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总是躲在朦胧之中,时机一到,就会从重重迷雾中透出曦光,照拂在男男女女的身上,让人浮想联翩。

    妍姝盯着冯牧儒雅的俊脸,琢磨着一个钻石王老五落单至而立之年,到底是因龙阳之好还是身体有疾,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往人的腰腹处移去。

    冯牧则巡着公主的视线,脸色由霁转阴,不由暗暗揶揄冷哼:到底为何,你可一试便知。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静默无言,相对而立,让妍姝身后的宫人们一时拿不准主子的意思。

    还是老宫人春嬷嬷先反应过来,轻轻扯了扯小主子的衣袖以示提醒。

    妍姝这才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掩去不合时宜的遐想,终于端起公主架子,免了冯牧的礼节,施施然道:

    “侯爷相救之恩,本公主终生不忘,若他日侯爷有事相求,朝宁必定无所不应。”

    冯牧恭敬地收回作揖的双手背于身后,人显得又挺拔了几分,宽大的身躯杵在妍姝面前,颇有几分压迫感,让她不由屏住了呼吸,但他却偏露出温润儒雅的气质,语气温柔:

    “臣为君效劳,义不容辞。”

    妍姝本看不惯朝廷官员惺惺作态、阿谀奉承那一套,偏冯牧一脸实诚且翩翩有礼,还长得十分俊,让她理所当然地应下了这奉承,但也还是礼貌客气地补了一句:

    “总归是欠着,若侯爷真有所求,本公主是不会不应的。”

    “是无所不应?”

    冯牧的声音不疾不徐,却突兀得如一颗碎石激起千层浪,余波晕开,让周遭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好半晌,妍姝才从怔愣中回过神,古怪地看了看冯牧一脸无害的表情,才底气不足地回道:“自然是无所不应。”

    心中却暗暗咋舌:【这人想干什么?】

    冯牧闻声,低头浅浅一笑,随即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妍姝镀着融融春光的脸庞,郑重地拱了拱手:

    “那臣先谢过公主殿下了。”

    妍姝登时有种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错觉,却没看出被下套的路径。

    “你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

    还没等妍姝琢磨出个所以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

    来人是李妍姝的皇兄,雍朝当今太子殿下,也是冯牧的好兄弟,李显世。

    他跨出御书房门槛,快步往李妍姝的方向行来,挥手免了冯牧的拜礼,便当头朝妍姝喝道:

    “这天底下也只你一人敢今日求帝王下旨,明日就求帝王撤旨的,简直胡闹。”

    李妍姝在李显世出现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春嬷嬷微胖的身体之后,哪里还有公主殿下的高贵矜持?

    此时,她正委屈巴巴地探出半张小脸,眼中似惊似惧,朝着李显世扁了扁嘴,道:

    “求圣旨的是母后,可不是我,皇兄你可不能骂我。”

    李显世闻言,入鬓的剑眉几乎要竖起来,伸手就要将亲妹妹从春嬷嬷背后揪出来。

    而李妍姝似早有所备,又侧了侧身躲开了皇兄的魔爪,把春嬷嬷往前推了推,挡住了自己的整个身体。

    春嬷嬷一个踉跄,又是一声“哎哟”,才配合地向李显世哀求道:

    “太子殿下,求您不要与朝宁公主置气,公主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着,若是再伤了身子,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处也都不好交代呀。”

    李显世瞥了一眼妍姝依旧略显苍白的唇色,好半晌才将火气压下去,叹了口气,肃声道:

    “你若真不喜柳家儿郎便罢了,待过两日的春日宴,你务必与孤同去,孤再为你择一佳婿。”

    方得知近来身体抱恙的妹妹晕倒在御书房外,李显世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却撞见好兄弟冯牧被罚跪于御书房门外。

    素来知晓崇阳帝喜爱借题发挥断太子一派羽翼的李显世二话不说,先进了御书房,求崇阳帝不要因为妍姝的病情迁怒于冯牧。

    然这情还没求下来,母后便进了御书房,说妍姝身体已无恙,也不再为情所困,不愿嫁给先前爱得死去活来的柳状元。

    这天翻地覆的变局着实让人应接不暇,但于李显世而言,出生入死多年,不外乎为了培植势力,保护母后,也让妹妹能活得自在些,幸福些,哪知他才班师回朝三个月,妹妹的婚事已叫他焦头烂额,所以速速为妹妹寻个良配乃当务之急。

    但这位亲哥哥的关爱,在二十一世纪的李妍姝眼中,只不过是一道再世俗不过的催婚令。

    她被激得几乎要一蹦三尺高,登时越过春嬷嬷,直挺挺地立在李显世面前,倔强道:

    “我还不想嫁人,我不去。”

    “容不得你推脱。”

    李显世一甩宽袖,没再看妍姝,而是转身朝向冯牧,道:

    “届时安青同去,且帮孤看一看,选些好儿郎。”

    妍姝一听,脑瓜一歪:

    【他也去?】

    【春日宴不就是大型相亲会吗?】

    【那不就可以给冯牧选个美娇娘?完成CP任务了?】

    【一身傲骨也得有性命才能撑着,这送上门的好事哪能推脱?】

    思及此,妍姝当即改换面色,扁了扁嘴,佯装委曲求全道:

    “去便去,但皇兄可不能强迫我,我得自己选驸马。”

    冯牧在一旁不露声色,心下却因妍姝表里不一的心潮起伏,哭笑不得,暗暗称赞她“能屈能伸”的好气派。

    李显世不知道妍姝心底的盘算,只侧目看了看态度大变的妹妹,眯了眯眼,良久才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琢磨着:

    这丫头小时候虽然跋扈但心思却不多,怎么才五年不见就学了那套装腔作势?看来得花点功夫再管教管教,莫失了皇家风范才好。

    随后,他指挥着春嬷嬷安排宫人将妍姝送回中宫好生休养以便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春日宴。

    冯牧端立在旁,视线若有似无地追着妍姝,直至她的轿撵渐行渐远,还在回味着她方才提到的“CP任务”到底是什么。

    李显世立在冯牧身侧,明显感觉到多年老友周身气息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轿撵消失的远处,不由心头一惊,开口试探道:

    “孤的妹妹很特别吧?”

    冯牧闻言,眸色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滞,随即敛起心神,回过头,依旧一脸温良地看向李显世,赞叹道:

    “百闻不如一见,朝宁公主确如殿下常说那般动人心魄,莫说天下男子过目难忘,便是臣也多看了几眼,远观而怡情罢了。”

    光明磊落的远观倒也撇清了亵渎的肮脏,显得冯牧对李妍姝的态度也不过是与众多男子一样的赞美之情而非非分之想。

    李显世稍稍放心,往前走了一步,与冯牧并排,凝望妍姝离开的方向,良久,才缓缓道:

    “出生入死多年,除了要还郑氏一族清白,便是盼着妍姝不要重蹈孤的覆辙,不要被身份束缚,更不必被皇权利用,能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他顿了顿,摇着头,自嘲地笑了笑:

    “却没想到,单是她的婚事,孤都无法左右,母后想以她作筹码为孤拉拢势力,父皇则盼着她远嫁,攘外也好,安内也罢,总之绝不让她成为孤壮大的垫脚石。”

    春日依旧融融,春风仍然肆意,掀动着两人一黑一白的衣袍,在朱红的宫墙里,明黄的宫殿下,显得尤为突兀。

    “太子殿下,还记得第一场胜仗么?”

    良久,冯牧才娓娓道来:

    “徐徐图之,方得始终。党政之争如是,朝宁公主的婚事亦如是。”

    李显世缓缓侧头,似乎又看见了五年前初遇时,这位年长他两岁的冯将军在沙场点兵的威武之姿。

    数年过去,他的意气风发不减,还多了一分让人稳如泰山的可靠。

    “这一次,还是有劳冯兄了。”

    一句郑重的托付不由自主地从李显世的口中脱出。

    冯牧侧过头,还是一脸纯良地温润一笑,与冯牧点了点头,再次转头看向了原来的方向,唇角勾起,心中喃喃:徐徐图之。

    五年前,皇帝将年轻气盛的太子殿下流放到北地跟随冯家军驻守边疆,美其名曰历练,实则让太子殿下远离权力中心。

    世人皆疑心皇帝起了易储的念头。

    实则太子母族郑氏过于强大,手握雍国过半兵权,而郑皇后野心不足,又促成了太子与首辅之女的婚事,导致区区一个太子拥有了过强的实力。

    没有一个年富力强的皇帝希望自己的儿子拥有能与他抗衡的实力,所以他废了郑氏一族,又将首辅罢黜,再将太子流放。

    如此,太子殿下便失了势,没了势力的太子殿下哪里还能对皇权构成威胁?那么易储便无从谈起。

    冯牧虽常年驻军在外,但是对朝堂之争并不陌生,体谅李显世之余,也轻而易举地利用太子殿下的皇族威望在边疆树立更多的威信,进而加速了伐北的进程,完成了祖父留下的驱外族、稳边疆的心愿。

    这五年间,冯牧与李显世有出生入死的交情,彼此的了解也颇为深入,比如,冯牧就知道李显世有一个无甚感情基础的太子妃,还有一个宠溺无比的活泼可爱的妹妹。

    冯牧第一次听到朝宁公主的名字,便是在李显世打赢第一场仗时。

    喝得大醉的哥哥将妹妹的画像摊开覆在行军地图之上,直夸自己的妹妹只应天上有,地上无。

    冯牧向来对女色不感兴趣,本面上恭维,心下却不甚在意李显世的推崇,偏他的眼睛不偏不倚落在了那副丹青之上。

    那圆脸杏眸的小姑娘,确实生得灵动可爱,微微嘟起的小唇让人觉得娇嗔而妩媚。

    那时,冯牧还觉得大概是画师美化了人像,可待三个月前,他随李显世班师回朝,在城门处亲见这位美娇娘时,才觉得这画师的实力也不过尔尔,竟连一个人的美貌都不能还原十分之一,实在是拙劣。

    那一日的雍都城门外,站着一排又一排的皇亲贵族与朝廷命官,个个锦衣华服,气度不凡。

    饶是在这样光彩夺目的人群中,李妍姝甫一出现,还是抓住了他的眼球,那一刻,他就想定了:顺则徐徐图之,逆则焚林而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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