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七月的镇淮被炙热的阳光肆意照耀,空气遍布四周,仿佛变得黏糊糊的。

    清晨8点,人潮汹涌的马路和大街上到处都是上班族的身影,来来往往,车水马龙。

    现在是七月初,中考刚刚过去半个月。

    今天也是查询中考分数的日子。

    中考分数总分为600分。其中包括文化分560分,信息技术10分,体考分数30分。

    一座平平无奇的小房子里。

    任念正在查询她的中考分数。

    她双眼紧闭,脸颊微红,嘴唇咬得充血,心跳莫名加速,双手不听使唤似的颤抖。

    她双手合十,在电脑前祈祷:“阿弥陀佛,保佑我过镇淮中学录取分数线。”

    中考查分高发期,界面卡得死死的。

    任念:“……”

    须臾,页面正常运行,中考成绩一列一列地暴露在电脑上。

    【文化课:551;信息技术:10;体考:14】

    什么什么?体考……

    14?

    任念盯着看自己的体考分数许久,面部抽搐,一脸难以置信。

    她心想——

    我虽然体质不好,但但但……这分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任念越想心越慌。

    冷静冷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闭了闭眼,她尽量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

    万一……14分及格呢!

    嘴角逐渐勾出一抹微笑。

    她拿出手机,盘坐在床上,点击百度,特意上网查了一下——

    【中考体育满分30分,多少分及格?】

    当她看清那两位数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及格分数显而易见地展示在任念手机上的屏幕中。

    【18分。】

    任念:“……”

    也不知道,这分数够不够镇淮中学的分数线。

    镇淮中学是镇淮最出名的高中,也是录取分数线最高的高中。

    谁能考进那个学校,可享了八辈子福了。

    任念提心吊胆地打开微信,手抖着翻出班主任发来的录取分数线。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手心冒出雨滴般大小的汗珠。

    打开镇淮中学。

    【镇淮中学今年最低录取分数线570分。】

    570分。

    还好,就差这么一步之遥,她就要被淘汰在外。

    这一切,都是体考分数拉了分。

    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床上。

    她的目光不离天花板,好像在匪夷所思——

    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呢?要不……给她一个惊喜,让她高兴高兴。

    任念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孩子。

    自幼被奶奶抚养长大,自己从小穿到大的衣服也是奶奶亲手缝制的。

    家里条件不好,她们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买衣服。

    任念小时候和奶奶路过一家服装店,被一件粉色的公主裙吸引得走不动道。

    她奶声奶气地向奶奶撒娇:“奶奶,我想要那件公主裙。”

    奶奶也想为孙女买下她喜欢的裙子。

    但标签上的价格着实让她头大。

    220元。

    这价格对她们家的条件来说实在不可企及。

    爸爸给的生活费也需要省着点用。

    但是任念的一字一句奶奶一直记着,她为了给孙女买下那条公主裙,不间断地联系有没有需要绣品的,夜以继日地刺绣攒钱。

    奶奶在刺绣这方面的技艺来说可谓是高超兼大神。

    绣品刺得简直是极品中的极品。

    买家也都乐意买奶奶的绣品。

    卖了大概长达五个月的绣品,费了这么多天的力,钱终于凑够。

    奶奶暗度陈仓地买下那条公主裙。

    在她生日的时候偷偷给她一个惊喜。

    裙子交到任念手中的时候是用礼盒包装的,裙子被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礼盒上还伴有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顺带一张卡片——

    祝奶奶的柚柚生日快乐。

    字迹有些顿,八成是奶奶写的。

    任念收到这件生日礼物的时候别提多开心。

    奶奶做这一切的意思不过是——

    只要孙女高兴,再累也没关系。

    任念想到这,喉咙哽咽,眼泪不争气地往外掉。

    脑子里浮现出奶奶的话:“柚柚要一直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

    任念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滴,吸了吸鼻子。

    下定决心要等通知书邮寄过来,让奶奶也喜出望外一次。

    就像当初公主裙被当成生日礼物无声无息地送到她跟前,喜从天降的情形。

    她在网上填报志愿,报了镇淮中学,满怀期待静等通知书递到自己门前的一刻。

    ……

    中考成绩查询完毕一周后,美好的一天从清晨开始,她领到了梦寐以求的包裹。

    “这边有您的包裹。”

    门铃声断断续续响起,玄关处快递员的声音像是催促的闹铃,指引人从睡梦中苏醒。

    在厨房做早餐的奶奶,大抵是因为忙碌走不开,朝任念卧室方向喊了一声。

    “柚柚啊,去看看是谁的包裹啊?”

    柚柚是任念的乳名。

    似乎是被这连绵不断的门铃声吵醒,少女从软软的床上慢吞吞地爬起来,头发凌乱又飘逸,她揉了揉眼睛,微垂的双眼给人一种朦胧感。

    她身上还穿着粉色的一身睡衣,附带小熊装饰。她打了个哈欠,萎靡不振全写在脸上。

    她慢悠悠的打开玄关处的门。

    快递员不耐烦地将一个很小的包裹放到她怀里,皱着眉头,闷气悄然而生,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让他等了15分钟的人家。

    任念尴尬地抿了抿嘴唇。

    她也没网购呀?是不是寄错地方了?

    她轻声把门关上,瞅了一眼包裹上的收件人。

    收件人:任念

    真的是给她的?

    她把包裹放在客厅的茶几上,顺带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剪刀,狐疑地拆开包裹。

    东西的表象被呈现出来后,她差点激动地跳出房顶。

    《镇淮中学录取通知书》

    她神情变换极为迅速,从半睡半醒状态转变为现在的容光焕发,眼睛弯成一条桥的模样,脸颊生成喜上眉梢的笑容。

    她朝思暮想的录取通知书终于发布到手里。

    总算能把这个惊喜告诉奶奶啦!

    她如同一只小仓鼠快跑到厨房,边跑边喊:“奶奶!”

    她钻到奶奶怀里,嗅到一股子饭香味。

    奶奶顺势往后踉跄了一下,稳稳接住任念,贴心道:“哎呦,别摔咯。”

    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用温和的语气询问怀里的小孙女:“柚柚怎么啦?这么开心?”

    任念松开奶奶的怀抱,笑盈盈地把录取通知书举到奶奶眼前。

    奶奶接过,眯缝着眼睛打量上面的字。

    “镇淮中学录取通知书?”

    任念重重点了点头。

    奶奶灵机一动,才反应过来,揉了揉任念的头发,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自豪道:“哎呀!不愧是奶奶的柚柚,真棒!”

    她又凝望了通知书半晌。

    任念眼里泛着泪光,她看着奶奶,心底滋生更多苦涩。

    奶奶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许念:“奶奶,您高兴吗?”

    奶奶:“我当然高兴啊,哈哈。”

    奶奶拍她的肩膀,目光慈祥地说:“柚柚先去饭桌前坐着,马上吃饭了昂。”

    任念言听计从,“嗯”了一声,乖乖到桌前坐着准备和奶奶吃幸福一天中的第一顿饭。

    ……

    时间转瞬即逝,夏季的黑夜偷偷降临,夜晚的月色洁白无瑕,如同撒下的银粉,将整个世界染上一层皎洁。夏季的蝉鸣清脆悦耳,似乎放大了整个镇淮。相较于秋季的夜,夏夜倒多了些静谧与温暖,总是那么令人陶醉。

    任念刚吃完晚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甚至是大喜过望得夜不能寐。

    她选择放弃挣扎,干脆靠坐在床头,掏出手机,优柔寡断地点开微信。

    从通讯录一栏找到【爸爸】。

    思考到底要不要把她考上镇淮中学的好消息告诉任志峰。

    她展开和任志峰的聊天框,可能是心悸不安,让她不自觉地咬唇。

    聊天内容:

    任念:【爸爸,我考上镇淮中学了】

    爸爸:【嗯,我女儿真厉害】

    任念:【您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我好想您啊】

    爸爸:【爸爸最近工作很忙,等有空爸爸就回家陪你】

    任志峰又补充一句:

    【记得听奶奶的话,柚柚最乖了】

    任念:【好】

    任念:【爸爸,你记得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爸爸:【嗯】

    任志峰是一位建筑工人,在任念三岁年龄时就远赴外地工作,含辛茹苦地挣钱。

    任念初中时的饭费和中考资料费,再加上祖孙俩的生活费都由任志峰独自一人承担。

    导致他的工作压力愈来愈大,烙下病根。

    两人视频时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任志峰两鬓白发,皱纹好似贫瘠之地的沟壑,深深爬满额头,面容变化超大,那从未见过的沧桑和疲惫在他面部浮现。

    她失落地关掉两人的聊天框,把手机放在枕头一边。

    她感受到鼻尖的酸涩,眼眶默默变化成微红色,蜷缩着身子,抽泣声放大整个卧室。

    可能是怕吵到熟睡中的奶奶。

    她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为的就是不让奶奶心有余悸,也努力让自己成为奶奶眼中坚毅的柚柚。

    ……

    夏季一晃而过,转眼之间秋天的色彩如诗卷般铺开而来,绿叶失去夏季的孕育和滋养,慢慢染上红、黄、棕等各种颜色。清风拂过,落叶纷飞,带走关于夏天的烈日和炙热。只剩下神清气爽的感触以及沁人心脾的丰收味。

    一辆绿色公交车在清风和落叶间行驶,穿过一道道马路,一座座商铺。

    恰逢9月开学季,公交车上的学生党亦不胜枚举,人都挤得满满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换种说法,与其说人满座,倒不如说是行李箱满座。

    既然学生党居多,那么行李箱也肯定少不了。

    更夸张点。

    人都被挤得变形了。

    ……

    如此拥挤和喧闹的公交车上,任念却异常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少女身着一条米白色的连衣裙,背着一个挂着白色小熊挂件的书包,一束黑色高马尾梳在脑后,幽雅而柔美的八字刘海在额前投下,彰显活力与俏皮。

    她生来长得漂亮,面白如玉,蓬松的马尾辫,鹅蛋脸搭配八字刘海,显得脸小又干净。一双妩媚多姿的柳叶眼让人脸红心跳,鼻梁高挺,唇如胭脂,纤细的手指搭在连衣裙上,像是童话里的公主。她的腿天生白且细,勾勒出完美的腿型。

    最突出的还是她笑起来,唇边会出现一个凹陷的小梨涡,显得可爱动人。

    耳机连接着手机,佩戴在她的双耳,播放着陈奕迅的《十年》,试图在喧嚣中寻求宁静。

    车上一部分男孩子目不转睛地注视她,脸颊两侧红扑扑的。

    想要联系方式,但又不敢要。

    任念歪头看向窗外,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

    ……

    任念家和镇淮中学挨得不近。

    她打开手机瞄了一眼高一新生进校时间。

    【8:00~9:00】

    又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8:45

    不会要迟到吧?

    她昨晚熬夜看剧,附带高涨情绪,凌晨一点才睡觉。

    今早果不其然起晚。

    她明明定好闹铃的,可闹钟响了5次都没成功唤醒她。

    待她醒来时已经7点20分。

    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跟奶奶说了再见,就心急如焚地出门。

    她心脏略微忑忑不安,只希望能快速抵达终点。

    ……

    10分钟后……

    天哪,终于到站了。

    任念匆匆忙忙地拽着行李箱,大步流星飞奔过去。

    她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仿佛要裂出个口子。

    任念到校门口时已过8:55。

    还好,老天保佑,没迟到。

    这是开学第一天,如若真的迟到了,那她的颜面往哪搁呀?

    校门口的私家车车载斗量,过半数的新生都是父母亲自开车送来的。

    学生们都在和父母在一起拥抱告别。

    唯有任念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羡慕这深情厚谊的场面。

    她喉头顷刻间变有一丝抽噎,眼睑稍稍垂下,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不知不觉加重,心情沉重了几分。

    她不禁这样想——

    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他也是爱她的。

    随后又默默将视线挪到校门的牌匾上。

    任念看见如此华丽的牌匾上裸露的“镇淮中学”四个大字,刚才黯然神伤的情绪烟消云散,留下笑逐颜开的表情。

    她拖着行李箱,径直朝校园内走去。

    任念刚进入校园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宿舍放置行李。

    放完之后,她打算在校园内四处转转。

    她打开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时间。

    9:05

    新班级群里发的通知是9:30到班集合就没问题。

    还可以欣赏25分钟的风景。

    现在正值9月,秋风吹进校园。

    吹黄了校园中的树,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地上像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一阵芳香弥漫,沁人心脾。

    这座学校真的很大,宿舍也整洁干净。

    任念打开相机拍照记录这一刻。

    任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9:20了。

    是时候该进教室报道了。

    更何况她只顾着玩了,忘记寻找教室的位置,连教室在第几楼都不知道。

    任念心里慌得一批,脚底下冒火星子似的冲向教学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到教学楼前。

    任念弯下腰,两手放到双膝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脸颊通红。

    她的视线无意间撇到教学楼的角落。

    恰好看到三个高个子的少年双手插兜,用脚踢着一个蜷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悲惨青年。

    其中一个个子最高的少年扭了扭脖子,粗暴地抓起那男生头发,攥紧拳头,一拳一拳的打在他的脸上。

    男生的脸被打得充血,淤青屡见不鲜。

    任念的心跳声能听得一清二楚,柳叶眼在这一刻化妩媚为瞋目,鹅蛋脸气得鼓起来,如一个圆滚滚的皮球。

    这年头校园暴力这么猖狂,敢在教学楼前这么放肆?

    任念痛不堪忍。

    她气得呼吸都加速了几分,眼神中携带着怒气,快马加鞭地走向事发地点。

    少年刚想挥挥拳头,再朝他的腹部来一拳。

    这时,他猛然感觉到自己被人用力扯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

    谁这么大胆子?

    看清来者是谁后,他被迷住半晌,根本挪不开眼。

    正是眼前这位长相极为漂亮的纯真少女。

    两人四目相对。

    他的面容呈现在任念面前。

    少年的脸俊美绝伦,五官雕刻分明,富有英俊倜傥的面庞,皮肤白皙细腻,一头乌黑兼干净利落的微分碎盖,发丝自然垂落,层次感十足。

    勾人的桃花眼把人迷得鬼迷心窍。一颗好似珍珠般的泪痣,镶嵌在他的眼角,痞帅中带有些许柔情。

    唇线优美而自然。身材高大挺拔地站在那,脸上连带的表情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他穿着一件黑色外套,下身搭配一条黑色微喇裤,显得腿又细又长,一双白色运动鞋彰显出无尽的年轻与生机。

    任念和他离得不远,仔细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他左手大拇指上佩戴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外观精致而华丽,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长时间的对视,他感到些许不自在。

    他别过视线,看了看任念揪在自己手臂上的右手,力度不小,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他又看了一眼任念。

    见她眼珠子都不动的看着自己。

    他挑眉,冷冷道:“你看够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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