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驰电掣之际,战局迅速被扭转,原本兵临城下气势逼人,闹半天没打过一个小红脸,如今乌泱乌泱涌出大批红了眼的女悍匪,羌兵也不想吃眼前亏,嗷嗷奔周军跑去。

    又被周军那先锋官拦住。

    元无忧本来高坐马上,看女兵们入阵破阵,精工强劲的党项弓在各处挽箭搭弦,箭雨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跟长了眼似的直往男羌身上追。

    咻唆箭雨不绝于耳,与战鼓合奏齐鸣。原本挺多张画有羌部图腾的、彩条羊头旗,此刻也接连倒下,只剩零星几面在飘飘后退。

    都这局面了,后头挑事的周军竟敢拿汉语喊:

    “只要交出华胥太女,献出她手里的玉虎符,就放过其他人。”

    元无忧寻思他是不是疯了?敢这么喊?又是谁告诉他们,她手里有虎符的?

    当一个人成了被大家争夺的利益,她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她心惊胆颤了一下,又回过味来,那人用的是汉语,跟她身旁的女兵们语言不通。

    但周军里确实有高人啊,居然会用帝王统帅的攻心扼吭之术!

    思及至此,元无忧还是夺了一匹羌人的马,拍马奔那喊话的周军首领而去。

    北周的先锋官正诧异着,怎么没人响应?忽然听周围哄乱,他再一抬头,迎面来个黑甲红脸的小将,面目狰狞血灌瞳仁,大喝一声:

    “暴君!你妻主前来擒你!”

    ……

    这雨点儿到底也没掉下来。

    只在战况一触即发时黑云压城,局势大获全胜时散去,炽热的太阳很是清爽。

    援军齐鲁大汉原本想支援一下,结果城里那群女人疯了一般,一哄而上的要为可汗战斗。

    还有的在他弟兄面前停下,用蹩脚的汉语问那女帝:“这帮男人是您的俘虏吗?不是的话我们就要了啊。”

    弟兄们傻眼了,没首领命令也是敢怒不敢言,小女帝连忙呵斥:

    “休得胡闹!这是孤的援军。”

    齐鲁大汉多少猜到,她是怎么激励募兵的了。

    绝对是发夫郎。

    果然,他进城往墙上一看,贴个三尺的布告,拿好几种语言铺满了,但他认得汉语,写的:

    [卫国告谕:

    国家存亡匹妇有责,故起华胥妇夫老幼全民皆兵。即关城门,戒严以捉细作,外来者参军享与华胥国民同赏。

    全军待遇:先登夺旗者写进县志,参战者刻名于生祠碑,俘虏和作战缴获的东西归个人,战功卓越者赐风姓与国主排字辈,入史书。入军籍者同先帝府兵制,战时参军卫国,战后回归本位,耕田养矿。]

    元无忧大捷归城之时,已是下午。

    等收拾战局,登记名册时她才发现,冲得最猛最有军事素养的,自称勤王“凤祖军”,最年轻的五十五,还真是那帮老弱病残的女兵。

    “真是好兵啊!”元无忧感慨。

    她母皇的凤祖军,个个是华胥族的脊梁,风姓的传承者,不是那种命系腰上的杀手,而是个个堪称国之重器的战将,分则单兵作战,就剩下一个都能赶回来平地复国那种;合则三人成众,无往不利。

    如果群龙无首,那总有人顶住天塌,是真的拿命去冲锋在前,而非运筹在后。() ()

    而当首领出现了,她们是真的肯摇旗震鼓,毫无不平,心悦诚服的享受着首领的守护,碧血丹心的为保护首领而尽忠效力。

    风杀皆止。

    彼时一进城门,就有座崭新的青石碑立于视野中央,身穿犀甲的少年女帝被众人簇拥,各部族女兵喊声震天响:“风既晓!风既晓!——愿为可汗赴汤蹈火!为风既晓死而无憾!”

    一阵誓师表忠过后,女可汗便忙正事了。

    元无忧手拿毛笔,正听一声声自报姓名,然后她往碑上写着参战的名字。有嬮妲语西域诸国的人,也有羌藏等各部族的,全用汉字。

    唯独第一行“先登夺旗”的位置空着。无忧想起那个一晃而过的炸毛头发,但愿自己看错了。

    老城主看着小太女受人拥戴,未登基就被一口一个“陛下”的叫着,连外族人都称其“可汗”。

    深感欣慰。

    傻狍子带援军了个寂寞的齐鲁大汉回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感慨,

    “瞅瞅我们女尊的未来可汗,不愧是西魏女帝的单传独苗,就可惜她继父心眼儿窄。他眼中的不孝女力挽狂澜稳住局势,这要是我女儿,她就算打我一顿,我都得夸女儿文武双全。”

    话说至此,她点头道,“我作为她长辈,这就去把族谱撕了,从她风既晓开写第一页。”

    齐鲁大汉从面盔里传出一声笑,许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小可汗转过头来,从人群里挣脱。

    一张夜叉脸吩咐了几个,抱着藏青包袱的壮硕女娘,走过来说给他送军粮,让他早点回去。

    他举起龙鳞护腕,尖长的十指相扣报了个拳。由衷的夸,女国主有汉武遗风,中兴志气。

    而后凑她面前,压低了嗓子道,“你怎么不早说是赤霄剑?我已派人把他们圈在城外,说要派首领来献降奉剑。”

    而元无忧瞧着身旁这堵墙,发现他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她正春风得意,这齐鲁大汉上来比个屁身高啊!

    正在这时,有一伙参战的女兵,领来了羌族俘虏问怎么处理。按规矩自然是给缴获者,但这活生生的人,属不属于作战缴获的物资,要看这最重规矩礼法的华胥可汗。

    “他们东羌东胡,对女战俘都是如此安排,我们嬮妲西域诸国也是这样。”

    元无忧本该按规矩来,但旁边站着还没走的一帮男人,正瞪大眼睛瞅着。她得装正经:

    “愿意往身上写我风既晓名字的,可以放回敌军,墨迹用水即可洗去。不愿写我名字,愿意跟豪富姐姐们走的,便自行处理。”

    因为刺字文身是戎狄的常见爱好,她让拿墨水写自己都能搓掉,写国之少主的名字是臣服,写俘获者的名字是奴隶的屈辱烙印。

    于是大部分羌兵都被往身上各处、写了风既晓的汉字,让俘获者亲手写是唯一的快乐,她们甚至有往人家下腹,薅草写的。

    也有一部分没写,倒不是他们有骨气,而是看上家里有矿的大漠豪富妻主了。

    即便如此,这处理方式也算圆满了。

    这帮援军不愿看往身上画画的场面,便将小女帝拉到一旁,下一刻,便指挥一帮人齐齐朝她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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