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似乎有草叶窸窣的异动声,元姑娘眸光一狠,循声望向身后、月洞门旁边的草丛。

    “谁?”

    “姐姐…我好怕,才出来寻你。”

    一瞧被发现了,草丛里便大大方方站起来个小姑娘。竟是小麦。

    冯令心表情镇定,跟没看见高延宗一样。

    元无忧蹙眉,“转过身去等我。”

    冯小麦默默转过头去,单薄的小身板挺直道,

    “兰陵王安葬回来了,命我来寻你…们。”

    高延宗眼神冷冽的望向冯令心的背影,“姑娘素来聪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清楚。”

    她冷漠道,“姐姐即便娶了兄弟花,我也要夸姐姐有齐人之福,一国女帝有何不可。”

    高延宗怄住一口恶气,愤然推开元无忧。

    “赶紧滚!”

    草丛里突然冒出的冯令心,简直是救命星。

    刚才还牵丝刮缕的俩人赶忙撕开距离。

    男子异常慌乱地让元无忧滚,把她瞧得一愣一愣的。

    高延宗这个人极度分裂,求欢时风情撩人,纯是个骚狐狸,完事后就矜持自重,尤其是当第三个人恶意围观,直接踩了狐狸尾巴。

    似乎他更要面子些,尊严和底线很灵活,毕竟他背着固执的兄长对嫂子投怀送抱,是做见不得光的事,私下无论怎么黏人放荡,但凡有一点露到明面上就炸毛,逃之夭夭。

    冯令心挺着小身板儿,就守在前面等着,真跟站岗放哨的一样。

    元无忧便在高延宗旁边守着,等男子衣衫整洁后,自己才先走,让他稍等再走,借此避嫌。

    姐俩并肩而去。

    夜风拂面,元无忧为等短腿妹妹放慢了脚步,顺带瞧了眼身旁,衣着如常的冯妹妹。

    “你不在郑府休息,怎会来此逮我?齐国主也请你赴宴了?”

    小麦摇头,“我听阿渡说你来赴宴,便知那狗皇帝是办的鸿门宴,我来时遇见兰陵王了……才知宴会上那些事。”

    顿了顿,小姑娘忽然眼神坚毅地望着她。

    “狗皇帝今晚…竟敢对姐姐如此冒犯!我必会为姐姐报仇!”

    这丫头分明才十四岁,许是经事多了,清亮的瞳仁都透着一股狠劲儿,元无忧心里大为感动,但还是要劝她,

    “你能心疼姐姐,不与妖魔为伍便足矣,你无需做什么,姐姐自会睚眦必报。”

    姐妹俩并肩走出几步,冯令心却突然发现她手里握着印信,惊诧道:“姐姐拿印信做什么?”

    把印信一直攥在掌心都没失手扔掉的元无忧,听了妹妹这句质问一时心虚,手一松就将十八面煤精摔落地上,骨碌碌地滚到冯令心脚边。

    小姑娘将东西捡起来,凑到鼻子前一闻,

    “龙泉印泥应该没香味吧?这香味好熟悉……欸?安德王身上就是这股山茶花香吧?”

    元无忧心虚,从她手里一把夺过,“别胡说。”

    小姑娘却不依不饶,“你拿他衣服擦印信啦?我刚才怎么没瞧见他身上有红印?”

    “不是他……你没事儿别老往人家身上盯啊。”

    元无忧心道,幸亏给他印在了好人瞧不见的隐秘地方,不然算是公开处刑了。

    思及刚才那朵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元无忧仍脸热心跳,幸亏自己有定力,不然真被带刺娇花不怜惜自身的孔雀开屏,给迷的失于自律了。

    姐妹俩还没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声:“长嫂且慢!”

    元无忧折身回头,只见红衫辫发的男子,依旧脸颊上潮红未褪,眼神坚定,

    “今晚长兄应该不会见我了,你既然不愿和我走到那一步,那让我躺你身边睡一晚行吗?”

    红裙姑娘尚未说什么,冯令心已觉骇人听闻,

    “安德王疯了?想睡到姑姑…你长嫂被窝里?”

    在冯妹妹惊恐的目光中,他旁若无人的续道,

    “我也怕鬼,我更怕梦见柔柔向我索命。唯独在你身边的每一刻,就连寸缕不着,受尽折磨我都感到很踏实,我想安稳的睡在你枕畔。”

    “……好离谱的要求。你别是想喊高长恭来抓现形,离间我俩感情吧?”

    “除了兄长,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便只剩你了,可兄长今晚恨上我了。我只想在你枕边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你别胡思乱想,也别毛手毛脚,我也害怕珠胎暗结。”() ()

    冯令心憋不住出声:“都要睡人家枕边了,还装什么清白自重?”

    ***

    入夜的郑府小院。

    元无忧刚洗漱完,打着哈欠让阿渡遣散护院侍女,独自进屋,就瞧见翻窗进来个红衣人影,轻灵纤薄的仿若一只蹁跹的蝴蝶。

    这位有大门不走的飞天贼给她吓一跳,待元无忧走近时,男子已经反客为主起来,正拿起桌上高足瓷盘里的糕点吃呢。

    高延宗回头瞧见屋主时,居然眼神露出警惕。

    望着男子一掐细腰的背影,元姑娘不禁挑眉,先发制人——“就寝啊小狐狸?”

    男子明知她是借玩笑问真心话,也没回答,仍自顾自地嚼绿豆糕。

    “……这急什么,我刚给柔柔烧完纸,沐个浴给我洗清醒了。这饭…是给我准备的?”

    他自到屋之后,目光就一直锁着桌上的“饭”,对着两盘糕点大快朵颐,左手一块绿豆糕,右手一片麻烘糕,吃得腮帮子溜鼓,更加招人稀罕,看样子是饿极了。

    正所谓乐极生悲,他那张白嫩的娃娃脸转头就被噎得难看,元无忧赶忙扣过来个杯子,倒了杯花茶递给他,顺口调侃:

    “饭是给你准备的,你是给我准备的饭?”

    牛饮尽了一杯茶水后,男子跟起死回生一般,长舒一口气,并未回答她这句,而是道:

    “龙泉印泥果真名不虚传,你不知道……刚才沐浴时我多危险。”

    “洗掉了么?还是被人瞧见了?”

    “但凡能洗掉就不叫龙泉印泥了。你都想象不到当时!四哥跟我一个池子洗时,我有多害怕……幸亏那位置隐秘,他不可能看到。”

    说着,元无忧也坐到桌前,瞧着他吃。

    鸿门宴上大家都一筷子没动,回来后她也大吃了一顿,时才洗漱完准备休息。多亏宿在隔壁院的冯令心过来提醒,她才想起高延宗晚上要光临,因此准备了糕点。

    高延宗想必是饿坏了,眼下吃糕点都不看馅,元无忧便在一旁给他倒茶。

    “怎么饿成这样,光干活了,一口东西没吃?”

    男子很自然地接过茶水牛饮,元无忧这才发现,他吃喝东西都是先张嘴,露出小粉舌尖,全无危机意识。

    倒是发现被她盯着,还吐舌笑了笑。

    “那可不,谁好人家亥时吃飧啊?我耗光仅剩的力气回你这里,没力气起歹心了。”

    元无忧:“……”

    她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用的“回”这个字,不管他是有心套近乎,还是下意识的反应,都挺让元无忧心头一暖。

    男子边吃边四下打量,“这屋里还挺宽敞,厅里左右都是卧房,这就是你的闺房?”

    “原是郑太姥女儿生前所居的。你没来过么?”

    “我从前也不可能来姑姑的闺房啊。”

    说到这里,男子目光微怔,又故作无意地抬手摸了摸头顶,来掩饰处境之尴尬。

    元无忧适才发现,他满头辫发都疏散了,如今更是把万缕青丝都拿冠束了起来,一根调皮的发丝都没留下。

    “今晚忙成这样,你还有闲暇解开小辫儿?”

    “咳……主要是,我的辫发之前多日未洗,与你共枕时怕熏到你。”

    说着,吃得差不多的高延宗,便拿起一旁叠好的手帕,擦去手上饼屑,便背对着元无忧,双手合力抽出了冠中金簪,解下了头顶的发冠。

    男子那满头墨发,瞬间如瀑布般披散下来!紧跟其后是他身上的外层红衣悄然滑落,坠地。

    高延宗仅裹着一件贴身的黑衣,勒出削肩细腰。

    站在他身后的元姑娘不由得屏息!

    她眼疾手快想给他衣襟拽住,可他已经先手拉住了中衣,反倒因她此举,而慌忙一巴掌拍掉她的手,高延宗还满眼受惊。

    “不许越界。你不是要练坐怀不乱吗?怎么反倒惦记起我来了?”

    “咱就说…你这削肩膀塌屁股的,有啥值得我惦记的啊?”

    元无忧痛快完嘴地,把人贬损完,刹时便收到了男子冰凉凶狠的目光。

    她赶忙补一句,“……你晚上穿严实点,要是还不放心,就在咱俩中间隔个被子。”

    “你不许关灯,我怕黑,我一闭眼就是柔柔的死相。”

    “想彻夜点灯就去小屋睡,不关灯我睡不着。”

    “我就要睡你枕边,请神容易送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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