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照顾尚未痊愈的廖亦宝,廖亦昂只好暂且放下水煮店的活儿,不过在此之前,他已帮余静昭找好代班人。

    “你说叫谁去?”

    “阿四啊!”廖亦昂眨着一双看似无辜的双眼,理直气壮地说道,“他就替我这几日,工钱你按例结给他就行。”

    不是,这哪是工钱之事,这分明是……

    见余静昭迟迟不作答,廖亦昂心生妙计,捏了捏下巴,故作不解地问道:“我看你们这几日相处得还算有说有笑的,还以为你们二人已经说开了……”

    “我们……”

    余静昭话音未落,廖亦昂就上前一步,一掌搭在了她的肩头:“都是些往事了,莫要时时追究,你这样只会徒增烦恼。”

    其实,自上回和萧骕畅谈一夜,余静昭心中早就放下了当初的芥蒂,毕竟诚如廖亦昂所言,迟迟不放,苦的只会是她一人。

    “那好吧,反正店里也确实缺人。”思虑片刻,她终于松口答应了下来。

    因此翌日,余静昭就在她爹娘异样的目光中,带着萧骕一起去了镇上。

    待他们一行人驾车来到水煮铺门前时,却已有两位不速之客早早候在了门口。

    “他们怎么还在?”余静昭小声嘟囔了句。

    谭阿翁轻叹一声,摇头无奈道:“这两位倒是勤快,每日比我们都早到铺子前,赶也赶不走,说是要闹事吧,又确实还未有过动静,一也不是二也不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萧骕站在一旁,耐心听着祖孙俩一来一回的言语,心中疑虑骤生,于是启齿发问:“他们……是谁啊?”

    “这可得去问你家好二伯。”余静昭边帮谭阿翁卸货,边歪头调侃萧骕一声,“这可是他的好主意。”

    “我二伯?”

    随后,谭阿翁接过余静昭的话头,继续说道:“是你二伯他前几日厚着脸皮来找阿昭要水煮的方子,想空手套白狼,所以阿昭没答应,结果他就日日派人来铺子这儿堵阿昭,说是一日拿不到方子便一日不离去。”

    别说是余静昭因此恼怒,哪怕是萧骕这一局内人,都觉得此事离谱至极。

    “外翁,东西都在这儿了,待会儿你叫萧骕给你搬进铺子里去,我就先去糕点铺那边了啊。”把最后一份物件搬完,余静昭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就同谭阿翁道了别。

    “阿昭你……你不待在这儿吗?”萧骕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了,糕点铺那头也需要人手,我去那边帮忙。”

    说罢,她就向谭阿翁他们挥了挥手,利落转身向街巷的另一头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大街尽头,萧骕的心似乎也随之而去。

    见他心不在焉的,谭阿翁冷笑一声,伸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别看了,快来帮忙。”

    “哦哦,好。”

    随着第一缕阳光跃上檐角,慈阳镇逐渐从夜色中苏醒。

    水煮铺门口,一串串红灯笼在晨光中显得柔和,铺内的炉火早已熊熊燃烧,锅中的水开始沸腾,发出噗噗的声响。

    随着太阳慢慢升起,铺子前的青石板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铺子内,热气弥漫,谭阿翁手法熟练地挥动着大勺,将一筐筐新鲜的蔬菜、豆腐、肉类下入锅中。

    蒸汽升腾,香气四溢,吸引着过往的镇民驻足。

    几位客官尤为贪恋这一口,早早地就来到此地,坐在铺子角落的木桌旁,边喝着热茶,边等待着他们的吃食。

    随着时间推移,铺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热闹,顾客们或低声交谈,或笑着寒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一片温暖的光辉。

    顶了廖亦昂的活儿,萧骕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得空歇会儿,他才得以向门外看去。

    可他目光所及,却是仍“坚守岗位”的那二人,即便铺子里人来人往地麻烦又闹腾,他们也毫无动静。

    他们究竟有何目的?萧骕始终想不通这样愚蠢的做法——不争不抢,光是坐在门前,不痛不痒。

    正当他打算不予理会之时,廖禾禾的身影却挡住骄阳,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起先并未说话,只是左顾右盼,一副找人的姿态,片刻后,她竟朝萧骕奔来。

    顶着满头汗珠,廖禾禾一把抓住萧骕的手腕,扯着他就向外走去:“快!快跟我去铺子里!”

    “发生何事了?”萧骕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住,身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一阵。

    “阿昭姐……阿昭姐有麻烦了!”

    ---

    糕点铺内,萧泉久违地再度出现在铺子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个肥头大耳的壮汉,一脸凶相。

    “我同各位没有什么好商讨的,若是没有糕点要订,就请回吧。”余静昭一脸坦然,对眼前这几人张扬舞爪的姿态无动于衷。

    “阿昭,我们在这儿守了这么多日,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你,我好歹也是你二伯,你这样冷漠逐客,传出去怕是于你名声不利。”即便余静昭下的逐客令已然很是明显,萧泉却仍装傻充愣,非要赖在铺前不走,惹得糕点铺被路人团团围住。

    余静昭实在不愿同这无赖多做置喙,直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再出声。

    可她正是这沉默之举,反倒助长了萧泉等人的气势,几人手中的棍棒陆续被他们握在了手中。

    “阿昭啊,你越是这样不出声,我们就越要你做声。”萧泉的语气逐步变得凌厉起来,眼中也透出一道寒光,“不将长辈放在眼中,你这傲慢姿态是从哪儿学来的?老夫只好替你家君姑教训教训你了……”

    “她的姿态自然是我教的。”萧泉刚要挥起手中棍棒,萧骕的声音即刻就从身后传来,穿过人群,他随即出现在他们眼前,“我阿娘生前可是镇上出名的泼辣户儿,依我之见,她绝不喜那些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阿昭这跋扈之姿,倒是很合她心意。”

    本意欲挑衅的萧泉没承想居然踢到了铁板,可他好似并没认出萧骕,只呆呆地皱起眉头仔细瞧了瞧。

    “怎的?二伯您不认识我了?”

    费了好些力气,萧泉才认出他来,只好笑着挽袖拍了拍他的臂膀以缓解尴尬:“啊……啊这不是阿骕嘛!黑了!壮了!叫二伯一时竟没认出你来!哈哈哈……”

    可他只拍了几下,萧骕便扭过身子躲开了,留他杵在原地一脸呆滞。

    “二伯,您老来此,有何贵干?”萧骕冷漠地冲萧泉行了个礼,转眼就挡在了余静昭跟前。

    看来,萧骕并不打算给他这个二伯一个面子,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又不好跟他当街撕破脸,于是,萧泉收起方才的惺惺作态,一字一句道:“阿骕,你莫要误会,二伯不过想借你家的方子一用,你我本是同根同族,昔日二伯也帮过你,今日自当有福同享不是?”

    “方子?好说好说。”萧骕叉起腰来,身子一斜,面露笑意,随后又伸出两根指头来在萧泉面前相互摩擦,“给足银两,您自然可以拿走方子。”

    见萧骕并未有主动呈上方子讨好他的模样,萧泉继续强词夺理道:“阿骕,都是一家人,谈钱多见外?”

    “笑话,若是我大哥二哥来此求方,我也要同他们商量一二,二伯您家也是商贾,规矩二字怎地比我这不入流之辈还要糊涂?亲兄弟,更要明算账。”

    眼看实在拗不过这狡诈的后辈,萧泉只好松了口:“好!那你且说,这一张方子,要多少银两?”

    既然萧泉已答应交钱,萧骕也顺势回头看了余静昭一眼,却只见她依旧泰然地翻看手中的账册,冷冷回了一声:“不卖。”

    正是这一声决绝的“不卖”,瞬时点燃了萧泉心中压制已久的怒气,他即刻抓住把柄,怒不可遏地张口指责:“你瞧瞧你瞧瞧,这便是你好阿爹给你找来的娘子!再三当街戏弄本族长辈,这就是家教!我倒要看看,此番不孝之举若是传扬出去,你当如何身败名裂!”

    “萧二伯。”余静昭再难忍受眼前这倚老卖老的流氓之辈,她将手中的账册往桌面一砸,目光狠厉,字字珠玑,“我看在您老亲自来此不容易的份上,才尊称您一声二伯,但倘若当真要追究其源,我早已不是你萧家儿媳,这一点,人尽皆知,可如今,您又仗自己的身份来我店中敲诈勒索,是何居心?此事传扬出去,究竟是谁失了礼数?谁身败名裂?”

    余静昭已然挑明一切,萧泉却仍旧挂着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嘴脸,继续同她叫嚣:“可先前那封休书,并非阿骕亲笔,这事也是人尽皆知,非夫君亲笔,休书便不作数,你便一日都是我萧家人。”

    又搬出这段破事,余静昭早已对此番说辞厌恶至极。

    先前要弃她而去的是他们萧家,如今要与她分利的也是他们萧家,原来,她从开始便走错了,萧家的大门,就是深渊的起始,她三年前,就不应踏入。

    “不就是亲笔休书吗?如今我在这儿,我便写一封出来。”

    萧泉万万没能料到,原来他高估了萧骕对余静昭的情感。

    他早就对萧骕归来之事有所耳闻,也得知他此行之所图正是余静昭,因此他便自行理解为他二人之间已忘却前尘,誓要重修旧好。

    可没承想,萧骕竟一反常态,这般轻易就答应写下休书。

    “禾禾,拿笔墨来。”萧骕转头就向廖禾禾说道。

    余静昭也看呆,站在柜台之内握紧了拳头。

    随后,萧骕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笺,铺在洒满阳光的案几上,取过廖禾禾递来的狼毫,蘸了蘸墨,笔尖微颤,却坚定地落在了纸上。

    他的动作缓慢而有力,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格外凝重。

    萧泉的目光紧紧跟随他的笔尖,只见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待他写下最末端的“夫萧骕”几笔后,当即就将素笺拎到空中。

    墨迹未干,萧骕轻轻吹了吹纸面,然后将休书递给了错愕的萧泉,眉梢轻挑:“此封休书,乃我亲笔所撰,二伯,可还有话要说?”

    至此,萧泉杜口无言,他瞬间气得面色铁青,嘴唇颤抖,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无力地摇了摇头。

    见周遭议论纷纷,他只好暂且罢休,临走之前撂下一句狠话:“这方子,我必要拿到手的,你们走着瞧就是。”

    直到萧泉的背影逐步走远,廖禾禾和糕点铺的小二们才匆匆着手驱散看热闹的人群,铺子的生意也慢慢步入正轨。

    而此时萧骕手中,还拿着闪着墨光的休书,他悄悄瞥了余静昭几眼,见她仍是一副淡然模样,才支支吾吾地发问:“阿昭……这……”

    “给我吧。”没等萧骕说完,余静昭头也不抬地就伸手一把夺过休书,当下就塞到了怀中,随后,她将账册一合,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禾禾,这账册我看完了,没有问题,辛苦了。”

    “阿昭……”

    萧骕心中焦急,想要叫住她,伸手欲拽,却终究未能开口,只留下指尖擦过衣袂的微凉。

    廖禾禾小步走到萧骕身旁,微微抬眼,低声细语道:“阿昭姐她,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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