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笑着拱手道:

    “那我倒不好谦让了,恳请卫兄指教。”

    卫同光缓缓向贾琏的杯中倒酒,缓缓说道:

    “林大人在扬州中毒了。”

    贾琏陡然一惊。

    卫同光仍然缓缓倒酒,继续道:

    “林大人是皇上登基后第一科钦点的探花郎,是皇上极为赏识之人。

    高中后就做了兰亭寺大夫,掌书奏及印工文书,兼校定宫廷藏书文字。

    皇上特意将他放在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文字差事上磨了几年,见他始终兢兢业业,这才钦点他做了两淮巡盐御史,去整顿旧年积弊如山的两淮盐业。

    扬州盐税,那可占着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多年来被一众旧臣把控,长此以往,必将危及国本。

    可谁能想到,林大人才到任没多久,人就中了毒。”

    贾琏心中明白,卫同光所说的这些“一众旧臣”,指的是“太上皇的一众旧臣”。

    太上皇昔年英武,开创一派元和盛世,但年老之后,确实政事废弛,对昔日旧臣多有放纵。

    如今虽禅位于当今,但仍在大明宫掌控朝政,昔日旧臣、功臣也仍然拱卫太上皇周围。

    如今新皇虽然登基已有数年,一直想要整肃吏治,一振国体,奈何太上皇压在头顶,手下臣子唯太上皇马首是瞻,是以当今皇上无论何时何事,始终束手束脚。

    贾琏低头不语,心中明白:

    皇帝屡屡向自己示好,显然是要将自己当做贾府的突破口,而后当做四王八公的突破口,甚而当做整个功臣党的突破口。

    但——他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呢?

    .

    卫同光手里的酒壶稳稳,壶嘴里流出的酒液始终细细如丝:

    “皇上已经得了解药,但须得有个合适的人送过去。

    皇上觉得你很合适。”

    贾琏不动声色:

    “卫兄如此阵仗,仅仅是送药?”

    卫同光停下手里的酒壶,酒水刚刚好好,平平齐在杯口,一丝不差。

    “送药是为了救林大人的命,老弟还得帮忙治林大人的病

    他在两淮巡盐御史任上,委实是太辛苦了。

    皇上仁德,不忍心累坏了林大人,让国家蒙受损失。”

    .

    这帮人,好好说人话不行啊?就非得绕弯子?

    真TNND烦人!

    你就直接说,现在把持两淮盐业的太上皇一众旧臣,都只听太上皇的,不听当今皇上的,当今皇上很不爽啦。皇上想让你去给林如海帮个忙,让他将这些不听话的都清理清理,不就得了?

    这帮当官的,天天这么转着圈儿说话,你就不觉得绕脖子难受啊?

    .

    贾琏笑道:

    “卫兄亲自给我斟酒,我无论如何也得喝。

    只是——斟得如此满杯满盏,我倒不好举杯了。”

    说罢,伸手在一旁窗上的遮阳苇帘上,折下一小截苇子,当做吸管,在酒杯里先吸了一口。

    而后,将剩下的大半盏酒端起来,仰脖一饮而尽。

    卫同光见状,恍然道:

    “我总算明白,为何林大人要向皇上推举老弟的原因了。

    谈笑间就把事儿办了,可不是是个人就有的本事。”

    说罢,给自己也慢慢斟上一杯酒,仰头喝下,哈哈大笑。

    贾琏略一思忖,又笑道:

    “卫兄也知道,小弟如今是有职分在身之人,想去扬州须得有个由头。() ()

    若我猜得没错,林大人病重的消息已经送到我家里了吧?”

    卫同光一挑大指:

    “聪明人!”

    “那——解药呢?”

    卫同光一摆手:

    “解药已经安排好了。

    只不过舍妹从未去过扬州,缠了我许久,就劳动老弟带她走一趟如何?”

    “这好办,反正此行是送林大人的女儿,有个女孩儿与林姑娘做伴儿,一路她两个都不寂寞。

    请问令妹芳龄几何?”

    卫同光用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藕片,吃了,又夹起一块椒麻鸡,吃了,又夹起一块红烧鱼,吃了。直到贾琏以为他还得再啃块排骨的时候,他这才缓缓放下筷子,说道:

    “舍妹茱萸,今年十六岁。”

    贾琏手里的筷子“哗啦”一下子掉了。

    .

    这“舍妹”是共享的吗?

    是不是能扫个码的,都能当这茱萸姑娘的哥哥啊?

    那老子扫两回码,能不能当这茱萸姑娘的爹啊?

    .

    卫同光对贾琏的失态却并不意外,而且还十分好心地给贾琏又递过去一双筷子:

    “舍妹脾气不好,还请老弟多担待些。”

    贾琏想了想,郁闷说道:

    “没事,我身边有个丫鬟叫晴雯,脾气也不好,到时候都一块儿带着罢。

    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三个羊扔在山岗上。”

    .

    贾琏刚到荣国府门口,就有小厮赶过来:

    “二爷可回来了。

    方才里面还让四下里问呢,说老太太叫二爷进去有话说。”

    贾琏知道是为了送黛玉去扬州之事,便说了句:

    “我知道了,这就进去。”

    脚步朝里走,心中已经在盘算此行之事。

    刚进二门,就见雪雁急急飞跑,便叫住问:

    “出什么事儿了?”

    雪雁急道:

    “里头又闹起来了,宝二爷连玉都砸了,姑娘连药也吐出来了,紫鹃姐姐叫我出来拿药重新去煎呢。”

    “‘又’闹起来了?”

    为什么是“又”呢?

    雪雁见贾琏独自一人,便也不隐瞒:

    “这几日宝二爷和我们姑娘都吵了三回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今儿我们姑娘得知老爷病了,当时便急得头晕目眩,还打发我们要收拾东西动身,那边薛姨奶奶院子里摆了戏,我们姑娘不舒服,就没去瞧。

    宝二爷来姑娘这里瞧姑娘,开头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姑娘说了句‘我不去岂不更好?省得阻了你的好姻缘’。

    宝二爷忽然就犯了性子,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来,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还说‘什么捞什子,我砸了你完事!’一见没摔碎,便回身找东西来砸。

    姑娘急得药也吐出来了,一屋子人谁也劝不住,闹得人仰马翻的。

    直到袭人姐姐来了,几句话就劝住了。

    好容易两人都好了些,袭人姐姐偏又说了一句‘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结果,姑娘气得拿剪子剪穗子,宝玉气得又砸了玉。”

    贾琏闻言,心道:

    这个袭人,还很是个心机女嘛。

    (茱萸:你管我有几个哥哥?我哥哥多犯法?我哥哥吃你家大米了?

    你惹姑奶奶不高兴,姑奶奶就不替你求收藏,求推荐,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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