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那种慌张到控制不住想毁掉的冲动。

    风逝雪握紧了拳,微微避开了他过于炽热的视线。

    她还有理智,她没像上次一样动手打他。

    她又感觉还是不对,这时候如果真的理智应该是像没听到一样迈出步伐,而不是又微微把视线偏回来,再继续看那双几乎灼痛她的温柔眼眸。

    她缓了片刻,终于能控制抽身而出了,抿唇没有说话,抬步先往前面走。

    君卿也没做她能回应的打算,跟着她步伐走在后面,没话找话问:“宫主怎么又不回去了?”

    前面的人没有回话,君卿几步与她并肩,看她:“阿叶?”

    她像刚被唤回神一般,动了动眸,微微偏视线看他:“嗯?”

    君卿不知为何有些忍俊不禁,咳了咳又问了一遍:“宫主为什么又不回去了?”

    风逝雪答:“没什么大事,碧儿回去就够了。”

    君卿哦了一声,又问:“若凤染真是凤家后人,宫主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眉目淡了些,“要位置让他自己来抢,难不成指望我让给他?”

    “我看阿叶这个宫主好像当得也不快活。”

    风逝雪抬头看着夜幕被明亮的灯火照映得暗淡了几分的星光:“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她临走前交代我好好守着花蝶宫,我不能辜负她。”

    只是,她好像渐渐觉得,凤染或许真的比她更合适做这个花蝶宫的宫主。

    君卿看出她忽然低沉的情绪,便问她:“阿叶想吃那个吗?这儿的姑娘们好像都挺喜欢的。”

    风逝雪被引开心神,看了一眼糖画的小摊,又看向他:“你若想吃我给你买,少拿我做借口。”

    君卿笑道:“阿叶又乱冤枉人。”

    糖画糖葫芦之类的东西,她老早就戒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还跟个小姑娘一样吃这些零嘴。

    君卿又道:“我看阿叶不是很爱吃甜的吗?”

    风逝雪被拆穿也不恼:“一般爱吃。”

    见他有往那边走的动作,她拽住他:“不用了,我真不吃。”

    君卿指着旁边的大铺子:“那我买些糕点。”

    她放了手,又被君卿牵住了手指:“我给你买的,阿叶可别趁机跑了。”

    她手指微微一蜷,挣了一下,没挣脱,被他拉到了铺子里,店家迎了过来,她低声警告他道:“放手。”

    “好好。”君卿作可惜状,从善如流放开她,又招她跟他一起选糕点。

    风逝雪跟了他过去,君卿以为她只会随口答应,没想到倒是十分认真和他一起挑。

    挑的七七八八了,君卿刚想过去结账,被风逝雪牵了下袖子,指了一下门口摆出的红色小点心。

    君卿看了看:“玫瑰杏仁酥?”

    风逝雪点了点头,简洁道:“买。”

    君卿忍笑:“阿叶,下次喜欢跟我说就好了。”

    “我在说。”她看他笑,斜他一眼,这般道。

    “好好。”君卿笑应,问老板,“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风逝雪低声道:“别瞎买。”

    君卿改口:“拿一包就好。”

    结账时老板笑着说:“小郎君,你家娘子真是说一不二啊。”

    “我不是他娘子。”风逝雪没表情解释。

    君卿笑道:“对对,不是不是。”

    可真叫他坐实了。

    风逝雪无言,看着老板笑得更开心的模样,干脆转身眼不见为净。

    本来想着懒得理他,不过枭池这儿的热闹着实有些稀罕,君卿让她看旁边,几句话又把她心神引走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君卿,风逝雪先回了头,看见了与她点头示礼的孟屿,也点头回了。

    君卿和孟屿两人寒暄几句,孟屿问:“明儿天气不错,不如你带着宫主去嶙山逛逛?来枭池不去嶙山可不是白来了?”

    君卿转头问她意见:“宫主怎么说?去找找藏宝图?”

    风逝雪斜他一眼,给了他一个面子:“听你的。”

    君卿就笑,转头又与孟屿笑语几句才互相辞别。

    看孟屿走远,风逝雪不冷不热道:“刚刚拉我出来,你也说是来找藏宝图的。”

    “诶~阿叶,看破不说破。”君卿道,“再说,说不定我们有心栽花花不成,随便逛逛反倒还真给我们找着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风逝雪泼他凉水,“你真没头绪了打算瞎撞吗?”

    “也算有道理的瞎撞。”君卿道,“这条街以前叫川河老街,听说逢年过节就会搭个戏台子,秦腔在珣州少见,这儿的百姓老一辈的听过都记得,唱的就一段《金麒麟》。”

    君卿看看左右的夜市摊贩,笑:“不过看了一圈好像跟藏宝图也没什么干系。”

    看他张口就来,风逝雪惊奇道:“出来玩都能被你找着理由,你不会是在胡诌吧?”

    “怎么会?”君卿道,“对宫主的事我可一向是尽心尽力,岂敢儿戏?”

    风逝雪又问他:“明日嶙山又是什么说法?”

    君卿想了想,道:“嶙山奇石多,许多是按山海经记载的异兽之名取名,山海经里那么多山头,那么多条河,再找找说不定还有睡着枕头的麒麟,宫主觉得呢?”

    就瞎掰扯吧。

    风逝雪不置可否。

    不过靠着见识和急智瞎掰扯,也可算是厉害极了。

    ……

    隔日,嶙山。

    原本山脚下有不少本地人招揽着游人游览,说若无人介绍奇石的名字,这嶙山之行乐趣便减了一半。

    她不过多看了几眼,就被君卿拉走:“有我在呢,阿叶听我说就好。”

    嶙山怪石甚多,形态各异,被君卿一解释便妙趣横生,风逝雪再想端着架子也端不住,被逗笑了几回。

    不过山路曲折,沙砾碎石也多,风逝雪换了身衣服,还是不免得提着裙摆走,刚抬头多看了一会儿,就被君卿提醒着小心脚下。

    他看着风逝雪斜他一眼又不甚在意的模样,叹气道:“好吧,崴了脚也没关系,我能背着阿叶上山去。”

    “少乌鸦嘴。”风逝雪警告他。

    君卿转了话头道:“前头有个名景叫仙人下榻,这里能望见他支着的半个头。”

    风逝雪眯眸看了看,问道:“那肘支着的地方,是枕头吗?”

    君卿看了看:“也有可能。”

    风逝雪与君卿一起便往那边走。

    仙人下榻,像是个大腹便便的长须老者支头侧卧,手肘支处有一块隆起的石头,越近看越像个枕头。

    这块奇石半个探出崖外,君卿挡了挡她欲往前的身子,上前自然道:“我来就好。”

    风逝雪拦住他,在他腕上用菱花缎绑了个死结,再赶他过去。

    君卿忍笑由她动作,上前探身看了看,右边没有,又去了左边。

    她又见君卿伸手去摸,片刻后,他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风逝雪问他:“怎么了?”

    君卿道:“等等。”

    他蹲了下去,随手捡了一块碎石,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隔岸……海,何为……来……”

    风逝雪一下子想到藏玉楼牌匾上那行字——风过拂杨柳,绿水破行舟。

    真找到了?

    昨日他还笑语说说不定随便玩玩就找到了,君卿这张嘴,真是开了光。

    估计石头风吹日晒,刻字有些模糊,君卿一边回想,一边试字。

    半晌,他笑了,微微扯了扯风逝雪还握在手里的菱花缎,风逝雪眼神询问,他道:“又要去遥州玩了。”

    风逝雪挑了挑眉,对又要换地图也没多意外,微微侧头看他写好的字。

    “隔岸隔重海,何为乎来哉?”

    指向可谓相当明确了。

    “遥州,重海,何来台。”她慢慢道,想了想问,“这次的字谜倒明显了些。”

    “说起来,虽然找到了谜底,但这两句话我还是没参透。”君卿道,“过五岳,越三江,麒麟之宝枕边藏。”

    “我们就只猜对了枕边藏了,这运气也真是不错。”

    风逝雪点了点头:“下山时问问那群本地人,说不定他们知道。”

    君卿叹,站起了身:“阿叶怎么老想着问别人?”

    风逝雪顿觉莫名其妙,她是没那些无所谓的好奇心,不是他想知道吗?

    懒得骂他,她扯了扯还系着的菱花缎:“还我。”

    君卿不动:“谁绑的谁解。”

    风逝雪不理他,轻轻踢了踢他鞋。

    君卿抬步走:“那好吧,阿叶喜欢,那就这样吧。”

    君卿这人可真是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她是不是太久没打他了?

    风逝雪拽紧菱花缎:“回来。”

    君卿听话地回来了。

    风逝雪看他没点自觉,也不先动:“手伸出来。”

    君卿被迫自觉伸手。

    风逝雪低头去扯开那个被她打成死结的菱花缎,君卿就低头看她,站的也不久,也不知她急还是怎么,额上都沁了些汗。

    君卿刚想开口,就见她把剑抽了出来,赶忙制止:“我解我解,宫主冷静些。”

    风逝雪看他一眼:“我割它,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君卿道:“我能解,宫主的宝贝,你不珍惜我还想珍惜些。”

    风逝雪收剑的功夫,君卿就将死结解了个干净,还十分贴心地抚了抚菱花缎起的皱褶,将那头递还给了她。

    风逝雪把菱花缎收好,下山走去。

    君卿在她身后道:“阿叶,我拉你走吧,下山不比上山,很危险的。”

    “你少说几句话我会安全些。”

    下山时风逝雪走得快了些,裙摆挡住了脚下的路,没看见便踩到了个石头,脚踝一歪,还真崴了。

    君卿在她身后,快步过去扶住了,道:“我叫你小心些,疼不疼?”

    那阵疼劲过去只是有些隐痛,她一向能忍,眉头也没皱:“滑了一下,没事。”

    君卿看她步伐如常,自然当是真的,叹了叹,继续跟着她走了。

    ……

    到了山下,问了那群本地人,二人才知晓,嶙山原称是麒麟山,只是这个名字少有人知。

    先朝一代皇帝游玩至此,县令因要避帝讳便改成了嶙山,皇帝逛了后赞不绝口,叫随行的人连作了几首诗称赞,嶙山之名便如此扬了天下,只有少些原住民还喊着麒麟山这个名字。

    他们还说,这个县令是枭池的大恩人,爱民如子,治理有方,改麒麟山之名也是临时决策的,这才促成了嶙山的美名。

    他之后调任去了玄安,辞官后便又回了枭池,他逝后,乡民就为他立了个衣冠冢,就在嶙山山脚下。

    二人寻到后,对视一眼,满目了然,之后又同时对着碑文弯腰一礼。

    碑文刻了八字——

    气凌五岳,福泽三川。

    ……

    下山后二人想回客栈,在路上又碰见了孟屿。

    孟屿怀里揣着个盒子,见了他们,打了个招呼。

    君卿问他:“这是去哪?这东西是什么?”

    孟屿答:“听说舅母要回去了,这盒子是我娘让我去她落脚的地方给她送过去的。”

    三人同行了一段路,到了风逝雪和君卿住处,孟屿刚想辞别,君卿看见了大堂里的林秋月,就叫住了孟屿,让他进去。

    大堂里,凌无风和一身红衣的林秋月正说着什么。

    看林秋月停下话头和孟屿攀谈起来,君卿低声问凌无风:“玲珑心经怎么样了?”

    凌无风苦笑:“自然是在师父那了。”

    “前辈真厉害。”君卿又问,“所以这是准备走了?回遥州吗?”

    凌无风点头。

    君卿道:“有船位吗?结个伴儿。”

    看凌无风一脸疑惑,风逝雪简单解释了几句。

    凌无风听完点了点头:“若那些人还要藏宝图,岂不是会跟着你们去遥州?”

    “不知道好不好上套,你已经跟我们接头了,他们应该会怀疑有计才对。”君卿道。

    风逝雪问他:“我们能有什么计?”

    君卿道:“到了鬼道湾,是谁的天下宫主还不明白吗?”

    凌无风浅笑,风逝雪忍不住想呛他:“你这话说的,跟你的天下似的。”

    君卿道:“诶~宫主此言差矣,林琛不帮我们还能不帮凌兄吗?”

    凌无风点头道:“我与师父说说,此事不难。”

    那边也说完了,孟屿又向君卿这里几个人告了辞。

    林秋月看着那个放在手边桌子上的盒子,也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是不是风逝雪看错了,她的手,隐隐在发颤。

    她终于拿起了那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封信。

    她看完,像是没什么反应。

    慢慢把信封回去,放回盒子里。

    她忽然开口:“君卿。”

    君卿不防被点名,马上应声道:“晚辈在。”

    “玄安的雪景,是不是很美?”

    君卿点头:“是,九州之最。”

    她笑了笑,那双美的锋利的眼眸中竟出现了十分脆弱的温柔:

    “是吗?真好。”

    “他总邀我去看玄安的雪,只是他身子弱,我不想他冬日出去吹风,一出去总得病个几日……没想到……”

    她话很轻,与寻常的张扬凌厉判若两人。

    她是真的很爱曲奚。

    风逝雪懂得,因为她的师父也用这种语调谈到过一个人。

    一时间想到许多,她越想,她的心就越来越疼,细细密密的疼痛,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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