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弱水验灵身
疏影横斜水清浅，藻溪镇常年雾气升腾，藻溪湖波荡映红花，宋凉娴湿了裙摆，树影斑驳。
北乌派值守山门的弟子告知她，只初次上山者需过流金桥，往后携下山许可符牌，由他们开放白石地，步行一刻钟即至藻溪镇，镇外便是以富庶远扬的即墨城。
炊烟煮黄昏，盏茶浮亦沉，了了晴山在，纷纷宿雾去。
藻溪镇与塘阳部落的建筑和风土人情皆相差甚大，塘阳豪迈大气，喧喧咧咧；藻溪柔和敛劲，车马春山慢慢行。
反正方圆百里都是仙人地界，跑是跑不了的，不如拿仙尊的钱买买买，死之前过段快活日子，也算不枉来此一游。
为免生事端，她不敢耽搁太多，顺着指引来到藻溪与即墨城交界石桥处，湖水缓净流深，一如藻溪人的缄默守望。
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碎石铺就的甬道，贯穿整个四方宽大的院落，四周耸立围墙，院内植被丛生，花株无序排列。
"正经干活的才叫同事，咱俩整天摸鱼的顶多叫同伙"
黛色房檐下两三只乌漆嘛黑的小脑袋露出，宋凉娴心中略松，比起精怪她更害怕跟鬼怪交谈，仙山下精怪有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请问，王岩家是这吗？”
几只乌鸦黑的五彩斑斓，争先恐后尖锐喊道，“王岩！王岩！”
“有客人了快出来快出来”
“王岩！漂亮姑娘找！”
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少年，身材高挑瘦削，令人瞩目的华美复杂花纹自右鬓延伸整个眼眶，明明是夏日却裹着厚重貂衣，将脖颈围得寸风不入，“吵死了吵死了，来了来了”
“我就是，什么事？”
宋凉娴手掌掀出枚徽章，“可认得此物？”
王岩了然，让她在院中稍坐，打哈欠扭身，“噢，取昶凌仙尊的东西”
他将一支木匣子递给她，惋惜嘟囔道，“若你是寻常弟子就好喽，错过错过”
“仙尊令你取此灵器，姑娘，好自为之吧”
强烈恐慌盈满心头，她压嗓道，“先生，你们人人皆出此言，是为何意”
“仙尊不喜假手他人，除非将死”
"谢先生解惑"
料想之中的答案，也许命运冥冥自有定数，她来不及如家乡来往商贾般，经年往后可以讲半生故事多跌宕。
自由如风，这辈子是达不成了。
宋凉娴将木匣丢进挎包，甩甩脑袋将冗杂思绪抛开，哪怕心中万般无奈，那不是还未到最后时刻嘛，有能力就过好当下。
至少，不必数九寒天背薪针绣，不必无蔽体之衣，不必忧苦愁闷饱腹。
这沓金叶十叠，宋凉娴进即墨城寻最大的商号，取一半兑成五十两白银，存进时常悄悄接济她的邻家医馆账上。
"全都花光真的没事吗？"
"仙人以灵石为货币，可看不上金银俗物，这算是跑腿的酬劳啦，大胆用吧"
"我能吃甜糕吗？可以买新衣裳吗？"
宋凉娴挤进摊贩最近处，扬手大声喊道，"老板，枣糕、糖丸，这个这个，算了每样来三份！"
“真不为自己打算？”
“我没什么追求的，此生只一愿，便是兄长能活着，活的顺遂”
“承君此诺”
她与往日都不同，粉白滚银边的大袖罗裙，系了梨花白洒金腰封，外袍清透樱桃红暗纹，布料平滑软绸，颜色清亮。
"姑娘，可要为您梳妆？"
宋凉娴点点头，神情拘谨而雀跃。
她半披着发，耳饰素雅，眉眼加深重了些许，唇颊潋滟。
挽了一篮各式样的零嘴和饰品，她轻手轻脚将匣子放在竹屋门前，"仙尊，如若我要死了，能否先一日告知于我"
预料之中，毫无回应。
"仙尊，那我先走啦，要杀我之前提前告诉我噢"
多多跑了，山上精怪全溜走了，她哭哈哈守在山门前抱着柱子自言自语，"不日"是多久啊，什么时候有人来啊，谁能跟她吵吵架都是好的。
没等到"各派"，气冲冲提着剑的飒爽女子倒先到了崧云。
"气息混杂当为凡人，你怎会在此？"
宋凉娴抱柱疑惑，"您是？"
方丹惠一剑劈了崧云山一块巨石，"我是他师傅！好家伙把我骗去犄角旮旯待了数百年，今天就要揍他一顿长长记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宋凉娴欣喜若狂，紧紧抓住她的手掌，"仙尊！仙尊啊！您快救我一命！"
"他欺负女人？！跟我说他干了啥，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宋凉娴呼吸急促，胸膛随之起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双颊泛红，血液在体内疾驰，"我一年前被他自部落掳走，期间独自居于山上无人问津..."
"什么！掳媳妇回来结果不理她？走咱去狠狠骂他"
她没听明白，她不是在诉苦想让她放自己回凡世吗？"不是，仙尊仙尊，不是媳妇，他还想杀了我呢"
"那小子不懂人情味，没事啊姑娘，有我在他绝不会杀了你的"
"仙尊啊你徒弟是真的想我死啊"
……
面面相觑。
一千多岁了还要被师傅骂，打又打不过，毕塘凌脸更臭了，斜眼，"告状还能告到我师傅这里，你真行"
宋凉娴背对他，沉默。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她，不关她的事。
"岔开话题是吧，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你你你自己干了啥自己心里没点数？人黄花大闺女给你抢了，还让她孤孤单单在山里没人说话，你说说你干的啥缺德事啊？"
"这世上有几个跟你似的不爱说话自个待几百年都没事？你师傅我闭关都不超过一个月，三两天没人说话就受不住，人小姑娘更受不了"
"从今以后她每天就跟你一起吃一起住，别跟我讲什么辟谷，她吃你不吃你也得在旁边守着，多跟小姑娘交流交流，感情才深"
异口同声，"不行"
"师傅，别闹了，她来历不明目的不纯"
“来历什么来历！一点修为都没有还来历不明？好就算是了，她图你什么？你说？图你穷的叮当响？图你嘴贱？图你小气吧啦？还是图你这张臭脸？”
"我喜欢女人！"
方丹惠头顶炸了个响雷，像半截木头般楞楞地站在那，"啊，喜欢女的"
宋凉娴默默捂脸低头，她什么也没说。
"那，那，浑小子！你那些破事我管不着，但我今天把话撂这，以我的修为都看不出来这姑娘除了魂力强些之外有什么奇异之处，修真界本就多奇人，你别整天疑神疑鬼，都带上山了对人家好一点"
毕塘凌静了几瞬，"知道了"
方丹惠摆摆手施法离开，口中呢喃，“几百年没回，我得去拿点掌门的酒，馋死我了”
确认方丹惠离去，半晌，他开口道，“跟我来”
竹屋三面朝向，院左侧多异株生长，缠屋檐而环转，见她更是兴奋扭曲，过于妖异，好在结界坚固，两侧泾渭分明。
自来此第一日起她便安分居于右侧，未敢越雷池一步，生怕这什么仙尊哗一下就把她杀了碾碎成养料。
她颤颤巍巍随他跨过结界，那些异株诡异地缩起藤蔓和分枝、尖刺，静止不动，浑然不见往日漫天舞动的张扬。
宋凉娴握紧拳头暗暗咬牙切齿，把平时的气势拿出来啊！
花草也欺软怕硬是吧！好好好！好样的！
卷轴滚落地面，一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符文缓缓浮现。
他手指在空中轻划，一条闪烁的轨迹出现，逐渐凝聚成一只水灵。
周围的空气被水灵包裹的匣子波动影响，飞溅的水珠划破一条条裂痕。
正是前日他令她下山去取的木匣，已经被水灵打开，外饰内饰皆雕艺绝伦，她分不清是什么物种，只觉得摄人，“这里边是什么？怎么越看越头晕想吐”
他掌对她面中，一缕黑线顺着手掌挥动轨迹落入开启的盒中，黑线发出尖锐爆鸣，转而迅速消弭。
毕塘凌吟唱奇怪的音符，水灵疯狂扩张，发出剧烈尖鸣，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截柳枝，周围的空气变得狂暴起来，顺着柳枝一同压下匣子。
水灵消失，柳枝灼烧殆尽。
他敛去磅礴法力，定定望着她的双眼，“那些异世之人，非三界之内，不惧此物，你的神魂如此痛苦，确为凡胎”
他以引力术将匣子封入卷轴，卷轴置于书架之上，“弱水，三界欲望凝结成的水，沾上神魂颠狂而死”
宋凉娴两条腿不自觉颤抖，后背发凉，“你刚刚是抽了我的魂魄？！”
“那缕是这一年凝结的病魂，你没见它是黑的吗”
“噢，吓死我了”
毕塘凌侧过脸，低笑出声，“既如此，凡人生命不过百年，不若随我修行，天地浩荡”
她重重跪倒在地，屋内死寂伴随着脉搏的跳动牵扯着她的神经，“仙尊恕罪，小女志不在修行”
他凝立不动，神情瞬息凌厉肃杀，腰间长剑铿锵有声。
宋凉娴深吸一口气，喉咙充斥着一股腥甜，直起身体，"请仙尊听我一言"
“仙人生命悠长，无需日日果腹，金银取之轻易，心意一动便可行凡人数年路程看天地匡阔，自然认为凡人愚钝”
“我等凡人卑如杂草，心向往之”
“只是哪怕千万年的寿命，必要以九成的时间于孤寂中修行，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此路太难”
“作为凡人，无论我做什么行当，只要使出全部的本事去做，不必忧虑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
“凡人为人间条条框框所拘，可总有人冲出去做英雄，活不一样的人生”
“仙人何尝不是困在修行的牢笼之中？牛龙之力也难以冲破桎梏”
“我所求不在成仙，但听天命，也当尽人事”
她再度俯首叩拜，“宋凉娴，愿做无名之辈，做粗浅哪怕是野草，不愿踏修行之路”
目光落在她手背上几滴泪水，顺着指尖滑落，他微微仰头，闭眼揉揉眉心，"罢了，不过百年"
"我允你自由出入宗门方圆百里"
一只绞银丝花纹镯，还未及反应便已套上她的手腕，"若非我身死，此物不得取下"
宋凉娴眼睛立马溢满了笑，酒窝愈发醉人。
我，当然与他们不同。
寻常为求简便，要么选择将死之人寄身，要么直接湮灭原主灵魂取而代之。
而她会最大程度保留原主灵魂，并且完成其愿望作为寄身的报酬，完成任务后更是将身体还给原主，且绝不留下后患。
这是，她为了不湮灭人性，所坚守的。
……
北乌派值守山门的弟子告知她，只初次上山者需过流金桥，往后携下山许可符牌，由他们开放白石地，步行一刻钟即至藻溪镇，镇外便是以富庶远扬的即墨城。
炊烟煮黄昏，盏茶浮亦沉，了了晴山在，纷纷宿雾去。
藻溪镇与塘阳部落的建筑和风土人情皆相差甚大，塘阳豪迈大气，喧喧咧咧；藻溪柔和敛劲，车马春山慢慢行。
反正方圆百里都是仙人地界，跑是跑不了的，不如拿仙尊的钱买买买，死之前过段快活日子，也算不枉来此一游。
为免生事端，她不敢耽搁太多，顺着指引来到藻溪与即墨城交界石桥处，湖水缓净流深，一如藻溪人的缄默守望。
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碎石铺就的甬道，贯穿整个四方宽大的院落，四周耸立围墙，院内植被丛生，花株无序排列。
"正经干活的才叫同事，咱俩整天摸鱼的顶多叫同伙"
黛色房檐下两三只乌漆嘛黑的小脑袋露出，宋凉娴心中略松，比起精怪她更害怕跟鬼怪交谈，仙山下精怪有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请问，王岩家是这吗？”
几只乌鸦黑的五彩斑斓，争先恐后尖锐喊道，“王岩！王岩！”
“有客人了快出来快出来”
“王岩！漂亮姑娘找！”
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少年，身材高挑瘦削，令人瞩目的华美复杂花纹自右鬓延伸整个眼眶，明明是夏日却裹着厚重貂衣，将脖颈围得寸风不入，“吵死了吵死了，来了来了”
“我就是，什么事？”
宋凉娴手掌掀出枚徽章，“可认得此物？”
王岩了然，让她在院中稍坐，打哈欠扭身，“噢，取昶凌仙尊的东西”
他将一支木匣子递给她，惋惜嘟囔道，“若你是寻常弟子就好喽，错过错过”
“仙尊令你取此灵器，姑娘，好自为之吧”
强烈恐慌盈满心头，她压嗓道，“先生，你们人人皆出此言，是为何意”
“仙尊不喜假手他人，除非将死”
"谢先生解惑"
料想之中的答案，也许命运冥冥自有定数，她来不及如家乡来往商贾般，经年往后可以讲半生故事多跌宕。
自由如风，这辈子是达不成了。
宋凉娴将木匣丢进挎包，甩甩脑袋将冗杂思绪抛开，哪怕心中万般无奈，那不是还未到最后时刻嘛，有能力就过好当下。
至少，不必数九寒天背薪针绣，不必无蔽体之衣，不必忧苦愁闷饱腹。
这沓金叶十叠，宋凉娴进即墨城寻最大的商号，取一半兑成五十两白银，存进时常悄悄接济她的邻家医馆账上。
"全都花光真的没事吗？"
"仙人以灵石为货币，可看不上金银俗物，这算是跑腿的酬劳啦，大胆用吧"
"我能吃甜糕吗？可以买新衣裳吗？"
宋凉娴挤进摊贩最近处，扬手大声喊道，"老板，枣糕、糖丸，这个这个，算了每样来三份！"
“真不为自己打算？”
“我没什么追求的，此生只一愿，便是兄长能活着，活的顺遂”
“承君此诺”
她与往日都不同，粉白滚银边的大袖罗裙，系了梨花白洒金腰封，外袍清透樱桃红暗纹，布料平滑软绸，颜色清亮。
"姑娘，可要为您梳妆？"
宋凉娴点点头，神情拘谨而雀跃。
她半披着发，耳饰素雅，眉眼加深重了些许，唇颊潋滟。
挽了一篮各式样的零嘴和饰品，她轻手轻脚将匣子放在竹屋门前，"仙尊，如若我要死了，能否先一日告知于我"
预料之中，毫无回应。
"仙尊，那我先走啦，要杀我之前提前告诉我噢"
多多跑了，山上精怪全溜走了，她哭哈哈守在山门前抱着柱子自言自语，"不日"是多久啊，什么时候有人来啊，谁能跟她吵吵架都是好的。
没等到"各派"，气冲冲提着剑的飒爽女子倒先到了崧云。
"气息混杂当为凡人，你怎会在此？"
宋凉娴抱柱疑惑，"您是？"
方丹惠一剑劈了崧云山一块巨石，"我是他师傅！好家伙把我骗去犄角旮旯待了数百年，今天就要揍他一顿长长记性，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宋凉娴欣喜若狂，紧紧抓住她的手掌，"仙尊！仙尊啊！您快救我一命！"
"他欺负女人？！跟我说他干了啥，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宋凉娴呼吸急促，胸膛随之起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双颊泛红，血液在体内疾驰，"我一年前被他自部落掳走，期间独自居于山上无人问津..."
"什么！掳媳妇回来结果不理她？走咱去狠狠骂他"
她没听明白，她不是在诉苦想让她放自己回凡世吗？"不是，仙尊仙尊，不是媳妇，他还想杀了我呢"
"那小子不懂人情味，没事啊姑娘，有我在他绝不会杀了你的"
"仙尊啊你徒弟是真的想我死啊"
……
面面相觑。
一千多岁了还要被师傅骂，打又打不过，毕塘凌脸更臭了，斜眼，"告状还能告到我师傅这里，你真行"
宋凉娴背对他，沉默。
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她，不关她的事。
"岔开话题是吧，关人家小姑娘什么事？你你你自己干了啥自己心里没点数？人黄花大闺女给你抢了，还让她孤孤单单在山里没人说话，你说说你干的啥缺德事啊？"
"这世上有几个跟你似的不爱说话自个待几百年都没事？你师傅我闭关都不超过一个月，三两天没人说话就受不住，人小姑娘更受不了"
"从今以后她每天就跟你一起吃一起住，别跟我讲什么辟谷，她吃你不吃你也得在旁边守着，多跟小姑娘交流交流，感情才深"
异口同声，"不行"
"师傅，别闹了，她来历不明目的不纯"
“来历什么来历！一点修为都没有还来历不明？好就算是了，她图你什么？你说？图你穷的叮当响？图你嘴贱？图你小气吧啦？还是图你这张臭脸？”
"我喜欢女人！"
方丹惠头顶炸了个响雷，像半截木头般楞楞地站在那，"啊，喜欢女的"
宋凉娴默默捂脸低头，她什么也没说。
"那，那，浑小子！你那些破事我管不着，但我今天把话撂这，以我的修为都看不出来这姑娘除了魂力强些之外有什么奇异之处，修真界本就多奇人，你别整天疑神疑鬼，都带上山了对人家好一点"
毕塘凌静了几瞬，"知道了"
方丹惠摆摆手施法离开，口中呢喃，“几百年没回，我得去拿点掌门的酒，馋死我了”
确认方丹惠离去，半晌，他开口道，“跟我来”
竹屋三面朝向，院左侧多异株生长，缠屋檐而环转，见她更是兴奋扭曲，过于妖异，好在结界坚固，两侧泾渭分明。
自来此第一日起她便安分居于右侧，未敢越雷池一步，生怕这什么仙尊哗一下就把她杀了碾碎成养料。
她颤颤巍巍随他跨过结界，那些异株诡异地缩起藤蔓和分枝、尖刺，静止不动，浑然不见往日漫天舞动的张扬。
宋凉娴握紧拳头暗暗咬牙切齿，把平时的气势拿出来啊！
花草也欺软怕硬是吧！好好好！好样的！
卷轴滚落地面，一道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符文缓缓浮现。
他手指在空中轻划，一条闪烁的轨迹出现，逐渐凝聚成一只水灵。
周围的空气被水灵包裹的匣子波动影响，飞溅的水珠划破一条条裂痕。
正是前日他令她下山去取的木匣，已经被水灵打开，外饰内饰皆雕艺绝伦，她分不清是什么物种，只觉得摄人，“这里边是什么？怎么越看越头晕想吐”
他掌对她面中，一缕黑线顺着手掌挥动轨迹落入开启的盒中，黑线发出尖锐爆鸣，转而迅速消弭。
毕塘凌吟唱奇怪的音符，水灵疯狂扩张，发出剧烈尖鸣，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截柳枝，周围的空气变得狂暴起来，顺着柳枝一同压下匣子。
水灵消失，柳枝灼烧殆尽。
他敛去磅礴法力，定定望着她的双眼，“那些异世之人，非三界之内，不惧此物，你的神魂如此痛苦，确为凡胎”
他以引力术将匣子封入卷轴，卷轴置于书架之上，“弱水，三界欲望凝结成的水，沾上神魂颠狂而死”
宋凉娴两条腿不自觉颤抖，后背发凉，“你刚刚是抽了我的魂魄？！”
“那缕是这一年凝结的病魂，你没见它是黑的吗”
“噢，吓死我了”
毕塘凌侧过脸，低笑出声，“既如此，凡人生命不过百年，不若随我修行，天地浩荡”
她重重跪倒在地，屋内死寂伴随着脉搏的跳动牵扯着她的神经，“仙尊恕罪，小女志不在修行”
他凝立不动，神情瞬息凌厉肃杀，腰间长剑铿锵有声。
宋凉娴深吸一口气，喉咙充斥着一股腥甜，直起身体，"请仙尊听我一言"
“仙人生命悠长，无需日日果腹，金银取之轻易，心意一动便可行凡人数年路程看天地匡阔，自然认为凡人愚钝”
“我等凡人卑如杂草，心向往之”
“只是哪怕千万年的寿命，必要以九成的时间于孤寂中修行，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此路太难”
“作为凡人，无论我做什么行当，只要使出全部的本事去做，不必忧虑百年千年之后的事情”
“凡人为人间条条框框所拘，可总有人冲出去做英雄，活不一样的人生”
“仙人何尝不是困在修行的牢笼之中？牛龙之力也难以冲破桎梏”
“我所求不在成仙，但听天命，也当尽人事”
她再度俯首叩拜，“宋凉娴，愿做无名之辈，做粗浅哪怕是野草，不愿踏修行之路”
目光落在她手背上几滴泪水，顺着指尖滑落，他微微仰头，闭眼揉揉眉心，"罢了，不过百年"
"我允你自由出入宗门方圆百里"
一只绞银丝花纹镯，还未及反应便已套上她的手腕，"若非我身死，此物不得取下"
宋凉娴眼睛立马溢满了笑，酒窝愈发醉人。
我，当然与他们不同。
寻常为求简便，要么选择将死之人寄身，要么直接湮灭原主灵魂取而代之。
而她会最大程度保留原主灵魂，并且完成其愿望作为寄身的报酬，完成任务后更是将身体还给原主，且绝不留下后患。
这是，她为了不湮灭人性，所坚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