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荥阳郑氏的门阀贵女,木兰城郑太姥的独苗外孙女却诈婚设局,以至名声扫地,换个正常人都得掐断舆论,郑玄女却并不在意,甚至故意纵容恶语。

    兰陵王与郑姑姑的婚事算是吹了。

    而萧宅正堂屋外,那棵烧焦的梧桐老树下,此刻支了张桌子,摆俩凳子。

    铺满黑白子的棋盘前,是高延宗和假扮萧桐言的笑靥对面而坐,还有萧氏废帝的宗亲侄子,小少年正跟在姑姑屁股后头,抓着她袖口的一角摇晃,苦苦哀求着在旁观棋的萧桐言,

    “姑姑别瞧了,随侄儿回建康吧。”

    江夏公主不耐烦的拂袖啧声,“观棋不语知不知道?安德王就快找到点方了,他正烦着呢,仔细惹怒了他、他把你撕吧撕吧什么酱料都不蘸,就给生吃了。”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士兵着急忙慌的通禀,访客郑玄女大袖长裙,步履轻盈飘然而来,扫视一圈树下活生生的几个人,直奔安德王。

    人未至,先袭来质问之声——

    “高延宗!你与萧氏精心布局,让萧桐言来使苦肉计,不单是为离间我跟你四哥吧?”

    萧桐言一边摆手屏退众人,一边凑上前道歉,

    “姑姑莫要怪罪安德王,是我借您之手……”

    元无忧无视长裙清艳的江夏公主,直接去抓男子半露锁骨的圆领,

    “安德王便毫无愧疚感么?”

    高延宗扔下了手里的一把棋子,潇洒起身向她贴过去,嵌在桃花眼里的褐色眸子,却不复往日的勾魂多情,而是极为镇静、傲慢的冷漠。

    “华胥的大义之举,本王替齐国铭记在心。昨夜本王给过你机会,今天再想讨好处的话,晚了,逾期不候。”

    她攥紧了掌心的力道,大眼微眯,不禁质问:

    “你当我是图你身子?还跟我装呢?玉玺早就到你手里了吧?你要玉玺有何用?”

    被她一语道破,高延宗心头骤然揪紧,随后又释然了不少,他料到她早晚会想到这层,此时坦诚相见了,他至少不必暗自愧疚。

    “我有何用?呵!”高延宗桃花眼微眯,

    “我从未觉得天命所归有用处,只不过兄长不是手握天命的料,我唯有接过传国玉玺,方能庇护他周全,以及…整个大齐。”

    “所以你利用了所有人,逼我离去,逼我远嫁萧氏联姻,让你四哥孤独终老?你尚未登基坐殿,就颇有帝王的绝情,你倒挺是这块料的。”

    “我不会让你和亲萧氏,凭你的本事定然不肯甘心嫁人,你只有滚回华胥这一条路。”

    一旁的萧桐言这时才知,安德王拖姑姑下水,就是故意让她声名狼藉,从而配不上兰陵王。

    萧桐言不禁错愕的望着这位,她效忠了三年的安德王,他此时眼里的阴鸷和野心锋芒毕露,与平常的潇洒纨绔、风流郡王截然不同。

    陌生的让她恐惧,这边的皇室宗亲,是人人都从小必修城府心机的课业吗?

    她不禁哀婉道:“安德王怎能如此对她?”

    安德王微侧过脸,冲萧桐言眼尾一横,拿勾魂含情的桃花眼射出两道凶光,他泛红的眼睑都带了凌厉,

    “闭嘴!此处没你说话的份儿。”

    而后又扭回脸,拿刀子似的眼神剜着元无忧。

    “请华胥女帝回国,休要等我大齐强制遣返。”

    “事到如今,我还能不走吗?不过,走之前我得让你认清一件事。”

    高延宗叹了口气,“终是本王对你不住,你临走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本王会尽其所能。”

    “我不需要身外之物。”

    华胥国小女帝身形一动,忽然弯腰凑近、一把搂住男子的腰肢,趴他耳边道:

    “我要你……的真心。”

    高延宗睁大了眼,仰脸儿看她,讽笑了声,

    “呵呵,堂堂华胥女帝,我的长嫂,竟当着玉玺问真心?这是你该问出来的话吗?……跟我要心没有,要身子倒是予取予求。”

    一旁的江夏公主听罢,有些脑筋打结,目光在俩人之间左右跳动,“你们……你俩居然是?”

    安德王横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但警告意味明显。

    与此同时,他腰缠的蹀躞带忽然被撩开,及膝的袍摆也被捋着缝儿探草捉蛇。

    于是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安德王,眨眼间便软下劲腰,一把抓住姑娘肩膀,呼吸浓重起来,

    “手劲儿轻些。”

    萧桐言猜得到那衣下正进行着什么惩戒,赶忙扭过脸去目不忍视,但又忍不住提醒!

    “这可是大庭广众!你们难道敢在我家……?”

    高延宗旁若无人的把元姑娘搂进臂弯,整个人扑到她怀里,糙哑着嗓音道:“换地方。”

    “那好,去你大哥军营。”

    “你想我死吗?不许大庭广众。”

    “那就你大哥的中军帐。”

    “再换……只要大哥瞧不见,哪里都行。”

    男子抓着她的手,悄声补了句:“对不起。倘若这样能让你消气一些,我愿肉偿。”

    元无忧一听见他真诚的许下这句,顿时麻爪。() ()

    她慌忙撤回了手,把人家身子扶正坐好。

    她只想吓唬他,逼他露出更多破绽,可没想与他有什么,毕竟她跟高长恭的感情尚未破裂,都是外力干扰,先搞了他弟弟委实不好。

    “我可不敢。待到来日你天命所归登基坐殿,是要留给下一个…被你利用的后妃的。我怕你把华胥祸国殃民,怕被你灭口。”

    “被我利用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真心,而我,想出卖色相获得华胥的支持…也不行吗?”

    “你嘴上的真心可笑至极。”

    “我知道这时,说真心你也不会信的,可我…的心在为你叫嚣呢,我舍不得害你性命。”

    元无忧嗤笑,“你的真心,只是不会害死我?”

    俩人之间的疯狂试探,极限拉扯是被渔农公找上门打破的。

    一无所有的郑姑姑出门时,失魂落魄,是肉眼可见的孤寂可怜。

    实则,元无忧望着头顶的太阳几乎要笑出声。

    愧疚的高延宗想以身抵债,以为这样能让她心里好受些,虽然付出肉体和感情作为代价,对他图谋玉玺的狼子野心毫无影响,可他这种付出真心的行为,比割舍玉玺更漏洞百出。

    利用高延宗的内疚心,和想安慰她、急于送她走的决心,他自然无暇在意她的真实意图。

    元无忧只当渔农公是来调虎离山的,未曾想他找她是真有事。

    她被渔农公叫去了更夫景伯的住处,一进门就听见萧氏让权景宣交出玉玺。

    权景宣反复强调,自己收玉玺只为奉还元氏。

    此时望见郑玄女安德王等人进来,萧氏还说会撬开权景宣的嘴得到玉玺下落,并用玉玺交换郑玄女,娶她去建康和南兰陵。

    能问出这话,说明萧氏肯定有知道元无忧身份的,不然不会以她为质要挟南境虎王。

    惨遭严刑拷打都不屈服的权景宣,此时望着门口的姑娘,瞪得目眦欲裂,猛地大叫一声“汉贼当死!”而后突然咬舌自尽,满嘴血如注。

    后脚赶来的安德王,认定萧氏是故意将权景宣逼死,来个死无对证,即便萧氏对外不承认有拿权景宣的玉玺,可极大可能是已经拿走了。

    只有元无忧望着无人在意的死尸,震惊无助。

    上一个死在她面前的,还是华皎。

    这下玉玺的下落更渺茫了,可权景宣宁自尽,也不肯透露半分线索。

    ——元无忧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就被叫回了郑府,原来是萧氏又来提亲。

    大中午的,郑府日常热闹起来。

    安德王说是他害得姑姑声名狼藉,愿娶她做补偿,还让江夏公主萧桐言为媒。

    就在这时,萧桐言一撩裙摆,施然下跪:

    “我愿嫁给姑姑,哪怕是做妾。”

    元无忧:“……”大可不必。

    安德王对此始料未及,震惊道:

    “萧桐言你胡闹什么?!”

    萧桐言一脸认真的望着他,

    “不是您教我,无论何时都要替兰陵王保护姑姑吗?既然总要与萧氏联姻,我愿嫁给姑姑,便无需您下场献身了。”

    元无忧:“……”你跟你前夫都是会玩儿的。

    众人一瞧,原来这场闹剧,是为保护四嫂不被和亲萧氏啊?登时一群人直竖大拇哥,夸安德王和江夏公主仗义!

    元无忧烦的不行,轰走了萧氏和安德王等人,孤独地坐在屋里的床边,抚摸着青铜镜。

    人都散了半晌,外面又传来安德王求见,姑姑不见。便托婢女送来个东西给她,元无忧瞥了一眼,是珍珠簪子,以及一条九尾蹀躞带。

    她也理解高延宗。他肯定以为偿还过一次,他诓骗她以身设局的罪孽就功过相抵了,她偏偏不想让他如愿,更不想用这种方式讨债。

    元无忧便一挥手,让婢女把这些东西送出去,

    “快还给安德王,别裤腰带太松掉一地,有失体统。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婢女:“……这是奴婢可以说的吗?”

    婢女刚出门去,自元无忧身后的偏室里,便走出来个蜡染蓝裙女子,啧啧道:“这男人也是傻子,自以为是幕后操纵了一切,上赶子把腰带送给你肉偿,却要赔了身子丢了天命。”

    她的细手刚搭在元姑娘肩上,元无忧一回身,就将她下腿拌轮肩膀、摔在了松软无比的被褥顶上,又迅速抬膝盖压她腿上,欺身覆下去。

    居高俯视的英气姑娘,拿刚劲有力的指头,掐着苗疆女子的喉咙恶狠狠道:

    “再敢多言,便先拿你祭天。”

    闹闹只好柔声安抚:“陛下莫怪,我不敢了。”

    她这才松开钳制,直腰起身,透过窗外瞧见那红衣男子落寞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

    闹闹绕到她身前,眼睛亮晶晶道:

    “陛下缺个盒子,方圆四寸的,才配得上您的纽交五龙。”

    负手而立的华胥小女帝,竟然摆了摆手。

    闹闹啧声道:“稀奇,天命在手你都不接?要拱手让人?”

    “非也,摆手不是拒绝,是爱卿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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