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隽瑱目光黯淡了几分。
挂断电话，周玧忍不住向大家公布这个好消息：“刚护士给我来电话，唐邵雍醒了。”
“真是太好了！”小乔高兴道。
“醒了好。”
“太好了！”
好的消息自然会将开心渲染给大家，接着周玧又看向裴隽瑱，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他醒了。”
“恭喜你呀！”裴隽瑱语气略微淡了些。
秦炎大方道：“给你放一天假，回去看看吧。”
“多谢老板，你真帅。”抑制不住开心的周玧头一回夸奖老板，秦炎明知道自己皱纹不少，帅气早已不复当年，听了这话还是高兴。
“去吧，再送送裴先生。”
裴隽瑱没说话。
周玧心情很好，也不计较：“好啊。”
拿上外套，走出柜台，朝同事们摆手，跟裴隽瑱一起出了门。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走路都轻快了。裴隽瑱苦笑，唐邵雍醒了，过不了多久，就结婚了吧。而他也会遵从家里的安排，跟方晴结婚。
今天这么一离开，再见就真的只能做路人，走在各自的路上。
回想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带来的都是伤害和逃离。
时值初春，天气放暖，只有阴寒处尚留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他们出了店，一时没搭上车。两人散步似的爬上高路，拐了个弯，上了桥，过了桥就是香红山。
周玧在前轻快走着，裴隽瑱步伐稳健，略微拉后。
如同大学时，那晚，他们回来时的场景，一前一后，不过是调换了位置。
回头望着裴隽瑱若有所思的表情，周玧大声叫道：“怎么走得那么慢，我记得你的腿比我长。”
这回不会说错话了。
那晚，两人都说了什么话，她没忘记。
他说：“我棋下到一半呢。”
她说：“我快跟你一样高了。”
明明是想说闲话套近乎，那天，她穿着鞋跟很高，可说出来后，似有说他矮的嫌疑，还懊恼了半天。
裴隽瑱指着前面的山：“你要去医院，从山上走近些，这时间，路上堵得很。”
“我送你先去车站吧？”周玧提议道。反正唐邵雍已经醒了，晚一点去也没关系。再说，他送过她，礼尚往来。
他淡淡笑了：“去车站也堵车。”
周玧望着那山，其实不高，爬山的话也得一个小时吧，还不如搭车。不过这时节，山上的山桃花都开了，风景很美，她先去探探路，过两天可以带唐邵雍来赏景也不错。
“那走吧。”周玧痛快答应了。
两人走过桥，来到山脚下，有顺着石阶往上爬。其间并没有说什么话，除了能听到彼此的喘气声，还有裴隽瑱时不时等她一会儿，等她赶上再往上走。
这坡并不陡，周玧已经累得开始冒汗。
裴隽瑱走得轻松些，不过额间的簿汗也出来了，发着晶莹的光芒。
在粉白的山桃花映衬下，格外明媚。
“我去采些花，放在桌前，说不定会好得快些。”周玧说着，朝着开得最繁盛的地方走去。
“你对他真好。”裴隽瑱一时感慨。
为什么偏对我就这么狠心？他没有说出来。
“嗯，我对家人都很好的。”周玧随口说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家人，结了婚就是家人。
裴隽瑱来到峰顶，俯视整个城市，尽在眼底。
这个城市很美，山花浪漫，水清见底，街道被粉色渲染点缀，很有浪漫气息。这里才是适合生活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生活一定很幸福，而他去要跟家里人明争暗斗，没有停歇。
“轰隆”一声雷响，方才还是大好天气，转眼就阴上来，没等周玧回来，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其他的游客早就跑到其他地方躲雨去了，裴隽瑱脱下外套，盖在头上，朝着周玧离开的方向找去。
“周玧。”
一声声呼喊，被雨声覆盖了不少，始终没有回音。
忽然他看到周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地面，就连他喊她都不敢回头，一张脸上充满了害怕。
他走得近了，方看到地上的绿色蜥蜴，那只蜥蜴正对着她，一动不动。
一人一蜥蜴形成对峙之势。
裴隽瑱看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你怕它？”
“嗯，绿色的，跟蛇很像。”她也最怕蛇了，连声音都被吓得软了几分。
裴隽瑱捡起一根棍子，敲了敲它身边的地面，那只蜥蜴马上扭动身子，钻进草丛中。
周玧松了口气，擦了一下雨水，不想脚下一滑，双手赶紧撑地，好在下面是碎石，可周玧的裤子还是湿了，双手又沾了些细沙，很是狼狈。
裴隽瑱赶紧拉起她：“没事吧？”
“没事。”周玧拍了拍屁股，赶紧躲进石壁下，裴隽瑱跟着过去，立在她身旁，看着似乎没有停下意思的大雨。
“这里的雨挺多的。”裴隽瑱先开口道。
“是呀，比起正南市，多多了。在那里上了大学，工作两年，那只有夏秋两季雨才有。”
提起大学，裴隽瑱又沉默了。
周玧倒是释然了，见他不说话，她就没再多说，抬眼一个劲瞥着天空，看得眼晕：“还不停。”
“大学时，你送我的书......”
裴隽瑱清晰的声音才刚响起，就被周玧轻易打断：“烧了，是吧？”
“不是，我一直保存着。”他的声音低低的。
“哦，我还以为你烧了呢。”周玧平淡地说。毕竟在书架上并没有看到。不过他现在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
周玧扭头看他，淡笑：“还留着做什么？如果被你以后的老婆看到，或者被我未婚夫知道，不知还会生出什么矛盾。”
“......”
“方晴的确很好看，有刘喜梅的气质，穆虹的精明，还有安心映的聪明，家世又好，还能帮到你。”平静的语气，客观的评价。
没有嫉妒，没有酸楚，就像朋友般推心置腹。
裴隽瑱愕然地看着她，竟然知道刘喜梅。他刚上大学时，同班的一个女生很傲气，不争不抢，到最后成果总是她的，好像带着一股掌控的气质，令人不得不关注。关注之下，发现她的确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令人心神向往。他并没有表白，只是殷勤地帮她解答问题，眼底的光芒骗不了人，也瞒不过她。她很聪明，含蓄地说自己比他大一岁，以姐姐的身份奖励他的帮忙。
后来，刘喜梅跟季秋在一起，一个月后分手，又谈了一个男朋友，毕业后因为找工作也没在一起。
周玧知道她并不奇怪，有阵子他看到她经常和季秋和霍言奚他们在一起玩，定是季秋说的。
自刘喜梅谈新男友后，他就放下了。自己年纪小，永远也改变不了，何必强求。
对于安心映，他时常跟她讨论问题，一样是学霸，虽然没有刘喜梅那样有魅力，微胖，皮肤很白，说话细声细语，跟他却是志同道合的。他跟霍言奚虽然是舍友，因两人学习方式不一样，特长也不一样，没有跟安心映一起讨论问题那般酣畅淋漓。
毕业后去了帝都工作，工作很忙，至今没有男友，当初不少同学还开他俩的玩笑。他也想过，如果他们俩在一起，的确是最适合不过。即使没在一起，或许也会找她那样的，共同进步。
他记得毕业前，安心映曾问他，不是想考帝都的研究所吗，怎么不去了？她还想着两人以后有个照应呢。
那之前，有个男同学石峰想追安心映，被她哭着拒绝。
他笑着摇头，祝她一路顺风。
“安心映？”裴隽瑱惊讶于她知道得如此之多。
周玧微笑，望着不停歇的大雨，手上的桃花被雨丝沾湿，越发娇艳：“嗯，安心映，和你一起上台讲学习经验的那个，唯一的女生。有次在相思湖上嘲笑我是女光棍，语气好酸！”
在这之前，周玧从未想过她会跟裴隽瑱有什么关系，很少看到他们一起，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只是一次，她问裴隽瑱借自行车，裴隽瑱问：“你一个人骑？还带着谁？”
周玧不知道安心映有没有男朋友，裴隽瑱这话倒像试探人家有没有男朋友，不然干嘛问这么细。
裴隽瑱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可是安心映除了学习好，其他的，她并不认为会逊色多少。可是学习上，周玧清楚的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学霸。
就是放弃一切休息时间努力学习，得到的也不过是三等奖学金，人家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
“我跟她没什么。”裴隽瑱轻轻道。
周玧笑了：“谁知道呢，你身边美女如云，我们这一届的女生你差不多都认识全了吧？”她可是记得很清楚，他很受欢迎，他们这一届的女生都跟他说过话。
除了他问她们这一届四班的漂亮女生名字外，还有她第一次认识他时，是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恰巧坐在他座位旁边，于是，她就跟他聊了起来，身边的女生一直悄悄拿胳膊碰她，想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认识归认识，她们或许对他有好感，却没有谁如她这般傻，主动承认喜欢他，最后还失败了。
裴隽瑱观察云淡风轻的周玧，她能轻松说出这些话，是真的不介意了吗？
“没有，在你眼里，我很花心？”他有些生气。是那些女生靠过来的，她们问他问题，他都是乐于解答。知道她们名字，也没什么。
周玧笑着看他，点头：“是，花心。”因为没有碰到对的人，那个肯为了她远离一切异性的人，“或许方晴会让你收心，由花心变成专心。”
虽然方晴不是什么好人，心眼又小，报复心又强，还算计过他，但也不是为了害他，是为了得到。有这份心，也算是爱吧。
夫妻间长久的陪伴会加深感情，他们之间会幸福的。
裴隽瑱看了她半晌，方才转过头去，看着大雨，幽幽道：“所以你最后放弃了。我一直反思那晚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惹你失望，后来想找你问清楚，你却不想再见我。再后来你就找了男朋友。”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委屈。
明明是他表现得那般冷淡，还委屈上了。虽然过了那么久，周玧还是忍不住争辩道：“说话有时言不由衷，可是表情骗不了人。那晚你都不看我。”
裴隽瑱急道：“我那时还没有考研，不想分心。”
又是这个理由，或许是真的吧。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就说个明白，以后彻底断了。
事隔多年，再提起往事，她发现没有那般难以启齿。
周玧笑着看他，平静地说道：“我听说你的一个舍友曾将刘喜梅叫出来，没等开口，就被狠狠拒绝。我想，如果是很喜欢的人，那会是什么心情呢？可能是跑下来的。你再想想，你说了那话有多打击人，后面也不看我，我在想，我有那么惹人讨厌吗？其实，我还想过，如果答案是我想要的，暑假我不回去也行。”
她自嘲笑笑，果然她想得很好，现实却很冷酷。
裴隽瑱眼里升起一抹异样的光芒，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话说开了，他也不再隐瞒：“是，那时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我一心想摆脱家里，必须考研，所以没有其他想法。后来看到你上课睡觉，路上遇到没有笑容，食堂上咳个不停，我那时觉得很难受，可是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这个周玧自然知道。
上课睡觉是周玧上了大学后才有的，她也不知怎的，一上专业课就犯瞌睡，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比如老师讲到哪一页，结果是如何得出的，她都会看懂书后继续睡。在他眼里，是自己厌学，放弃考研了吧。
没有笑容，那是她长期的抑郁，即使找了新男友，伤痛犹在，没有那么快好。
至于咳嗽，倒不是她病了。是她跟唐邵雍打饭吃时，猛然看到他独自一人在不远处吃，她一时呛住，越不想被他看到，想努力憋着，可咳得更厉害，唐邵雍不停替她拍背。
周玧忽觉得很嘲讽。
为你痴为你狂，却不珍惜，等到放弃时，方觉得追悔莫及。
裴隽瑱淡淡道：“你对我真的狠心。”
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在他认识那么多的女生里，活泼的，漂亮的，有气质的，性格火爆的，没有人如她这般很笨，很傻，却能带给他痛的感觉，走进他的心里。
可就在他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她早已转身，投入另一个怀抱，不给他后悔的机会。
这是不是倒打一耙？
周玧笑问：“怎么狠心？”她不过是对自己狠心，他不喜欢她，又何谈狠心。
裴隽瑱看着她：“你找了个男朋友走了，留下别人难受。”
周玧歪着头，好笑道：“你难受？难受的是我吧。最先放弃的人最痛苦，因为要陷在纠结的抉择中，那一步一旦做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勇气没有鼓舞是会耗完的。”
“那他呢？为什么是他？”
周玧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是谁？季秋，还是霍言奚？如果是他们其中的谁，难堪的不是你吗？”
玩笑过后，周玧肃穆道：“恰当的时机，恰当的人。他很温柔，很体贴，跟他在一起，很轻松自在。”
不像跟他，精神紧绷，还老是出糗，令她沮丧。
大雨终于渐渐小了，周玧走了出去，回头：“好了，现在再没有什么心结，很轻松。一切都是我强求，我们不适合，才各自有新的陪伴的人。”
绵绵雨丝中，裴隽瑱并没有动，深深看着她，忽然道：“你可以拜葛大师为老师，我不在裴家，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周玧眨巴眼睛：“你不在裴家？”
“嗯，我想再去其他家研究所试试。”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的打算，不是通过别人，可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大学时，他告诉穆虹自己的规划，虽然是聊天时随意说的，也是考虑她们俩是舍友，她们之间会传达。他为了考研，决定大学期间不谈女朋友，不止是不想分心，还有很大的原因是情侣大学找工作后都分了手，既然没有结果，何必浪费时间耽误自己的前程。
周玧点头：“你做事专注，适合研究所。”
裴隽瑱笑笑，只是这笑容里含着淡淡的忧伤。
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爷爷不会同意，妈妈不会同意。相反，如果他们知道，定会动用裴家的力量阻拦。至于方晴，他不在裴家，她会放弃的吧。
挂断电话，周玧忍不住向大家公布这个好消息：“刚护士给我来电话，唐邵雍醒了。”
“真是太好了！”小乔高兴道。
“醒了好。”
“太好了！”
好的消息自然会将开心渲染给大家，接着周玧又看向裴隽瑱，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他醒了。”
“恭喜你呀！”裴隽瑱语气略微淡了些。
秦炎大方道：“给你放一天假，回去看看吧。”
“多谢老板，你真帅。”抑制不住开心的周玧头一回夸奖老板，秦炎明知道自己皱纹不少，帅气早已不复当年，听了这话还是高兴。
“去吧，再送送裴先生。”
裴隽瑱没说话。
周玧心情很好，也不计较：“好啊。”
拿上外套，走出柜台，朝同事们摆手，跟裴隽瑱一起出了门。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走路都轻快了。裴隽瑱苦笑，唐邵雍醒了，过不了多久，就结婚了吧。而他也会遵从家里的安排，跟方晴结婚。
今天这么一离开，再见就真的只能做路人，走在各自的路上。
回想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带来的都是伤害和逃离。
时值初春，天气放暖，只有阴寒处尚留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他们出了店，一时没搭上车。两人散步似的爬上高路，拐了个弯，上了桥，过了桥就是香红山。
周玧在前轻快走着，裴隽瑱步伐稳健，略微拉后。
如同大学时，那晚，他们回来时的场景，一前一后，不过是调换了位置。
回头望着裴隽瑱若有所思的表情，周玧大声叫道：“怎么走得那么慢，我记得你的腿比我长。”
这回不会说错话了。
那晚，两人都说了什么话，她没忘记。
他说：“我棋下到一半呢。”
她说：“我快跟你一样高了。”
明明是想说闲话套近乎，那天，她穿着鞋跟很高，可说出来后，似有说他矮的嫌疑，还懊恼了半天。
裴隽瑱指着前面的山：“你要去医院，从山上走近些，这时间，路上堵得很。”
“我送你先去车站吧？”周玧提议道。反正唐邵雍已经醒了，晚一点去也没关系。再说，他送过她，礼尚往来。
他淡淡笑了：“去车站也堵车。”
周玧望着那山，其实不高，爬山的话也得一个小时吧，还不如搭车。不过这时节，山上的山桃花都开了，风景很美，她先去探探路，过两天可以带唐邵雍来赏景也不错。
“那走吧。”周玧痛快答应了。
两人走过桥，来到山脚下，有顺着石阶往上爬。其间并没有说什么话，除了能听到彼此的喘气声，还有裴隽瑱时不时等她一会儿，等她赶上再往上走。
这坡并不陡，周玧已经累得开始冒汗。
裴隽瑱走得轻松些，不过额间的簿汗也出来了，发着晶莹的光芒。
在粉白的山桃花映衬下，格外明媚。
“我去采些花，放在桌前，说不定会好得快些。”周玧说着，朝着开得最繁盛的地方走去。
“你对他真好。”裴隽瑱一时感慨。
为什么偏对我就这么狠心？他没有说出来。
“嗯，我对家人都很好的。”周玧随口说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家人，结了婚就是家人。
裴隽瑱来到峰顶，俯视整个城市，尽在眼底。
这个城市很美，山花浪漫，水清见底，街道被粉色渲染点缀，很有浪漫气息。这里才是适合生活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生活一定很幸福，而他去要跟家里人明争暗斗，没有停歇。
“轰隆”一声雷响，方才还是大好天气，转眼就阴上来，没等周玧回来，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
其他的游客早就跑到其他地方躲雨去了，裴隽瑱脱下外套，盖在头上，朝着周玧离开的方向找去。
“周玧。”
一声声呼喊，被雨声覆盖了不少，始终没有回音。
忽然他看到周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地面，就连他喊她都不敢回头，一张脸上充满了害怕。
他走得近了，方看到地上的绿色蜥蜴，那只蜥蜴正对着她，一动不动。
一人一蜥蜴形成对峙之势。
裴隽瑱看笑了，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你怕它？”
“嗯，绿色的，跟蛇很像。”她也最怕蛇了，连声音都被吓得软了几分。
裴隽瑱捡起一根棍子，敲了敲它身边的地面，那只蜥蜴马上扭动身子，钻进草丛中。
周玧松了口气，擦了一下雨水，不想脚下一滑，双手赶紧撑地，好在下面是碎石，可周玧的裤子还是湿了，双手又沾了些细沙，很是狼狈。
裴隽瑱赶紧拉起她：“没事吧？”
“没事。”周玧拍了拍屁股，赶紧躲进石壁下，裴隽瑱跟着过去，立在她身旁，看着似乎没有停下意思的大雨。
“这里的雨挺多的。”裴隽瑱先开口道。
“是呀，比起正南市，多多了。在那里上了大学，工作两年，那只有夏秋两季雨才有。”
提起大学，裴隽瑱又沉默了。
周玧倒是释然了，见他不说话，她就没再多说，抬眼一个劲瞥着天空，看得眼晕：“还不停。”
“大学时，你送我的书......”
裴隽瑱清晰的声音才刚响起，就被周玧轻易打断：“烧了，是吧？”
“不是，我一直保存着。”他的声音低低的。
“哦，我还以为你烧了呢。”周玧平淡地说。毕竟在书架上并没有看到。不过他现在提起，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
周玧扭头看他，淡笑：“还留着做什么？如果被你以后的老婆看到，或者被我未婚夫知道，不知还会生出什么矛盾。”
“......”
“方晴的确很好看，有刘喜梅的气质，穆虹的精明，还有安心映的聪明，家世又好，还能帮到你。”平静的语气，客观的评价。
没有嫉妒，没有酸楚，就像朋友般推心置腹。
裴隽瑱愕然地看着她，竟然知道刘喜梅。他刚上大学时，同班的一个女生很傲气，不争不抢，到最后成果总是她的，好像带着一股掌控的气质，令人不得不关注。关注之下，发现她的确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令人心神向往。他并没有表白，只是殷勤地帮她解答问题，眼底的光芒骗不了人，也瞒不过她。她很聪明，含蓄地说自己比他大一岁，以姐姐的身份奖励他的帮忙。
后来，刘喜梅跟季秋在一起，一个月后分手，又谈了一个男朋友，毕业后因为找工作也没在一起。
周玧知道她并不奇怪，有阵子他看到她经常和季秋和霍言奚他们在一起玩，定是季秋说的。
自刘喜梅谈新男友后，他就放下了。自己年纪小，永远也改变不了，何必强求。
对于安心映，他时常跟她讨论问题，一样是学霸，虽然没有刘喜梅那样有魅力，微胖，皮肤很白，说话细声细语，跟他却是志同道合的。他跟霍言奚虽然是舍友，因两人学习方式不一样，特长也不一样，没有跟安心映一起讨论问题那般酣畅淋漓。
毕业后去了帝都工作，工作很忙，至今没有男友，当初不少同学还开他俩的玩笑。他也想过，如果他们俩在一起，的确是最适合不过。即使没在一起，或许也会找她那样的，共同进步。
他记得毕业前，安心映曾问他，不是想考帝都的研究所吗，怎么不去了？她还想着两人以后有个照应呢。
那之前，有个男同学石峰想追安心映，被她哭着拒绝。
他笑着摇头，祝她一路顺风。
“安心映？”裴隽瑱惊讶于她知道得如此之多。
周玧微笑，望着不停歇的大雨，手上的桃花被雨丝沾湿，越发娇艳：“嗯，安心映，和你一起上台讲学习经验的那个，唯一的女生。有次在相思湖上嘲笑我是女光棍，语气好酸！”
在这之前，周玧从未想过她会跟裴隽瑱有什么关系，很少看到他们一起，也从未听说过什么，只是一次，她问裴隽瑱借自行车，裴隽瑱问：“你一个人骑？还带着谁？”
周玧不知道安心映有没有男朋友，裴隽瑱这话倒像试探人家有没有男朋友，不然干嘛问这么细。
裴隽瑱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可是安心映除了学习好，其他的，她并不认为会逊色多少。可是学习上，周玧清楚的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学霸。
就是放弃一切休息时间努力学习，得到的也不过是三等奖学金，人家年年都是一等奖学金。
“我跟她没什么。”裴隽瑱轻轻道。
周玧笑了：“谁知道呢，你身边美女如云，我们这一届的女生你差不多都认识全了吧？”她可是记得很清楚，他很受欢迎，他们这一届的女生都跟他说过话。
除了他问她们这一届四班的漂亮女生名字外，还有她第一次认识他时，是和另一个女生一起，恰巧坐在他座位旁边，于是，她就跟他聊了起来，身边的女生一直悄悄拿胳膊碰她，想知道他的名字。
不过认识归认识，她们或许对他有好感，却没有谁如她这般傻，主动承认喜欢他，最后还失败了。
裴隽瑱观察云淡风轻的周玧，她能轻松说出这些话，是真的不介意了吗？
“没有，在你眼里，我很花心？”他有些生气。是那些女生靠过来的，她们问他问题，他都是乐于解答。知道她们名字，也没什么。
周玧笑着看他，点头：“是，花心。”因为没有碰到对的人，那个肯为了她远离一切异性的人，“或许方晴会让你收心，由花心变成专心。”
虽然方晴不是什么好人，心眼又小，报复心又强，还算计过他，但也不是为了害他，是为了得到。有这份心，也算是爱吧。
夫妻间长久的陪伴会加深感情，他们之间会幸福的。
裴隽瑱看了她半晌，方才转过头去，看着大雨，幽幽道：“所以你最后放弃了。我一直反思那晚我说了什么过分的话惹你失望，后来想找你问清楚，你却不想再见我。再后来你就找了男朋友。”说到最后，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委屈。
明明是他表现得那般冷淡，还委屈上了。虽然过了那么久，周玧还是忍不住争辩道：“说话有时言不由衷，可是表情骗不了人。那晚你都不看我。”
裴隽瑱急道：“我那时还没有考研，不想分心。”
又是这个理由，或许是真的吧。
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索性就说个明白，以后彻底断了。
事隔多年，再提起往事，她发现没有那般难以启齿。
周玧笑着看他，平静地说道：“我听说你的一个舍友曾将刘喜梅叫出来，没等开口，就被狠狠拒绝。我想，如果是很喜欢的人，那会是什么心情呢？可能是跑下来的。你再想想，你说了那话有多打击人，后面也不看我，我在想，我有那么惹人讨厌吗？其实，我还想过，如果答案是我想要的，暑假我不回去也行。”
她自嘲笑笑，果然她想得很好，现实却很冷酷。
裴隽瑱眼里升起一抹异样的光芒，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话说开了，他也不再隐瞒：“是，那时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我一心想摆脱家里，必须考研，所以没有其他想法。后来看到你上课睡觉，路上遇到没有笑容，食堂上咳个不停，我那时觉得很难受，可是你已经跟他在一起了。”
这个周玧自然知道。
上课睡觉是周玧上了大学后才有的，她也不知怎的，一上专业课就犯瞌睡，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比如老师讲到哪一页，结果是如何得出的，她都会看懂书后继续睡。在他眼里，是自己厌学，放弃考研了吧。
没有笑容，那是她长期的抑郁，即使找了新男友，伤痛犹在，没有那么快好。
至于咳嗽，倒不是她病了。是她跟唐邵雍打饭吃时，猛然看到他独自一人在不远处吃，她一时呛住，越不想被他看到，想努力憋着，可咳得更厉害，唐邵雍不停替她拍背。
周玧忽觉得很嘲讽。
为你痴为你狂，却不珍惜，等到放弃时，方觉得追悔莫及。
裴隽瑱淡淡道：“你对我真的狠心。”
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在他认识那么多的女生里，活泼的，漂亮的，有气质的，性格火爆的，没有人如她这般很笨，很傻，却能带给他痛的感觉，走进他的心里。
可就在他认清自己的心意时，她早已转身，投入另一个怀抱，不给他后悔的机会。
这是不是倒打一耙？
周玧笑问：“怎么狠心？”她不过是对自己狠心，他不喜欢她，又何谈狠心。
裴隽瑱看着她：“你找了个男朋友走了，留下别人难受。”
周玧歪着头，好笑道：“你难受？难受的是我吧。最先放弃的人最痛苦，因为要陷在纠结的抉择中，那一步一旦做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勇气没有鼓舞是会耗完的。”
“那他呢？为什么是他？”
周玧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是谁？季秋，还是霍言奚？如果是他们其中的谁，难堪的不是你吗？”
玩笑过后，周玧肃穆道：“恰当的时机，恰当的人。他很温柔，很体贴，跟他在一起，很轻松自在。”
不像跟他，精神紧绷，还老是出糗，令她沮丧。
大雨终于渐渐小了，周玧走了出去，回头：“好了，现在再没有什么心结，很轻松。一切都是我强求，我们不适合，才各自有新的陪伴的人。”
绵绵雨丝中，裴隽瑱并没有动，深深看着她，忽然道：“你可以拜葛大师为老师，我不在裴家，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周玧眨巴眼睛：“你不在裴家？”
“嗯，我想再去其他家研究所试试。”
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自己的打算，不是通过别人，可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大学时，他告诉穆虹自己的规划，虽然是聊天时随意说的，也是考虑她们俩是舍友，她们之间会传达。他为了考研，决定大学期间不谈女朋友，不止是不想分心，还有很大的原因是情侣大学找工作后都分了手，既然没有结果，何必浪费时间耽误自己的前程。
周玧点头：“你做事专注，适合研究所。”
裴隽瑱笑笑，只是这笑容里含着淡淡的忧伤。
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爷爷不会同意，妈妈不会同意。相反，如果他们知道，定会动用裴家的力量阻拦。至于方晴，他不在裴家，她会放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