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脸面算是让周国装明白了。

    鲜卑族的安化公宇文孝伯,在汉人贵胄本该擅长的项目上险胜一筹以后,还得意的提了一嘴周国主,说昔年在宫里给陛下伴读时,没少陪练这些,而今倒派上用场了。

    兰陵王是有气度的,眼下只从容的颔首回礼,“想来周国主也是通晓五经六艺的勤政之主,乃为北周社稷臣民之福。”

    这句话乍一听没毛病,细品却是带刺,但没人敢挑毛病。

    众所周知,周国摄政权臣是太宰宇文护,是宇文怀璧他爹的侄子,而周国主在内是一傀儡,在外更是体弱多病的样子,跟六艺勤政哪个沾边儿啊?

    此言一出,元无忧跟着身旁几位知道内情的暗自憋不住发笑,目光满带赞赏的瞧鬼面大将,心道小娇夫也有这锋芒毕露的时候?周国安化公瞪着大眼珠子,敢怒不敢言还得赔笑附和。

    战况来到了齐国一胜两负,身为齐国主帅的元无忧,这胜负欲挠一下就上来了,她不禁认真起来。

    胜负心更强的兰陵王,更是都气的头疼了。

    到吃午饭和避毒日之时,两国趁着休息时间,又是一通乱窜和打探虚实。

    周国想知道齐国接下来比什么,齐国也想知道敌方擅不擅长。

    刚吃过午饭,齐国女主帅早被铠甲捂了一上午热汗,眼下只换了身绛红军服,坐在帐里。

    五官精致的小姑娘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眉眼鼻唇更显得粉雕玉琢,一受热,雪白额头上一片细汗,稍尖的小下颌都笼罩了一层水光。

    就这样了,她还挥舞着套了鱼鳞甲护腕的手,给坐在她面前的男子扇风,宽慰道:

    “下场咱们一定赢回来,至于生这个闷气嘛?哎你…你别气芬芬儿的啊。”

    她话音未落,便见门外通禀的人,没拦住一个长身鹤立的黑衫男子。

    从逼仄闷热的烈日灼人中,传来一声清凉解暑的清澈嗓音道:“兰陵王的胜负欲如此强烈,若是下场比赛输了,岂非要怪罪王妃?”

    元无忧瞥了一眼门口,黑衣男子正被锦衣华服的安化公护在身侧。

    天热成这样,谁都是一脑门子、满身的汗,唯独这位鲜卑天子,穿了一身吸热的罩金黑衫,露出的修长鹅颈、细白长手,都跟冷玉似的。男子将如瀑墨发拢在金冠里,高束马尾,身上肌肤几乎和脸上的玉面同色。

    她并未理会,而是歪过脑袋,眨巴着浓长眼睫毛都被汗水浸润了、露出的一双琥珀大眼,笑吟吟地望着鬼面男子:“你敢怪罪我吗?”

    高长恭顺面盔底下喷出一声轻哼:

    “夫妻之间自不会迁怒,倘若你要敢在他面前放水放海,本王难道还不能怪罪你吗?”

    元无忧点头,“那下场我亲自上?”

    高长恭凤眼一横:“他们都是胡虏蛮人,可不会怜香惜玉,仔细他们趁你病,要你命。”

    宇文怀璧深蓝瞳仁微眯,捕捉到了重点信息!“怎么?第四场比力量?”

    ——第四场比的是角力。() ()

    齐国派出的是兰陵王旧部、安德王麾下悍将,光看外形就凶猛魁梧的大胡子甄温柔。

    就凭他那堵墙往那一杵,自然是齐国赢了。

    便只剩下最后一局,第五场也是决胜局。

    周国出题为:擂台单挑。

    按规则,是齐国先出人,不能用出战过的赛手上场。估计是刚才甄温柔力拔山兮气盖世,把那白皮的鲜卑壮汉举起来摔个半死,让周国气不过,想重新比一下角力找回颜面了。

    休息备战时,虞部大夫元旸又来后场找她,笑问:“宇文符翎就上午露了一面,你恐怕找了他一天罢?迫不及待想杀了叛将泄愤吧?”

    元无忧本来想不搭理他,他却跟屁股后笑道,

    “齐国宗室兰陵王可不配娶华胥女帝,他那个齐鲁大汉傲慢浅薄,又犟种尚武,当个入幕之宾、裙下之臣都勉强能控制得住;可你跟我们国主倒合适,我们国主性冷沉稳,惯于顺从。”

    于是齐国女主帅把脸一拧,望向门口,只留给元旸一个眉眼锐利、冷肃的侧脸。

    这姑娘明明是一张皮肉细嫩光滑,长相幼态未褪的娃娃脸,却一颦一笑都端着镇定、不怒自威,连元旸瞧着,都替她累得慌。

    瞧见兰陵王并未从门外冲进来,元无忧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脸来,一双琥珀瞳仁里、倏地扬起了两道锋芒凌厉。

    “孤宠爱谁,岂由你置喙?倘若这番话是宇文怀璧的意思,便叫他退位让贤,去高长恭后面排队,但孤目前没有开后宫的打算。”

    ——周国中军帐内,黑衫金冠的宇文怀璧垂着两臂大袖,细挑挺拔的颈椎骨坐姿直挺,正拿五指匀称修长、白到几乎瞧不见骨节的手摆弄着象戏棋盘。

    听见通禀,才微扬玉面,抬眼看着打外面进来的元旸,“你又去同她说什么了?”

    “安慰她齐国输了也别哭,倘若兰陵王迁怒、降罪与她,可以来投奔你。”

    宇文怀璧长睫覆下深蓝瞳仁,眼底愈发漆黑无底,只淡漠道:“按她的行事惯例,下局她定会亲自上,所以我们保她,让齐国赢罢。”

    “咋可能?她重伤在身怎会替齐国带病上阵?即便她想用苦肉计对付大周,她没想过若是咱们真不放水,把她打死在当场,岂不是又要重演博望坡前?她不能吧,陛下何出此言啊?”

    “因为…寡人了解她,她善于拿捏人心。博望坡前她便是故意为之,利用一己之身激发新矛盾,打乱两国对峙,是她的惯用伎俩。眼下齐国给她的压力不小,她既然敢说齐国必赢,她那样自负的人除了自己谁都信不过,她定会亲身上阵棋行险招,那样的话,寡人定会认输。”

    “陛下为何如此谦让?大周挑擂失败,丢的可是咱们大周的颜面。”

    “胜负欲是他们的。倘若她肯出头露脸,朕宁愿让华胥女帝元无忧赢,而非让兰陵王赢。”

    元旸点头,兰陵王胜负欲过强,那女国主也是要强的,自己陛下这不争不抢,倒也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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