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天色欲晚，残阳将尽。
远方余晖亟待消散，古朴厚重的城堡主卧中，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垂落至地，本就吝啬的日光只挣扎着挤进一道细细光线。漆黑主卧中，雕砌着蔷薇花纹的四角床头柱，皆落着纯白色的轻薄纱幔。
床上，来自古老东方的纺织技艺才能制出的绸缎薄被下，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她像是困极了，但依旧挣扎着翻身，从这华美却似牢笼的床铺中发出梦呓声音。
房间外，穿着黑白相间劳务裙的女仆们窃窃私语。
“听说从三天前落水后，就一直在发烧。”
“牧师都来了两趟了，治愈魔法都不管用。”
“光明神在上，她的贪婪终于惹来了神罚！”
女仆长茉莉与管家爱德华，一路走过长廊，刚刚将牧师送走，二人心中已是不满极了，但面对着这偏远领地唯一的牧师，也只能送上满满的金币。
光明神确实仁慈，只是他的信徒却从不免费为你治愈疾病，就连圣堂中的喷泉水每瓶都要十个铜板。
茉莉作为此处领主府上的女仆长，比起平民将那些喷泉水称作圣水，心里可再也清楚不过，那水的源头和领主府中养鱼池里的水，都是就近引下来的普通山泉。
茉莉因此对圣堂里的牧师不太信任，这次领主落水，发了高烧昏睡至今，牧师来了两次。
第一次带来了圣水，第二次这老的门牙都掉了的牧师，才颤颤巍巍的拿出根老旧魔杖。
他念咒语的样子看着是很可靠，也许是因为他太老了，满脸的褶子像是枯树皮，使人觉得他应该比那些年轻的魔法学徒们靠谱。
事实上，茉莉只见到比荧光亮不了多少的光芒，垂死挣扎般的从老旧魔杖顶端残喘亮起，然后在领主惨白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牧师就收起魔杖，干瘪的嘴唇上下微张，他说道：“光明神保佑，领主一定能经过疾病的考验。”
茉莉敏锐的察觉到话中的漏洞，她有些焦躁，难得失去体面，尖锐的追问：“什么叫做考验？莱安牧师，难道光明魔法都不能治愈领主的身体吗？”
这老到说话都漏风的牧师，只眯着眼睛，在学徒的搀扶下，挤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茉莉，像是在看待迷途的羔羊。
莱安牧师叹息说道：“我原谅你的无礼，桑落领主若是足够虔诚，不过区区疾病的恶魔，在我的光明魔法下，定能被她驱逐自己的身躯。”
假如桑落没有醒来，那就是她自己意志不坚定，对神明不够虔诚，活该被病魔打败。
茉莉嘴唇动了动，管家爱德华这时上前，十分礼貌的奉上请来莱安牧师的代价——
又是满满一袋的金币。
莱安牧师与爱德华开始日常客套，茉莉随行。
听着那老家伙与爱德华从天气真好，说到今天晚餐准备吃香草烤羊排搭配白兰地。
直到送到庄园门口，背后古堡塔尖高耸入云，夕阳只剩橘色的余晖。
莱安牧师才喟叹说道：“请及时给领主擦身降温，若是明日到来，桑落领主仍然高烧不退，我们怕是就要迎来新的领主了。”
茉莉听到这话，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飞速的跳动，如同密集的鼓点，她等莱安牧师刚转身，就提着裙子非常失礼的大步往回走去。
很快爱德华也跨着步子跟上，经历苏家十几代传承的古老长廊中，残晖透过落地窗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爱德华人到中年，日渐发福，拿出帕子抹着发际线后移的额头，他擦着汗水低声唤道：“茉莉，你太失礼了，别忘了，你代表的可是领主府的体面。”
茉莉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的圣堂，该死的莱安牧师！他根本就是个骗子，看到他的魔杖了吗？他多少年都没用过治愈魔法了，就那么一点荧光，他已经拿走了城主府两袋金币了！”
爱德华立即四处张望，最近的仆人也在数十米外，这才疾言厉色的呵斥道：“茉莉，我知道你心中担忧领主若是无法醒来……但是你也不该迁怒莱安牧师，要是被人知晓你在背后这样说他，你难道想被圣堂找麻烦？”
茉莉闭了下眼，脸色扭曲了几下，睁开眼恢复平静神情，她低声说道：“除了莱安牧师，或许我们可以去魔法公会寻求帮助，也许还有别的治愈魔法？”
爱德华与茉莉都是普通人，并没有魔法天赋，也从未接触过魔法相关的书籍与知识。
他们与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治愈疾病，最有效的就是光明魔法中的治愈魔法，而这基本被圣堂的牧师与神官垄断了。
爱德华有些迟疑：“但是我从未听闻魔法公会可以治愈疾病，而且咱们这地方偏僻。如果要去魔法公会寻求帮助，就要快马奔行两天一夜，才能到达最近的主城，而那也不过是个低等级魔法公会。”
茉莉便不吭声了，她也心知肚明，等到那时候领主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她只记得莱安牧师最后还算恳切的那句话，加快脚步，准备吩咐女仆端来水盆与帕子，手动为领主降温。
便是这时候来到主卧外边，听到守着的几个女仆小声议论。
年纪最小的女仆直接说道：“她每年都加重税收，交不上钱就要用粮食抵税，当年苏家就剩她一个女孩，本以为我们要迎来一位温和善良的女领主，再也不用担心生女儿，谁知桑落·苏，她简直是个女暴君！她不仅贪婪，她还把别人的未婚夫都虏进城堡！”
其他女仆见到茉莉出现在身后，她面色严肃古板，脚步却轻盈无声，几个女孩立即对这年龄最小的姑娘挤眉弄眼。
这女孩却没理会，愤愤地说道：“她这是受到了神罚，活该醒不过来！”
爱德华紧跟其后，就见茉莉脸色骤变，相对于严肃的女仆长，爱德华管家总是更受到其他仆人的喜爱。
但显然这回就连好脾气的爱德华也气笑了，叫来男仆把小姑娘扭绑到柴房。
茉莉反而心软，那女孩年纪尚小，十五六岁的年龄就被家里人托了关系来领主府上做仆人。
她对爱德华说道：“扣了工钱打发出领主府——”
那女被嚷嚷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桑落做了那么多坏事，她活该——”
乱糟糟的一团，各种声音下，那细微地，踉跄的脚步声也被掩埋。
直到少女用力推开主卧的房门，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带着病气的秀美面容上，这少女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本喧哗吵闹的主卧门口，众人齐齐看向她，一时间寂静无声，宛如默剧现场。
不知怎么回事，这少女，便是众人口中的领主桑落，挤出了个略显尴尬而礼貌的笑容。
桑落双手摊开，客气说道：“那个，诸位，你们继续吵？”
主卧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拉开，宽阔的格子窗也被推开，许久不见天日的卧室中，盛接着临近夜色落下前最后一点光辉。
桑落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躺回床上，她醒来时满头汗水，在这之前，那是一个长而昏暗的梦境。她记得自己是桑落，是来自文明社会前去支教，并且留在家乡教书育人的桑落。
梦境中，那是狭长古朴的长廊，墙上挂着历经了光阴留下岁月痕迹的人物肖像画。她不断的奔跑，试图走出望不见尽头的长廊，而暗处，无数双眼睛似乎都躲在罅隙中，不怀好意的窥视着这奔跑的少女。
“桑落·苏——”
无数声音发出呓语，似乎是在呼唤她，但却又是再呼唤另一个少女的名字。
桑落睁开眼，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她捂着额头，汗水将碎发黏在脸颊，然而周围漆黑一片。她手脚绵软，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这过于柔软的床铺上爬起身。
双脚落在地上时，率先感受到的是毛绒绒的地毯，一脚深一脚浅，像是踩在云朵上。她感到口渴，也很迷茫，因为关于醒来前最后的记忆，是连夜翻山劝说辍学的女学生继续学业。
然后便是滔天的大雨，她遇上了山体滑坡，黑暗袭来，本以为生命到此终结，没想到竟然被好心人救到了这里。
桑落心生感激，只是也深感奇怪，漆黑的卧室，过分柔软的床铺，脚下的地毯，还有她散落在腰际的长发，穿着的丝绸睡裙……
以及门口突然传来的争吵声音。
推开主卧门的那一瞬，本是在吵闹的几人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而那不可思议的东西正是桑落本人。
桑落也惊呆了，也许要感谢她看过唐顿庄园，于是认出眼前几位年龄不一的女士，穿着的正是女仆裙。
在场唯一的男士，则是标准的白种人长相，棕色的头发已经略秃，脑门油光发亮，微胖的身子挤在黑色的燕尾服西装中，绷出了个圆溜溜的肚腩。
桑落意识到了某种更加诡异的事实，她也许并非是被人救下，这似乎更像是某种网络小说的开头。
于是她出声了，当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就是找到镜子去看清自己的面容。
现在，桑落就坐在梳妆台前，半人高的水银镜靠墙竖立，她清晰的看到镜中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黑色略卷的及腰长发，面容疲倦带着病气也无法掩饰秀美的容颜。
她挑动眉梢，镜中的女孩做出相同的动作，桑落无师自通的听懂了身边女仆长的语言。
对方正絮絮叨叨的劝说她躺回床上，顺便劝导她不要开窗。
桑落感到了晚风吹拂带来的凉意，才哑声说道：“先给我倒一杯水，再拿一件外套。”
对方立即亲自去打开衣橱，候着的小女仆也跑去倒水。
满足了愿望后，桑落面色冷静，回归少女时期的自己她没有感到惊喜，更需要搞明白的是眼下的处境。
她端坐着，平静而淡然，直视着眼前最年长的女仆，声调柔和的问道：“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刚处理完小女仆的爱德华管家踏进卧室，少女的目光也温和的落在他身上。
爱德华与茉莉其实早就感到奇怪，领主醒来，他们当然开心，可是面前的领主却十分明显的有了变化。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如果说曾经的桑落娇蛮任性，贪婪无度，明明不过十九岁的少女，已经沾染了洗不掉的戾气与颓靡。
那现在的桑落，她气场平和，目光淡定，大病初愈带着些微病气，使她看着竟有些惹人怜爱了。
爱德华无法控制的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眼前的领主桑落，还是那个暴君桑落吗？
远方余晖亟待消散，古朴厚重的城堡主卧中，厚重的深红色天鹅绒窗帘垂落至地，本就吝啬的日光只挣扎着挤进一道细细光线。漆黑主卧中，雕砌着蔷薇花纹的四角床头柱，皆落着纯白色的轻薄纱幔。
床上，来自古老东方的纺织技艺才能制出的绸缎薄被下，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她像是困极了，但依旧挣扎着翻身，从这华美却似牢笼的床铺中发出梦呓声音。
房间外，穿着黑白相间劳务裙的女仆们窃窃私语。
“听说从三天前落水后，就一直在发烧。”
“牧师都来了两趟了，治愈魔法都不管用。”
“光明神在上，她的贪婪终于惹来了神罚！”
女仆长茉莉与管家爱德华，一路走过长廊，刚刚将牧师送走，二人心中已是不满极了，但面对着这偏远领地唯一的牧师，也只能送上满满的金币。
光明神确实仁慈，只是他的信徒却从不免费为你治愈疾病，就连圣堂中的喷泉水每瓶都要十个铜板。
茉莉作为此处领主府上的女仆长，比起平民将那些喷泉水称作圣水，心里可再也清楚不过，那水的源头和领主府中养鱼池里的水，都是就近引下来的普通山泉。
茉莉因此对圣堂里的牧师不太信任，这次领主落水，发了高烧昏睡至今，牧师来了两次。
第一次带来了圣水，第二次这老的门牙都掉了的牧师，才颤颤巍巍的拿出根老旧魔杖。
他念咒语的样子看着是很可靠，也许是因为他太老了，满脸的褶子像是枯树皮，使人觉得他应该比那些年轻的魔法学徒们靠谱。
事实上，茉莉只见到比荧光亮不了多少的光芒，垂死挣扎般的从老旧魔杖顶端残喘亮起，然后在领主惨白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牧师就收起魔杖，干瘪的嘴唇上下微张，他说道：“光明神保佑，领主一定能经过疾病的考验。”
茉莉敏锐的察觉到话中的漏洞，她有些焦躁，难得失去体面，尖锐的追问：“什么叫做考验？莱安牧师，难道光明魔法都不能治愈领主的身体吗？”
这老到说话都漏风的牧师，只眯着眼睛，在学徒的搀扶下，挤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看着茉莉，像是在看待迷途的羔羊。
莱安牧师叹息说道：“我原谅你的无礼，桑落领主若是足够虔诚，不过区区疾病的恶魔，在我的光明魔法下，定能被她驱逐自己的身躯。”
假如桑落没有醒来，那就是她自己意志不坚定，对神明不够虔诚，活该被病魔打败。
茉莉嘴唇动了动，管家爱德华这时上前，十分礼貌的奉上请来莱安牧师的代价——
又是满满一袋的金币。
莱安牧师与爱德华开始日常客套，茉莉随行。
听着那老家伙与爱德华从天气真好，说到今天晚餐准备吃香草烤羊排搭配白兰地。
直到送到庄园门口，背后古堡塔尖高耸入云，夕阳只剩橘色的余晖。
莱安牧师才喟叹说道：“请及时给领主擦身降温，若是明日到来，桑落领主仍然高烧不退，我们怕是就要迎来新的领主了。”
茉莉听到这话，胸腔中的那颗心脏飞速的跳动，如同密集的鼓点，她等莱安牧师刚转身，就提着裙子非常失礼的大步往回走去。
很快爱德华也跨着步子跟上，经历苏家十几代传承的古老长廊中，残晖透过落地窗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爱德华人到中年，日渐发福，拿出帕子抹着发际线后移的额头，他擦着汗水低声唤道：“茉莉，你太失礼了，别忘了，你代表的可是领主府的体面。”
茉莉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的圣堂，该死的莱安牧师！他根本就是个骗子，看到他的魔杖了吗？他多少年都没用过治愈魔法了，就那么一点荧光，他已经拿走了城主府两袋金币了！”
爱德华立即四处张望，最近的仆人也在数十米外，这才疾言厉色的呵斥道：“茉莉，我知道你心中担忧领主若是无法醒来……但是你也不该迁怒莱安牧师，要是被人知晓你在背后这样说他，你难道想被圣堂找麻烦？”
茉莉闭了下眼，脸色扭曲了几下，睁开眼恢复平静神情，她低声说道：“除了莱安牧师，或许我们可以去魔法公会寻求帮助，也许还有别的治愈魔法？”
爱德华与茉莉都是普通人，并没有魔法天赋，也从未接触过魔法相关的书籍与知识。
他们与大多数人一样，只知道治愈疾病，最有效的就是光明魔法中的治愈魔法，而这基本被圣堂的牧师与神官垄断了。
爱德华有些迟疑：“但是我从未听闻魔法公会可以治愈疾病，而且咱们这地方偏僻。如果要去魔法公会寻求帮助，就要快马奔行两天一夜，才能到达最近的主城，而那也不过是个低等级魔法公会。”
茉莉便不吭声了，她也心知肚明，等到那时候领主的尸体都要凉透了。
她只记得莱安牧师最后还算恳切的那句话，加快脚步，准备吩咐女仆端来水盆与帕子，手动为领主降温。
便是这时候来到主卧外边，听到守着的几个女仆小声议论。
年纪最小的女仆直接说道：“她每年都加重税收，交不上钱就要用粮食抵税，当年苏家就剩她一个女孩，本以为我们要迎来一位温和善良的女领主，再也不用担心生女儿，谁知桑落·苏，她简直是个女暴君！她不仅贪婪，她还把别人的未婚夫都虏进城堡！”
其他女仆见到茉莉出现在身后，她面色严肃古板，脚步却轻盈无声，几个女孩立即对这年龄最小的姑娘挤眉弄眼。
这女孩却没理会，愤愤地说道：“她这是受到了神罚，活该醒不过来！”
爱德华紧跟其后，就见茉莉脸色骤变，相对于严肃的女仆长，爱德华管家总是更受到其他仆人的喜爱。
但显然这回就连好脾气的爱德华也气笑了，叫来男仆把小姑娘扭绑到柴房。
茉莉反而心软，那女孩年纪尚小，十五六岁的年龄就被家里人托了关系来领主府上做仆人。
她对爱德华说道：“扣了工钱打发出领主府——”
那女被嚷嚷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桑落做了那么多坏事，她活该——”
乱糟糟的一团，各种声音下，那细微地，踉跄的脚步声也被掩埋。
直到少女用力推开主卧的房门，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带着病气的秀美面容上，这少女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本喧哗吵闹的主卧门口，众人齐齐看向她，一时间寂静无声，宛如默剧现场。
不知怎么回事，这少女，便是众人口中的领主桑落，挤出了个略显尴尬而礼貌的笑容。
桑落双手摊开，客气说道：“那个，诸位，你们继续吵？”
主卧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被拉开，宽阔的格子窗也被推开，许久不见天日的卧室中，盛接着临近夜色落下前最后一点光辉。
桑落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躺回床上，她醒来时满头汗水，在这之前，那是一个长而昏暗的梦境。她记得自己是桑落，是来自文明社会前去支教，并且留在家乡教书育人的桑落。
梦境中，那是狭长古朴的长廊，墙上挂着历经了光阴留下岁月痕迹的人物肖像画。她不断的奔跑，试图走出望不见尽头的长廊，而暗处，无数双眼睛似乎都躲在罅隙中，不怀好意的窥视着这奔跑的少女。
“桑落·苏——”
无数声音发出呓语，似乎是在呼唤她，但却又是再呼唤另一个少女的名字。
桑落睁开眼，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快，她捂着额头，汗水将碎发黏在脸颊，然而周围漆黑一片。她手脚绵软，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这过于柔软的床铺上爬起身。
双脚落在地上时，率先感受到的是毛绒绒的地毯，一脚深一脚浅，像是踩在云朵上。她感到口渴，也很迷茫，因为关于醒来前最后的记忆，是连夜翻山劝说辍学的女学生继续学业。
然后便是滔天的大雨，她遇上了山体滑坡，黑暗袭来，本以为生命到此终结，没想到竟然被好心人救到了这里。
桑落心生感激，只是也深感奇怪，漆黑的卧室，过分柔软的床铺，脚下的地毯，还有她散落在腰际的长发，穿着的丝绸睡裙……
以及门口突然传来的争吵声音。
推开主卧门的那一瞬，本是在吵闹的几人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而那不可思议的东西正是桑落本人。
桑落也惊呆了，也许要感谢她看过唐顿庄园，于是认出眼前几位年龄不一的女士，穿着的正是女仆裙。
在场唯一的男士，则是标准的白种人长相，棕色的头发已经略秃，脑门油光发亮，微胖的身子挤在黑色的燕尾服西装中，绷出了个圆溜溜的肚腩。
桑落意识到了某种更加诡异的事实，她也许并非是被人救下，这似乎更像是某种网络小说的开头。
于是她出声了，当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就是找到镜子去看清自己的面容。
现在，桑落就坐在梳妆台前，半人高的水银镜靠墙竖立，她清晰的看到镜中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黑色略卷的及腰长发，面容疲倦带着病气也无法掩饰秀美的容颜。
她挑动眉梢，镜中的女孩做出相同的动作，桑落无师自通的听懂了身边女仆长的语言。
对方正絮絮叨叨的劝说她躺回床上，顺便劝导她不要开窗。
桑落感到了晚风吹拂带来的凉意，才哑声说道：“先给我倒一杯水，再拿一件外套。”
对方立即亲自去打开衣橱，候着的小女仆也跑去倒水。
满足了愿望后，桑落面色冷静，回归少女时期的自己她没有感到惊喜，更需要搞明白的是眼下的处境。
她端坐着，平静而淡然，直视着眼前最年长的女仆，声调柔和的问道：“对你来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刚处理完小女仆的爱德华管家踏进卧室，少女的目光也温和的落在他身上。
爱德华与茉莉其实早就感到奇怪，领主醒来，他们当然开心，可是面前的领主却十分明显的有了变化。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
如果说曾经的桑落娇蛮任性，贪婪无度，明明不过十九岁的少女，已经沾染了洗不掉的戾气与颓靡。
那现在的桑落，她气场平和，目光淡定，大病初愈带着些微病气，使她看着竟有些惹人怜爱了。
爱德华无法控制的冒出了奇怪的想法。
眼前的领主桑落，还是那个暴君桑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