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元无忧再睁开眼,醒来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要亮了。

    她坐在城墙根地下,缓了半天神,才想起来一件大事!她把高氏兄弟都给弄丢了!

    不对啊!就算高长恭跟他妹妹跑了,那高延宗又去哪了?这一晚上都过去了,元无忧打从一开始!就没见他从城楼上下来。

    就在元无忧脑浆子都沸腾了之时,耳边突然听见不远处,走来了脚步声。

    有个粗嗓门的男声道:

    “等俺撒泡尿,咱哥俩就换岗回去睡觉!”

    远处还有人附和:“中!”

    随着脚步声走近,元无忧身形敏捷地,滚进了旁边一朵黄杨木丛里。

    令人绝望的是,说话那守兵一边解腰带,传出甲胄相撞敲击声,一边奔着这团草丛过来了!

    另一个守兵就站在不远处,叹气道:

    “皇上说风陵王肯定来赴约,可俺俩蹲了一宿,连风陵王个鬼影都没见着啊。”

    这府兵眼瞧着身后放哨的队友,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幸亏明早那出白衣渡江用不着咱们,不然哪有精神头啊。”

    男人只顾解开裤裆,掏出玩应儿来开闸放水,还甚有闲心地瞧着被尿淋透的草丛。

    引得另一个守卫见状嗤笑,

    “老哥,你不行了啊,当年迎风尿三尺,现在手把着都湿一鞋。”

    “去去去!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而此时的元无忧,早就跑的听不见身后俩人的骂骂咧咧了。

    ***

    博望城外,遍布周国军帐。

    清晨。

    迎着薄日初升,元无忧踩着满带露珠的荒草,特意打晕一个周国小兵,换上他的黑衣铁甲,潜入了周军安营扎寨的据点。

    她清楚,高氏兄弟一旦被俘,肯定被关在某个将领的帐内呢。

    奇怪的是,她一路走来,连巡逻兵都没瞧见几个。

    元无忧正毫无头绪,大摇大摆地走在周军营地,打算抓个舌头拷打一下高长恭的消息,迎面就碰见熟人了。

    有人正牵马走来,是个黑衣金甲,梳高马尾的冷酷女子。

    俩人四目相对那一刻,女子突然冲她一抱拳,一撩身披的鱼鳞裙甲,利索地单膝而跪,出声冷漠毫不带情绪:

    “妹宝。好久不见。”

    元无忧听的头皮发麻,赶忙上前扶起她。

    “阿罗别这么叫我…都说了,你毕竟是我七姐,不用行此大礼。”

    “当年父亲命我们如此唤你,少主不喜欢听?”

    “咳,喜…喜欢。”

    元无忧不禁仰头打量,眼前这位七姐。

    独孤伽罗比她还高二寸,生得五官精致又英气,但眉眼冷漠,跟捧着冰块似的,就给人一股从容镇定的肃杀之气。

    她是独孤家最小的女儿,却也比自己大十一岁。因自己生父独孤如愿被逼自尽,全家流放后,她便一直被尉迟迥接济抚养,十数年来,养成了这个冷酷果决的性格。

    “阿罗近来可好?”

    伽罗道:“嗯。”

    姐俩相顾无言,对话干巴巴的,属实有些难继续下去。元无忧便只顾打量伽罗这一身黄金铠甲,眼神惭愧。

    “我本想一战成名回到长安,就恢复王爵建造王府,好接你回家的。没想到…洛阳那一仗能打输,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

    伽罗长睫扑闪,一双山狸子般锐利的琥珀双眸,倏然弯弯带笑。

    “少主记得我就好。不需要证明少主身份时,我就是你的影子。”

    “你还是管我叫妹宝吧。”元无忧听着一口一个少主,也有些尴尬。

    顿了顿,她又问,“我一直没机会问,风陵渡口之后你怎么样了?周国可为难你?”

    伽罗摇头。

    “没有,我常年跟义父驻守河西走廊,抵御吐谷浑,不为周国效命。”

    “那你为何来南阳战场了?”

    “吐谷浑闹内乱,吐谷浑王死了,太子出逃。周国怕义父勾结吐谷浑,调遣我们的府兵来此赚军饷。”

    一听到她提“义父”,元无忧顿时心慌。

    “尉迟迥?他也来这儿了?”

    伽罗乖巧点头,“嗯。”

    “我得赶紧跑了。他一见我就发火!”

    元无忧辞别独孤伽罗,掉头就跑,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转角就遇到了尉迟迥!

    彼时,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

    而软甲貂裘的尉迟迥,就迎着朝阳走来。元无忧远远就瞧见,他那具高挑修长的身材了!待走近一看,尉迟迥此刻的打扮,太有胡人特色了。

    这位中年鲜卑汉子,本就够长相漂亮、艳绝,居然还不好好穿衣服,少得可怜的布料上勒着兽皮鱼鳞甲,半露胸肌,从腰露到大腿,腰上还缠着一圈辣椒。

    元无忧心道,这位蜀地辣美男还是一如既往的辣。

    被当场逮住的元无忧,便立正看着尉迟大将军走过来。

    男人高梳马尾,生得骨相深刻精美、皮相阴柔漂亮。偏偏那双狭长的眼睛,总是傲慢轻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看谁都像看什么废物、蠢货一样嫌恶。

    尉迟迥抿唇,语气轻蔑:

    “我认得你,剑阁白毛鬼收的黄毛徒弟,又想拐走我家阿罗?!”

    元无忧讪笑,“将军权当没见过我吧。”

    尉迟迥当下扭了扭修长脖颈,活动了下手腕子,语气厌烦:

    “你个没出息的穷小子!到今天都没混出人样来,还想拐走我闺女?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还想来去自如?”

    一见义父要动手,伽罗抬手拦住义父,旋身挡在元无忧面前,琥珀双眸瞪大,

    “义父!她才不是什么穷小子呢,她一直都那么有志气,还说以后会接我回家!”

    尉迟迥听罢,顺腰侧两肋,就拔出两把刀来,锐利的眉眼像要把元无忧生吞活剥!

    “臭小子,还想拐阿罗回家?你征求过老子的同意吗?!”

    眼见男人持刀劈来,元无忧撒腿就跑,伽罗就跟在元无忧身后,拦着自己义父。

    赶巧了,元无忧还没跑出多远!

    就突然来了俩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直奔挡在义父和妹宝中间的伽罗姐姐。

    “伽罗将军怎么在这啊?我们找您快一个时辰了!要送您礼物呢。”

    尉迟迥眸光一凛,警惕道:“什么礼物?先给我过目。”

    伽罗摆手:“礼物就送义父了。”而后扭过头,悄悄用身体把元无忧护的严实。

    传令兵如实道:“是个北齐战俘。”

    元无忧一听,顿觉大事不妙!

    “我也跟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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