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业没多久就碰上衙役,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我……我是……”余静昭犹犹豫豫地从人群中扭身而出,心存顾虑地走到两衙役跟前。

    “有人报官说你家糕点有问题,跟我们走一趟吧。”

    余静昭心头一惊,不禁步步后退:“我们的糕点怎会出问题?”

    可那衙役却毫无放她一马的意思,径直几步迈到她跟前,将她一把抓住:“到公堂上再解释吧!”

    此情此景之下,余静昭确实也不好反抗,只能生生被两个衙役押走。

    萧四本想跟上,却被另一衙役拦了下来:“衙门只要她一个,你们就在此待着。”

    这下,他们也只好原地待命了。

    时裕看出了萧四的慌张,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别太忧心了。”

    萧四看了他一眼,目光继续追随余静昭的背影远去。

    实际上,余静昭既没有被五花大绑着去,也没有被衙役刻意压制着去,但萧四心中却不明来由地升起一股不详之感。

    “散了吧散了吧!还做不做生意了?东家不会有事的!”时裕转身就朝铺子里喊着,招呼店内伙计继续干活。

    于是,众人陆陆续续地再度捡起手上的活儿来。

    走在路上,余静昭的耳畔响起路人间的闲话:

    “这不是谭记糕点铺的东家吗?”

    “听说她得罪了韩家啊!”

    “为何?”

    “据说是下了药!”

    “什么?我之前也买过她家糕点,不会我也出毛病了吧?”

    “……”

    伴着闲言碎语,余静昭被两位衙役领到了衙门大堂,在一阵水火棍的敲击声下,她径直跪了下来。

    随后,县官慢慢悠悠地迈方步走到了案桌旁,端端正正地坐下。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就质问余静昭道:“余氏,你可知罪?”

    余静昭立马叩拜:“民女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你昨日可是卖了糕点给韩家去?”

    “回大人,是的。”

    “好!”县官音量陡然升高,“那你且说说,为何要在糕点里下药,叫他韩家来客齐齐泻肚!”

    什么?糕点有问题?还让他们拉肚子了?怎会?这糕点都是她亲自盯着做的,不应出事啊!

    “我……我们没有……”余静昭连连致否,一时慌了神。

    “韩家的状纸都送到堂上来了!你还觉得他们污蔑你不成?”县官的眉眼浮现出一股威严之气,生怕下一刻就要将余静昭生生吃掉。

    “回大人!昨日送去韩家的糕点我们都有查验,并无任何问题,您自可去我们后厨核验糕粉和食材。”

    “哼!”县官的牙中呲出一声不屑,“你当本官不知你的小伎俩?你自可以不在后厨食材里下药,但却在制成的糕点里下!”

    “大人我没有!”

    “大胆!你家糕点出事本官自是先找了药师核验的,正是发现了药粉才将你押来,你还当本官随意决断吗!”

    “大人,民女从未干过!”

    “还敢狡辩!来人,用刑!”县官勃然大怒,甩起袖子就从符筒里抓起一则刑罚符就向地上扔去。

    两名衙役立刻应命,将余静昭按在一旁的矮凳上,把她的手指被强行放在一块狭窄的木板上。

    刑具由两块木板组成,底部一块固定,上面的木板中间有一个孔,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手指。

    当上面的木板被另一根横木穿过并旋转时,下面的木板会逐渐上升,从而对手指施加压力。

    随着衙役转动木柄,余静昭的手指被紧紧压住,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试图忍住疼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压指带来的痛楚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公堂上的旁观者有的露出不忍之色,有的则是面无表情,似乎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

    最终,县官示意停止行刑。

    余静昭的身体瘫软如泥,她的手指在压指刑具的折磨下已失去了知觉。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汗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沾湿了她的衣衫。痛苦让她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已经无法感知周遭的一切。

    这下,余静昭更是再无气力加以辩驳,纵使她再如何自证,县官都会找其他证据让她认下罪去。

    县官看着余静昭这副模样,心中或许有些满意,认为终于打破了这位女子的沉默。

    他示意书吏准备好认罪的状纸,然后对衙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余静昭的手抬起来画押。

    两名衙役上前,一左一右地架起余静昭的胳膊,强行将她的手按在了状纸上。

    余静昭的手腕无力地垂落,她虚弱地挣扎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被人听见:“大人,民女无罪……”

    但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无法传出公堂。

    县官不耐烦地再次挥了挥手,示意衙役继续。

    衙役中的一个拿起笔,笨拙地握起余静昭颤抖的手指,蘸上朱砂墨水,强行在状纸上按下了一个模糊的手印。

    “押下去,择日处以极刑!”县官宣布着,书吏在一旁记录下了这一切。

    随后,公堂上的旁观者开始散去,只不过,他们的谈资中倒是多了一桩判决的故事。

    而迟迟等不到余静昭归来的萧四,早已在铺子里乱了心神,他的眼神总是时不时往门外瞟去,却始终不见其身影。

    这时,一小厮突然冲进店门,扒着门框气喘吁吁地喊道:“不……不好了!东家被……被他们压进大牢去了!”

    “什么!”众人齐刷刷地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萧四更是难掩心急之情,两步上前就抓住那小厮质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他们说……说东家她……她在昨日给韩家的糕点里……下了药……”马不停蹄跑来报信的小厮是片刻都没能歇息,这会儿依然喘不过气来。

    “下药?”

    “对!我在公堂外面听得真真切切!东家还被用了刑!那指头都被压得不成样子,血肉模糊的……哦对!我还听见县官说,要择日处以极刑!”

    萧四听后,不自觉皱起了鼻。

    看来,不仅是余静昭对此一头雾水,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番说辞,议论之声纷纷响起。

    “荒唐至极!我要去看看!”萧四再难耐心中的焦急,顾不得他人阻拦就要向门外冲去。

    但好在安如尘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将他一把推回了铺子内。

    安如尘启齿发问:“你去?你去又能如何?”

    “她不能平白无故受冤屈!”

    萧四话音刚落,铺子外忽然就飘来了一朵云,将这初冬时节仅剩的温度遮了干净。

    天空霎时就阴了下来。

    安如尘咂嘴一声,步步紧逼而来:“是,在场之人谁人不知她余静昭是被冤枉的?但你要知道,冤枉她之人可是韩家,是韩家压着县官,县官又扣着她,一环连一环,谁敢去拦?”

    “所以呢?”萧四的眼神也露出了锋芒,“因为对面是韩家,所以你们就在这撒手不管,看着她将被处死也无动于衷吗?”

    安如尘骤然失容,他的瞳孔紧缩,眼神锐利如刀割,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胁,仿佛凝视着猎物的猎人,让人不敢直视:“我告诉你,你莫要因私人之事鲁莽行事,你现在无名无势,休要跑去韩家闹事!若把事情闹大暴露了身份我便一剑杀了你!”

    “安将军。”萧四的眼神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反倒向安如尘走了一步,“我不会去韩家的,我不会让我们有事,也不会让她有事。”

    安如尘嗤笑一声,不屑道:“怎么?又要上演为了一个女人毁掉大业的戏码了?”

    “将军,她是我的妻,若我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谈何护卫河山?今日冤死一个余静昭,明日就会冤死更多良善之人,这便是你所求的天下正道吗?”

    安如尘依然未收起眼底的锋芒,斜眼睨着他,回道:“你的妻?她认吗?”

    “她认也好,不认也罢,我只求还她清白。将军您放心,我不会亲自出面救她,也不会让您功亏一篑。”

    语毕,他决然转身而去。

    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被一层厚厚的灰布遮住,昔日明媚的阳光不再,慈阳镇的大街也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昏暗之中。

    风起时,尘土飞扬,卷起了街边摊贩的帆布边缘,沙沙作响。

    商贩们开始忙碌地收拾着摆在街边的货物,以防被突如其来的阵风吹散。小贩的吆喝声、叫卖声与风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喧嚣节奏。

    车轮轻轻滚过青石板路,发出如同古琴般细腻的共鸣,与远处马蹄的回响相互呼应,编织成一首静谧的风雨前奏。

    顶着狂风,萧四衣袂翻飞,青丝胡乱打在他的面颊,他却仍步伐坚定地穿行于扑面如刀的寒风中。

    没一会儿,他便只身来到了一大户人家门庭前,而这户人家的门楣之上,却赫然刻了两个金色大字——“萧府”。

    厚重的乌云如墨汁般倾泻在天际,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昏沉的铅灰。

    狂风怒号着,卷起尘土与枯枝,呼啸而过萧府的府邸。

    朱红的大门上铜钉闪烁,门环狮头衔环下方,风化的石狮静默相望,它们被风蚀的面庞显得更加沧桑而坚毅。

    风中,挂在门楼两旁的灯笼摇摆不定,纸糊的灯笼罩着微弱的光芒,在风的撕扯下岌岌可危,却依旧顽强地发出温暖的光晕,照亮着门前的青石板路。

    大门紧闭,上面镶嵌的铜钉排列整齐,每一颗都反射出历经风霜的斑驳光泽。

    偶尔,风声中还夹带着屋内仆人们来回奔忙的脚步声,以及院内树枝摇曳生姿的沙沙作响。

    三年了,萧四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直到再度见到萧府的大门的赤色及门上的铜狮映入眼帘之时,萧四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并非是为了隐瞒身份而不愿与家人相认。

    毕竟,辰王派他回到故里,本就料到了他会同至亲会面,“不暴露身份”不过是他为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一懦夫,无力直面自己编织的错网,耻于坦承那从血脉中剥离的无情,如飘渺烟云,远扬而逝,残忍地抛下一地碎裂的亲情。

    萧四站在熟悉的家门前,轻触着那幼时常摸的铜环,缓缓地拧动手腕,带着一丝迟疑和不安,叩响了沉甸甸的家门。

    良久,萧府大门才被人打开。

    但出现在萧四面前的,并非萧府仆从,而是笔挺地站在他面前的三哥,萧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眼前之人,眉梢微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严与轻蔑,仿佛高高在上的鹰隼。

    “三哥,是我,我是萧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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