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出院手续,回来家里已是10月底了。此时的广东,早晚开始有了温差,干燥的空气中,掺杂着一丝丝的秋凉。自从手术出院以来,幸正儒在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虽然女婿在他住院和手术上动用了工作上的关系,在入院出院办理手续时也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但作为一个晚辈,他每每想到刘羽申在礼节上的木讷表现实在差强人意,心中就依然颇感不快。实在憋得厉害时,偶尔也会尝试着跟老伴吐槽几句,虽然她每次都不跟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反而以年轻人工作忙哪里还懂这些繁文缛节等这般说辞来劝慰,但心中郁结至少能得以消除大半,自然也是乐此不疲地屡试不爽。

    不知不觉中,幸梓已经怀胎6个月了,肚子已越发隆起。今晚丈夫夜班,晚上洗漱完后,她一个人回到房间点亮床头柜上的台灯,半躺在床边,她一只手放在肚皮上轻轻地抚摸着:“妈妈的北鼻今天6个月啦,还有3个月就可以跟大家见面啦。” 她喃喃自语着,脸上露出了幸福而恬静的微笑。

    自怀孕以来,天天赋闲在家待产的幸梓,把所有的关注点放在了孩子和丈夫身上。一切都如她所希望的那样,丈夫踏实稳重,事业稳步上升,父母身体健康,最重要的人都环绕在她的身旁。她想象着将来待孩子降生之后,他们一家的种种美好愿景。想着想着,不禁高兴得笑出了声来。

    幸梓转头看了一眼台灯旁的台历,是的,明天是她的生日。她准备明天一早过去刘羽申医院做产检,中午再跟老公一同在医院附近的那家他们曾经在恋爱初期光顾过的老班长包子铺吃午饭,这对她而言,有种莫大的意义存在。她早就开始期待着今年这特别的生日,丈夫会为她精心准备一份怎样特别的礼物?她是一个心思细腻且重视情感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女人,加上曾经从事外贸行业的经历及从学生时代就喜欢看美剧,有一些相对西式的思维。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欣赏并注重西方人在亲密关系中那种坦诚的沟通方式、女性主动的爱意表达以及各种仪式感可以给婚姻带来的良好作用。她热切地期盼着在婚姻中能建立起一些良好的习惯,使得感情不会在之后越来越忙碌和平淡的生活里被日渐消磨,或者说,至少消磨的速度可以慢一些。比如,她希望无论两个人多忙至少能够尽量一起睡觉,睡前能躺在一起聊聊天讲讲一天发生的事情;尽量每周一起看一部电影;尽量每周两个人有意识地过一下夫妻生活;尽量不吵隔夜架;对方出差前尽量不要吵架;两个人好不容易能一起吃顿饭的时候尽量不要总看手机;重要的日子为对方准备礼物。

    早上起来,刘羽申已经早早上班去了。自从回家住以来,幸梓享受着传说中最幸福的一段“女王”时光。她刷完牙后坐在餐桌前,妈妈便会端上来一直热着的早餐。吃过早餐后,幸梓挺着肚子一个人踏上了前往医院的地铁。

    幸梓到了医院后,给刘羽申打了个电话。

    “喂,我到了。”

    “哦,我已经提前跟林医生打过招呼了,我今天特别忙,所以就不过去陪你了。”刘羽申说。

    “哦,没关系,我自己上去找她就行。”幸梓虽然感到有点失落,但依然表现得不在意。

    幸梓乘电梯上来住院部,到护士站等林医生的时候,坐到旁边的金属连排椅上漫不经心地刷着微博。她也不是介意丈夫没过来陪她,只是心里略微觉得有点尴尬。毕竟跟林医生不熟,总是在工作时间过来麻烦她,有点不好意思。

    “幸梓,来了。”林医生步履匆匆地从办公室里出来。

    “啊,林医生。您好!”幸梓面露怯意地跟林医生打了个招呼。

    “过来吧。”林医生示意幸梓到B超室,准备每月一次的产检。

    幸梓带上自己的物品,快步跟了过去。

    “林医生,现在6个月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是孩子的性别吗?”虽然小两口并没有非要男孩或女孩,但出于好奇,也为了后续方便提前购买婴儿物品,她还是希望能尽快得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一会儿看看吧。”林医生淡淡地说。

    幸梓想尽量把自己表现得更开朗健谈一点,以免气氛变得尴尬。但林医生平淡的口气,让她把刚刚张开的嘴,默默地闭上。

    接着,两人便在安静和尴尬中开始了漫长的几分钟。林医生用B超棒捣鼓了一阵子,仔细地在黑白屏幕前反复确认了几次,轻轻地对幸梓说:“看起来应该是个男孩。有点被脐带挡住了。”

    “啊,男孩啊。”幸梓内心其实一直是想要个女孩的。小棉袄比男孩子贴心,自己也更了解一些。“那,我得开始找找男孩子的衣物了,马上就到双十一了,呵呵。”她随后补了一句。

    “哦,是喔,马上就双十一了。那正好了。”林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拿上单据准备往外走。

    幸梓整理好衣物,手忙脚乱地拿上包包跟了出去。林医生在护士站填好资料,叮嘱幸梓后续注意体重的控制和饮食的摄入,便匆匆结束了这次产检。

    幸梓谢过林医生,便离开了住院大楼。她抬表看看时间,已经11点多了,在电梯间按了下楼的按钮后,打电话给刘羽申报告。

    “喂,我搞定啦。”幸梓恢复自然的状态,把刚才社恐的一面全然替换下来了。

    “哦,那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有点忙。”刘羽申一边忙着手头上的工作,一边说。

    “啊?现在都11点多了,一起吃饭再回去呗。”幸梓听到老公说后,语气开始有点着急。

    “我今天特别忙啊,走不开。”刘羽申语气中没带任何情绪。

    “哦。”幸梓差点就要提醒他今天是她的生日,最终还是住了口。挂完电话后,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情绪低落地走出医院大门,她甚至忘记了告诉他胎儿的性别。

    幸梓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街边的商铺开着嘈杂的音乐,试图吸引路人的注意。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老班长包子铺附近,她停在那里犹豫了两分钟,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特别的日子去回顾一下他们的曾经。

    进来饺子铺后她张望了一番,中午就餐的人不多。店员热情地引着她到空桌位上就座。

    “请问可以去楼上吗?”幸梓问。

    “可以啊。不过楼梯比较难走。”店员注意到幸梓的肚子,小心地提醒到。

    “啊,没关系,我以前来过。”幸梓笑了笑,自己径直走向了大厅后面的小楼梯。这个楼梯本是商家在后期加建了夹层后加的,又窄又陡。幸梓小心翼翼地扶着扶手,一步步地向上走。二楼一个人都没有,幸梓选了2年前他们一起坐的那个座位坐了下来。依旧点了一份小米粥,和一笼灌汤包,就像2年前一样。

    幸梓用手托着腮望向窗外,感性地把这两年的记忆,在脑海里加速回放了一遍。她想试图在时光之河捕捉几个特别深刻的幸福点来告慰自己,然而很遗憾,她一个也没找到。在今天这一个人产检,一个人吃饭的一个人的生日里,却让她鬼迷心窍地想起了周子琛。她想起了跟周子琛吃的最后那顿饭,便是在对面那条街的一家某某酸菜鱼吃的。她想起了当他拿出项链时,那个时候的自己,惊喜、幸福、甜蜜、感动,她能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的,被记挂的,被满足的。如果当年周子琛没有放弃,也许她不会像此时此刻在这样的情境中,带着一丝落寞和悔意来回忆当初。她骤然感到心脏有股巨大的气压,压得自己呼吸都有点疼痛。

    上菜的服务员打断了幸梓的思绪,她恍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仿佛做了一场梦。幸梓夹起一个灌汤包,送到嘴前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她记得她那时很爱吃这里的灌汤包,然而今天却觉得索然无味。

    也许并不是味道不对,只是心情不对罢了。

    幸梓连续吃了三个灌汤包,喝了一碗小米粥,便叫服务员把剩下的包子打好包,付完款回家了。

    到家后,幸梓换了身衣服躺在床上睡了个午觉,不觉一觉醒来已经近天黑。她起来到厨房里帮忙收拾了一下碗筷,便听到刘羽申开门的声响。

    “回来啦?”幸梓睡了一觉后,抛开了中午时的郁闷,笑着走过去迎他。

    “嗯。”刘羽申应了一声,然后递给幸梓半杯抹茶星冰乐。

    “这是干嘛?”幸梓丈二摸不着头脑。

    “生日礼物啊。反正你现在也不能喝太多,我就帮你喝了一半。”刘羽申笑了笑,故作幽默地说。

    “哎呀,你还记得是我的生日啊?我中午想跟你吃顿饭都不行。”幸梓接过了已经喝过一半的星冰乐,虽然内心掠过一丝的不快,但还是很快放下了。都结婚了,还想什么风花雪月呢?或许这就是平平淡淡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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