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如约而至,宋念白甚至没能幸运的和迟北故分到同一个教学楼,学校分批次的把学生送到考点,因为不在同一个教学楼,宋念白没能和迟北故坐上同一辆车。

    提及高考送行那似乎是一件很拉风的事,前面有警车开路,所有的公交车全部绕行,周围一直吵闹的工厂也都在今天都熄了火,中途有几辆考车和她们擦肩而过,俩辆车上的人兴奋的朝着对方招手大声的喊着金榜题名,明明大家即将成为考场上的对手如今却也彼此祝福着。

    甚至在俩辆车相擦时有人伸出手朝着另一辆车里的人碰拳,混乱之中还有人往车里丢了几颗糖和几枝花进来。

    从下车进入考点一直有热情的志愿者问学生有没有吃早饭,往学生手上塞面包和水,宋念白跟着同考场的同学穿过一众在外送行的家长在最后进考场时往后望了一眼。

    意料之中没看见迟北故。

    宋念白顿了一下低下头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准考证和笔有没有带好然后进了考场。

    往后的几天几乎都很顺利,只是宋念白再也没见过迟北故,按理来说即使不在同一考场但在同一酒店应该还是会遇见的,但偏偏从那次离校后不管宋念白怎么制造偶遇她们都没碰过面。

    或许是真的没缘分了,宋念白想。

    另一处安静的病房里摆着一张桌子,少年穿着病号服坐在桌子前,桌前是窗,窗外被太阳照的发亮的树叶跟着几缕风轻轻晃动俩下,阳光透过白色的窗帘投入病房,空调还在细细的往里放着冷风。

    病房收拾的很整洁,被子整齐的叠放在床上,白色的枕头旁放着一叠已经不知道翻过多少次的试卷,床头柜上摆着一枝向日葵——那是顾诗今早特意去花店买的,象征一举夺魁。

    病房里安静的只有试卷翻页的声音,医院走廊外也没有人员走动的声音,只有偶尔从走廊深处传出来的几声医疗机器响动的声音。

    俩个监考官看了一眼桌前挂着吊针还在写试卷的少年叹了一口气。

    在下层楼的顾诗和迟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着急的看着手机。

    迟为轻轻拍了下顾诗的肩:“别担心,昨天下午情况不是就已经稳定下来了吗,今早你也看见了他挺好的。”

    顾诗闭着眼睛往迟为怀里凑声音还有些哭过的沙哑:“怎么办啊迟为,我的儿子……怎么办啊。”

    迟为眨眨眼把眼里的泪花压下去紧紧的把顾诗搂在怀里。

    顾诗有些发抖脑海止不住的回忆起那晚的画面。

    迟北故中午回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一切都像以前一样照常进行着,直到半夜顾诗内心忽然有些慌得厉害起床去敲迟北故的房门,迟北故睡眠一向浅按理来说只要听见敲门声马上就能醒,但这次顾诗敲了几下里面都没人应声,顾诗颤抖着手给迟北故打电话也只能听见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却依旧没有走动的声响。

    顾诗的心一坠颤着声音把迟为叫醒又颤着手去找钥匙。

    开门看清房内状况的那一瞬间顾诗的心脏几乎是停跳了一瞬,少年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原本蓝色的枕头晕染上一大片的血迹,少年呼吸微弱早已经没了意识陷入昏迷。

    她已不太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只依稀想起天晚上别墅里灯火通明,救护车的急救声不绝于耳,她被人死死搂在怀里,眼前模糊一片。

    然后好像就是好几个小时的抢救,急救室门口亮着的红色抢救中三个字亮的刺眼,冰冷运转着的机器时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滴滴声。

    迟北故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试卷后放下笔轻轻拨弄了下鼻下的吸氧管,他在心里大概给宋念白估了个分数,抬起头看了眼窗外的榕树,阳光正烈,他有些冷。

    迟北故伸手碰了碰照进来的阳光,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迟北故的脸色比以前更白了些,瘦白的手腕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突显出几分病态感,像细小的树枝轻轻一掰就能被折断。

    他忽然有些困,脑袋也有些昏沉,迷迷糊糊间他又看到了那个巷子,少女给对方撑着伞然后递了一个馒头。

    那一刻他又一次清晰的意识到一件事

    宋念白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的交际在他们离校那天彻底结束了。

    宋念白的人生刚刚开始,迟北故的人生已经结束。

    好像不止是宋念白,于朝和陈安也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的人生都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走到了故事的结尾。

    以十八岁,不,如果他能幸运一点活到六月三十日那就是以十九岁为结尾的结尾。

    六月三十日,还有二十二天,迟北故闭上了眼感受着明明被阳光照耀却毫无感觉的手。

    很难很难,他的故事……大概会以十八岁为结尾。

    大家总是提着高考之后要去做什么要去做什么,可真的高考结束那个上午大家都异常平静,只是在中午回家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用节省着吃饭的时间去背书了,才恍然觉得一切真的都已经结束了。

    宋念白收拾着面前的书桌,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手机界面弹出来了20级4班的语音通话界面。

    电话接通,于朝的声音最先传了出来。

    “我们今天去玩呗!”

    陆允允略带激动的声音传了出来“去哪去哪?”

    由于通话人数太多的原因通话声有些杂乱,赵成敛像是对着手机话筒大吼了一声,声音震的人耳膜疼。

    “我他妈的快半年没出过门了,我他妈的终于解放了。”

    电话里忽然传来滋滋的电流声,林星有些细小的询问声传了出来

    “拜拜去吗?拜拜去我就去。”

    一直没出声的宋念白看了一眼书桌上已经堆好的书轻轻应了声“去”

    “我们去哪里玩?”于朝有些兴奋的提着建议,“我家附近新开了家游乐场,我们去哪里玩行吗?”

    电话里突然传来俩声林枫的傻笑

    “我就不去了,我想和女朋友出去玩。”

    电话里寂静了一秒默契的传出一片打趣的“呦呦呦”

    迟北故干净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下次请你们看电影。”

    宋念白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眼睛缓缓的眨了一下没说话,等到电话挂断,宋念白才慢吞吞的把视线从手机移向衣柜。

    在高考的摧残下,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半年多没出过门了,这次于朝的提议一出来大家都答应的干脆,除了几个要陪女朋友和几个有事的没来,其余的人几乎都到齐了了。

    宋念白换了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衬衫,穿着牛仔阔腿裤,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松下来重新扎了个高马尾。

    宋念白刚到游乐园门口,等在原地张望的陆允允冲过去就搂住了宋念白的手臂。

    “拜拜,你真的好漂亮。”

    宋念白本身就白,把头发梳起来扎成高马尾衬的人更青春了几分,不是一眼就让人心动的长相,但多看俩眼会让人觉得很漂亮很舒服,再加上穿了三年的校服,突然换上了别的衣服打破了长久来的印象更让人觉得新奇。

    宋念白笑了声,“哪里漂亮啦,咱们允允才是最漂亮的。”

    陆允允脸红了一瞬,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在了宋念白颈窝上。

    宋念白视线一转看向了在旁边看着她的林星,对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及膝长裙,头发乖顺的披着,平时有些白的唇上多了些红色,颈间戴了一条银色项链,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手提包,笑眯眯看着她。

    宋念白朝着林星眨了眨眼:“星星今天也特别好看。”

    少年是脱缰的野马,刚高考完的少年更是,刚进入游乐场大家还有些放不开,逛着逛着就开始兴奋起来,赵成敛更是放话,要把各种刺激的游戏项目都玩个遍。

    热闹的摊贩穿梭在游乐场之间,各种杂乱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没一会宋念白的手上就多了好几样东西,在陆允允把糖葫芦塞进她手里时她才笑着问:“你是怕我吃不饱吗?”

    陆允允要买棉花糖的手一顿,看了看宋念白手上的东西

    一份狼牙土豆,三个红豆饼,一份凉面,一根烤肠,一杯奶茶,一袋樱桃,一串糖葫芦

    emmmm......

    陆允允战术性的沉默了几秒,歇下了想买棉花糖的心思,转身又要去旁边的摊铺上买手链。

    宋念白哭笑不得的拦住陆允允:“我们先去把吃的东西带给于朝他们好不好?”

    陆允允不太愿意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从宋念白手里接过一部分吃的,宋念白转身离开的动作一顿,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卖气球的小摊上。

    没停几秒宋念白收回了目光带着陆允允找到了在跳楼机上尖叫的一群人,陆允允将买的东西发给他们然后又跟着她们去玩大摆锤去了。

    宋念白安静的站在原地看陆允允在大摆锤上给她比心,她刚要开口让陆允允注意安全忽然感觉自己的裤脚被人扯了扯,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下传来

    “姐姐”

    宋念白低下头,一个男孩正眨着萌萌的大眼睛仰视着她,宋念白蹲下身让自己与小孩的视线齐平。

    她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小朋友,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男孩摇了摇头,举了举手中牵着的气球,又将右手中的东西递过去

    “姐姐我想和你换。”

    宋念白仰着头看了一眼男孩手中的气球,透明的氢气球表面画着一个超大的粉红色爱心,里装着几根白色羽毛。

    是那个她看了很久的气球。

    宋念白又低下头看了一眼男孩右手中握着的东西。

    四叶的苜蓿草。

    宋念白歪着头装出思索的样子:“那你想换什么呢?”

    男孩伸手的指了指她头上戴的发箍,然后又乖乖地看着宋念白。

    那是刚刚之前进游乐场时她陪陆允允买的,陆允允挑了一个白色的兔子耳朵发,她拿了一个红色的鹿角发箍。

    宋念白状似苦恼的看着男孩

    “可是俩个换一个好像很不公平哎。”

    男孩迷茫的看着她,紧接着他看见对方将头上的发箍取了下来递给了他,男孩还没来得及接过对方又从左手手腕上取下一个菩提手串。

    宋念白将发箍戴到男孩头上,又把手串带到了男孩的手腕上:“俩样东西换俩样东西吧,发箍换气球菩提手串是我盘了三年多的,和你换四叶草。”

    男孩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没拒绝一字一句的道:“谢谢姐姐。”

    宋念白理了理男孩衣角,“快回去找家长。”

    男孩将手中的苜宿草和气球递到了宋念白身前,将气球轻轻的绑在宋念白手腕上,朝宋念白挥了挥手,蹬着小短腿跑远了。

    “念白我给你讲……”

    刚从大摆锤上下来的陆允允勾住宋念白的脖子刚想说飞车挺好玩就被宋念白手上的苜宿草惊了一下

    “四叶的苜宿草哎,你那来的?”

    宋念白晃了晃手腕上的绳子,半空中的气球随着线的牵动晃了俩下。

    “刚刚一个小朋友和我换的。”

    陆允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四叶的苜宿草代表了好运是个好兆头,你一定能考上厦大。”

    宋念白被陆允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说法好笑了一下,还是顺着对方的话说:“嗯,一定能考上,我们都能考上。”

    等脱缰少年放肆的玩完,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们聚在一起坐了一轮摩天轮然后给彼此道了别回了家。

    宋念白把气球栓在了书桌前,还没来的及把苜宿草放入书内,寂静的黑夜中忽然炸开了一朵烟花,紧接着一声一声的烟花声在空中迸发。

    绚烂的烟花绽放在空中,烟花投放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大片区域。

    这些年来空气质量下降,烟花管控严重,最简单的鞭炮都已经被禁止燃放了,烟花一类的东西更是想都不要想,不说放,连买都买不到。

    宋念白听到第一声炸响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直到接二连三的炸响响起她才从记忆中搜索出这种声音代表什么。

    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宋念白就已经站在书桌旁往外望了。

    太阳早已完全落下小区里零零星星的亮着几盏灯,在那一片只能看见树木的山林上空爆发出了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一颗又一颗未绽放的烟花从烟花盒里冲出然后奔向天空,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在空中响起,杂色的烟花争先绽放在黑夜这块纯色背景板中。

    烟花一桶一桶的接着放,放在桌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宋念白看了一眼烟花转身接起了电话。

    “允允?”

    电话那头依旧安静着没说话

    “允允?”

    宋念白应了一声拿着手机走到床边

    “拜拜,我害怕。”

    宋念白顿了一下,“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陆允允轻轻吸了吸鼻子,“你家楼下。”

    宋念白没挂断电话直接拿着手机冲下了楼,在以前站着迟北故的那根路杆下陆允允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蹲在了那里。

    昏黄的路灯把人影拉的很长,烟花的爆炸声依旧在响个不停,像是铆足了劲要放个够。

    宋念白跑到陆允允身旁蹲下轻轻的把对方搂进怀里,陆允允本来还没打算哭听着抱着她的宋念白有些急的喘气声突然就绷不住了抽噎着声音问宋念白

    “拜拜,怎么办啊?”

    宋念边拍着陆允允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对方

    “怎么了?”

    陆允允哭的声音大了些,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害怕自己考不上。”

    宋念白叹了口气:“怎么会考不上呢,我们都会考上的啊。”

    陆允允断断续续的和宋念白说着话

    “拜拜,我不想留在这里结婚,我不想。”

    宋念白一下一下的拍着对方的背听着对方慢吞吞的说,然后把对方带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先醒的是她,为了陆允允起床能直接吃到早饭,宋念白下楼去买了她一直念叨说好吃的包子,她刚带着东西走进小区还没来得及上楼忽然被人叫住了。

    “念白,高考完啦?”

    宋念白走到旁边扶着张老太乖乖的应着声,“考完啦,昨天刚考完。”

    张老太挥挥手,“你快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坐在旁边聊天的人一脸稀奇的和旁边的人八卦:“哎,你看见昨天晚上的烟花了吗?”

    旁边被她推搡的人点点头:“看到了啊,真好看,要花不少钱吧?不过都好久没看见过烟花了。”

    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传进宋念白耳朵里

    “放了十几桶呢,可不是得花不少钱。”

    张老太听见那边的聊天声也笑着问宋念白看没看见昨天晚上的烟花。

    “看到了,超级漂亮的。”

    张老太不知怎的被这句话逗的哈哈大笑,宋念白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陆允允醒来不见她着急的问她去了哪里。

    为了防止对方找不到她乱跑宋念白给张老太道了别约好下一次去看她后拿着早餐上楼找陆允允去了。

    旁边一位织毛线的阿姨突然插话:“哎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那烟花是在那边那座山上放的,六千多块钱一桶,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买的。”

    “山上放的啊?那边的路是没通车的,把烟花一桶一桶的从山下搬到山上啊?要走好几里的路的哇!”

    “可不是,买了十五桶,放了十三桶,留了一桶没搬,还有一桶没放。”

    “这个我知道,听说是那个男的把十四桶搬上去之后一桶一桶的放,放到十三桶的时候那男的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放了,卖烟花的老板见第二天中午了都还有一桶没搬,就去山上看了眼,结果看见那男的抱着一桶没放的烟花昏过去了,后来是老板叫的救护车把那男的送到医院去了。”

    “可不得晕,那烟花少说也得好几斤,山路又不好走,还那么远又是上山又是下山谁遭得住啊他还搬了十几桶上去,少说得走二十几公里的路吧,天气还这么热,谁经得起这么折腾啊?!”

    “听说那男的穿的衬衫全湿了,衣服裤子上都是泥,现在还在医院住着呢!”

    “害真是遭罪啊,这是干什么啊?”

    “你们是不知道,我听那老板打电话回来说那人估计活不了多久了,本来就快死了还这么折腾。”

    “何苦啊,一场烟花而已。”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论着昨晚的事,说着值得或是不值得,故事里的主人公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他只是静静的看完了那场烟花,然后最后一次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为那个女孩圆了一场又一场的梦。

    宋念白呢?她当然也看见了那场烟花,可她太有自知之明了,而迟北故又恰好藏得太好。

    其余的呢?没有人去猜想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不是过节的日子里会出现那么多烟花,他们只是惊奇地看完了那场烟花,也看完了一场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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