立刻去派人查,风逝雪便摇头道:“不用查了,没意义,那人估计也是随便扔到一个座上。”

    明千楼把一旁的锦盒递给她:“那宫主要怎么办?”

    风逝雪接过,收好了羊皮图纸:“去趟玄安,看看线索。知道了谜面又怎样,宝藏也还没被拿到手,不急。”

    明千楼扯上她衣袖:“宫主又要走了吗?不多留一宿?奴真的想伺候宫主沐浴。”

    风逝雪把自己衣袖扯回来,扯了两下,没扯动:“不留,忙着呢,放手。”

    明千楼勉强放开:“宫主什么时候再来?回花蝶宫的时候再来趟吧!”

    风逝雪问她:“要我来干什么?”

    “想你了……”

    风逝雪低声道:“最后一式自己琢磨,我是两门心法合一使的,你这情况我也没办法。”

    “宫主,我使出来了。”明千楼叹,“是真想你了。”

    风逝雪点头,转身走了:“能使出来就好了。”

    好像感受到身后明千楼幽幽怨怨的目光,她微微回眸,道:“走了。”

    言罢,便再也没有回头了。

    明千楼委屈叹气:“真狠心。”

    管事低眉道:“掌柜,主子来了。”

    明千楼看了看自己重染过的蔻丹甲,斜他一眼:“你说几遍了都,他等一会儿是少块肉吗?”

    管事不敢吭声。

    明千楼转眼笑开:“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怕了?换几年前,你现在是不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我了?”

    她似想到什么,脸色顿时不太好了,修长的两只指节忽然抵在他喉间,红艳刺目的蔻丹,尖锐的长甲,让他微微颤抖了起来。

    “好好听话,做狗就得有个做狗的样子,咱们主子手没那么长,当初你怎么对我他管不了,如今我怎么对你,他也管不了,你说是不是?”她的声音清脆而甜蜜,语气堪称温柔。

    “是,掌柜说的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答道。

    她笑了,十分浓墨重彩的美,美得漾人心神,那一袭曳地长摆的红色纱裙微微一扬,荡出血雾一般的迷离艳丽的光影。

    ……

    玄安:

    池边小亭,有一人月白衣裳深蓝外袍,深蓝宽面腰带系了一个玉环,蓝冠将他长发束得一丝不苟。

    只有一个侧脸,可足见五官精致,眉目如画,眉似利而带柔,眼眸明亮含情如绽桃花,斜掠一眼,轻勾一笑,便是极致的人间风流色。

    这就是尚在自己府中的君六爷了。

    他倚在亭中栏杆前,一手拿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往池里地扔鱼食。

    管家华重顶着日头快步走来,还未至亭中,见那边的主子已经坐起了身,一边探头看池子道:“华伯,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这日头这么大,咱们府的鱼是熟了吗?”

    华重擦了擦汗:“爷,那三伏天您出了远门都没死几条,这都入秋了,哪还死的了……”

    “没死就成,我扔半下午了,估计这些个小东西吃饱了。”君卿点头:“今年秋老虎挺厉害,玄安都热成这样,寂州是不是更烤人?”

    华重愣了愣:“寂州不热,怎么能成荒漠呢?”

    “说了你也不懂。”君卿叹了叹,“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忘了?”

    华重这时才想起来:“对对,爷,丞相下帖了,说三日后约您去藏玉楼。”

    “又来?”君卿一挑眉,“又想送我姑娘?”

    华重连忙道:“这次丞相特意说了,没姑娘……”

    君卿打断:“我也不好别的那口。”

    华重默默补了后头一句:“只吃饭谈谈心。”

    君卿想了想,点头:“行吧,反正我只吃饭。”

    “可是……爷,圣上还禁着您足……”

    君卿笑:”没事,他也就禁着玩,哪有空天天看着我?不过吃个饭罢了,我不闹腾,他也不知道。”

    华重放心地告退了。

    一个影子闪到君卿身边,是个冷眉冷眼的年轻人,这是君卿手上暗卫的头领,破狼。

    “爷,你这话也只能骗骗华伯了,府外围的暗哨就从来没断过,赶了一批还有一批。”

    君卿笑了:“不看着我他可能不太安心,我估计离他传位给君临的日子不远了,就这些小心思,又不很碍着我。”

    破狼想了想,这话意思是皇帝要死了。

    他点头:“但丞相意属你。”

    君卿忍不住笑出声:“别了,何必呢?他不至于那么傻。”

    破狼转了话头:“爷,该换药了。”

    君卿叹:“好的差不多了,真的,你天天盯我换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占我便宜。”

    破狼语气平板道:“该换药了。”

    “我觉得我挺好的,小伤而已,你不知道我这伤可是上过合川的……”

    “该换药了。”

    “没事,不用上……”

    “该换药了。”

    “换换换!”君卿起身,手上的书砸在他胸膛上,破狼接住,还是一脸冷漠。

    君卿斜他一眼,忽然觉得哪里似曾相识,于是笑了笑,问他:“你会不会做那种眼神?那种眼睛里写着‘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破狼这个眼神发自真心。

    君卿仔细看了看,摇头:“算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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