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无忧幼年时,被生父养在长安。

    五岁之前,她只有生辰宴上能见到母皇,犹记得最后一次母父双全的诞辰,连素来敌对的东魏都来了人,可东西两魏连皇帝带权臣,都是母皇昔日的部下,是与这位女武帝一同起兵、随北魏嫡公主造自己家反的弟兄们。

    那年她抢了高家四哥颈上的北珠,非要让他和亲嫁过来,气得东魏高家指着她骂小昏君。只因当时他父母双亡,而其父高澄曾摄政掌权,欲效仿前三国魏曹丕,而这四子少有贤名,若非高澄被刺早亡,他极大可能成为太子。

    二叔高洋带长兄的爱子、四侄儿来露脸,本意为显伯埙仲篪,骨肉至亲,却不成想被太女瞧上,要将其娶回入赘,或送到华胥做男后,人带出来却被扣,差点儿带不回去,东魏高氏几欲呕血。一听对方不愿,引得西魏这边跃跃欲试,要借为太女抢回夫郎之名收复东魏。

    后来这四哥以母亲遗物、北海明珠为信物,换走华胥国一颗南朝进贡的南珠,以此定亲。

    高四哥一己之身平了两国争端,毕竟是家国天下缩影成的玩笑,而今魏朝覆灭,元无忧对他是谁、长啥样都不记得,料想对方也是如此,也不怕被农女弄丢。

    不成想这农女竟是个齐国城主,还是那人的妾室夫人。

    旧事重提恍若隔世,看来日行一善真有福报。

    越看那枚鹅黄的北海明珠,她眼前越模糊。

    元无忧眼泪都快下来了,捏起这颗触手冰凉圆润的北珠,眼望着面前的壮姐,

    “这么多年,你还未给他吗?你为何不冒认?”

    风摆穗倒实诚:“我给他看过,可他知你在一墙之隔的后梁,他知我不是千尊万贵的太女,还让我留好此物,以后还于你手。他在等你,并未娶妻,快拿着北珠去找他吧。”

    元无忧一怔,“他没娶妻?”

    当年的顽劣的闹笑,当真害了人家一生!?

    她对他的内疚感陡然而生。

    风摆穗见她神情有异,忙道,

    “我既然完璧,肯定与他清清白白的。”

    七年前的邙山之战后,她这后梁女奴怕沦为军妓,趁乱逃跑,却意外被人牙子捉住,又被武成帝派人买来,赠予又立头功的他。

    跟着总共二十个女子,一同送给兰陵王,他不能不敬皇叔的赏赐,便只选了眼熟的她为妾。她原以为能超脱苦海,得遇良配,回去后,兰陵王却告诉她自己已有婚约,先妣给儿媳的遗物北珠尚在那人手里,还给她看了一颗、金铃铛外头刻风字的南珠,说是与未婚妻互换的。

    当时她羡慕极了,不成想几年后的边境冲突,她居然遇见了名义上的夫君的未婚妻,还得到了君姑留给儿媳的北珠。

    这样的利诱摆在眼前,没人能不动心。可风摆穗更明白人各有命,不是她的,永远抢不过。

    有妖女打着华胥风姓旗号,大行秽乱之道。宦官中侍中此去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若真以为雨歇云彩散,坐以待毙,才是真的蠢。

    当乌云笼罩天空,太阳也要受其遮蔽。() ()

    元无忧连忙回房收拾东西,叫上师父,带上小石头走,说出去躲躲。

    苍白术倒挺支持,还劝她道,“你身背两柄剑太负重了,为师替你背一柄,哪个轻啊?”

    “干将剑轻巧,你来这个。”

    苍师父嗤地一笑,“你还拿为师当个男人么?我当然背沉的,别啰嗦了,速走。”

    元无忧虽然在心里迟疑了下,为这剑,西北好几个国家部族打成了热窑,就这么交到一个没认识几天的男人手里?可他护送自己多日,若为剑而来,何必散尽家财、典当玉佩治愈她?不早就拿着剑跑了,任她自生自灭?

    故而她再没多想,把赤霄交与他后,便带着布条蒙眼的小瞎子,从后门慌忙出城。

    谁料在城门口,苍白术先一步潇洒出城了。

    身旁这丑鬼便腿脚一软走不动,元无忧急得背着他,他却愣是吐了她一脖子酸水,幸亏他没吃东西,可也把她恶心坏了,就因丑鬼拖累,来巡视的麻城士兵,便注意到了她。

    都没出去城,太阳落山之时,元无忧就这么被捉了回来。

    这次麻城那个县尉将军没来,只来了铜甲军守卫的白脸太监,这会还不一样呢。居然衣襟松散露出大片瘦白的胸膛,还有几块青红斑驳的不明痕迹,脸上擦脂抹粉,十分媚艳妖邪。

    还带来个一身绿袍、黄金软甲的妇人。这姐们体态彪壮,长相大眼阔腮,颇有雌雄难辨的粗犷,满头乌云发鬓梳成俩孩童那种抓髻,一开口犹如铜锣声响:“就你是风摆穗她老弟啊?”

    元无忧摇了摇脑袋,双手拍了拍耳朵,小姑娘面露懵然,“……您找错人了。”

    好家伙,这姐一瞅就常年发号施令的主儿,一嗓子给她震得脑瓜子嗡嗡的,耳膜险些破裂。

    见这青衫少年被围堵期间,因匆忙赶路又被逮回,而狼狈到袖口翻卷、衣摆脏污,依旧顶着半张癞皮脸,瞪大了眼作无辜态。

    周遭侍卫立马呵斥:“见了柳大人还不跪下?”

    元无忧除了父母还真没跪过别人,毕竟在西魏时,连皇帝堂兄,都是她母皇退位后扶持的。

    这人也不打个商量,直接三两步就走到跟前,小姑娘也不敢撒腿就跑,却不想下一刻、这披甲女人一把上来了个黑虎掏裆!

    小姑娘登时浑身僵直,呆在原地,被抓痛和被惊吓也没喊出来。

    绿袍女人斜了眼身旁的红裙男人,

    “这不就是个小妮子么。半个男人就是办事不利索,简单粗暴不就中了。”

    白脸男人撅了撅通红的嘴巴子,浑身软成一条蛇,趴在女人肩上媚眼如丝,原本尖锐刺耳的嗓音捏的极甜腻:“奴家一刻都离不了大人。”

    元无忧:“……”不是,这齐国还有正常人吗?

    披甲壮娘那只肉实的手、一揽男人的细腰,用一种无忧瞧着都替他肠子疼的挤压姿势,一边将瘦弱的男人揉进怀里,一边粗声吩咐部下:

    “把这小妮子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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