棘阳与小长安聚之间,入夜的旷野郊外,天黑如泼墨。在野草丛生之间,有一片灯光点点。

    而提灯执炬之处,正是身穿巫觋祭服的高长恭等人。

    一瞧见俩人离挺老远就翻身下马,步伐轻快地牵马而来,穿成楚巫大祭司的高长恭,当即抛下身后的亲兵护卫,头一个凑到前头。

    高延宗原本一手拽着枣红马的缰绳,一手跟身侧的姑娘十指相扣、并肩同行,在瞧见大哥奔过来那一刻,慌忙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高长恭眼瞧着弟弟突然撒开了相连的手,往侧面离远两步、就跟那甲胄姑娘避嫌起来。

    他凤眼打量着面前这俩人的表情神态,虽看似疏离,也比刚才撵人时热乎多了。

    于是大哥的黝黑凤眸满含欣慰地笑,点了点头,“你俩和好啦?这就对了,老话说俩人那什么打架…那什么和嘛……”

    元无忧:“……”

    明明他一句话全是那什么,她却能给自动填完整了听进耳朵里。

    既然大哥能说出口,她能听懂,高延宗同样能明白。他本就脸皮薄,一听这话,男子当即害臊到眼睛不知往哪看,窘迫地低声道、

    “四哥你别说了,我都羞愧死了。还…打乱了你们的计划,让赤水女匪跑了……”

    经高延宗提起这事,高长恭忽然举起手里一卷纸条,冲弟弟笑道:

    “我正要跟无忧和你说这件事呢,刚才小飞鸽来信了,估计赤水女匪会自己回来棘阳的。”

    男子本就满脸勾画了妖冶的楚巫妆容,一笑起来更像勾魂夺目的妖神了。元无忧被高长恭的美貌晃得心口怦怦乱跳,幸亏她有一丝理智尚存,赶忙移开眼睛,去抢他手里的纸条。

    “陆仁甲说什么了?”

    说着,就展开纸条来看。

    高延宗一听,几乎是瞬间蹦起来、蹿到元无忧身边,凑脑袋过来看纸条。

    “陆仁甲?他不是该被押送到兵营了吗?哪来的机会飞鸽传书?”

    元无忧粗略地把纸条看完后,便握在掌心攥成团,而后把脸一扭,瞧着身旁男子那双因惊诧而瞪得溜圆的桃花眼眸,心里一阵暗爽。

    “啧,还有你高延宗没猜出来的事呢?”

    瞧着她凤眸微眯,唇角勾着得意的笑,高延宗不禁哼道:

    “出题考我呢是吧?怪不得我误伤他和老李,你会那么生气,原来都是你的线人?那他还装不认识你?”他突然一拍脑门,表情懊恼,“哎!我居然忘了,他跟他爹都是你爹娘那条线上的……那也不对啊?”

    高延宗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眼前的姑娘仍不说话,笑吟吟的望着他,男子忍不住拍了拍她肩膀,眉头紧皱,眼神凝重,

    “那他为何帮着赤水女匪杀人劫财?勾结女土匪的,不会有你一份吧?”

    见弟弟越猜越乱,高长恭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抬手握住面前姑娘的手,“快别卖关子了,把纸条给五弟看看吧。”

    于是元无忧一边把揉成团的纸条,塞到高延宗温软的掌心里,一边道,

    “陆仁甲不知我是风陵王,跟他飞鸽联系的一直是襄阳于太守,但因从老李手中挖出了萧家那枚戒指,于太守才对父子俩产生怀疑。而陆仁甲父子的命是我爹救的,陆仁甲他养父陆通……可是我母皇那条线上的,也是西魏的从龙之臣。”

    高延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话说你母皇这几十年江山真没白坐,不止世人都念她的好,还留下这些活遗产,让你继承了这么多忠心耿耿的老臣旧部……你可真是,走到哪儿都有熟人啊。”() ()

    说着,男子低头瞅了眼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阎王点卯叱罗雍,已前往棘阳为儿收尸。

    高延宗不禁抬头,愕然看向大哥,

    “你刚才说女土匪会回棘阳?女土匪跟这纸条上的话,跟叱罗家是什么关系?”

    高长恭从他手里抽出纸条,悠悠道,

    “赤水女匪跟叱罗雍没关系,但雇佣女匪的萧家的生死簿上,有他的名字。所以叱罗雍就是女土匪下一个刺杀目标。”

    “什么……生死簿?”

    “我们从襄阳于太守口中得知,陆仁甲说萧家给过他一个帐簿,这些天平氏湖阳、再到棘阳县死的官宦贵胄子弟,都是帐簿上面记载的人名。”

    高延宗听得咋舌,“嚯,阎王点卯呢在这?那帐簿你们看过了没有?”

    元无忧摇头,

    “还没来得及,陆仁甲不就被女匪首铁锹押送走了么,估摸着那本生死簿已经在宇文直手里了,宇文直才把陆仁甲送到秋官府提审,刚好秋官府我有熟人。”

    高长恭愣了一下,“什么秋官府?”

    元无忧顺口道,“就是刑部,你们齐国是叫刑部吧?”

    高长恭点头,恍然大悟,高延宗却听得挑眉问,“你怎么对周国比对齐国熟悉啊?宇文怀璧告诉你的?”

    这话把元姑娘听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抬手在男狐狸白净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都这时候了还拈酸吃醋呢?你忘了?周国不是沿用我娘创建的六官制么,华胥也是这样,天官府掌官吏,地官府掌户籍,春官府掌礼法,夏官府掌兵戎,冬官府掌百工,而这秋官府专司刑狱。”

    顿了顿,她望着眼前瞪眼瞅她的兄弟俩,反思了一下哪里有瑕疵,赶忙找补道:

    “周国那秋官府也掌管刑法、狱讼。但是扯远了,我只一事不明,萧家为何能雇佣赤水女匪千里追杀,萧家又拿捏到了女土匪什么命脉,让她们给自己杀人卖命?”

    她没解释,高长恭还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她一解释,他臊的双颊、耳尖腾然绯红。

    高延宗倒见怪不怪了,只挑眉道,

    “我猜是钱财利禄,不然萧家也不会咬住郑太姥的钱财不放。但女土匪早已按照生死簿杀上人了,恐怕萧家早在郑府出事前,已许给了女土匪丰厚的赏金。”

    “萧家的动向已经能漏到咱们耳朵里,说明周陈两国那帮老狐狸,早就知道了。萧家为何阎王点卯我倒不关心,郑太姥的钱财必须还给荥阳郑氏。”

    说着,她看着眼前的兄弟俩,

    “看来咱们今晚要守在这路上,瞧瞧哪一伙人先打起来了。”

    于是高长恭挥手让部下们生火取暖,各自掏出预备的干粮垫肚子,随后这兄弟俩便一左一右、围在元无忧身边。

    她竟一时不知道看谁了,心下也挺惭愧。

    左手边美若妖神的高长恭,忽然一抬长睫凤眸,眼神担忧地问她:

    “听说周国又来了个风陵王,怎么回事?他们找个男的冒名顶替你,就想抢你的爵位?”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是来找回郑太姥遗产的,也没想和周国纠缠。”

    而右手边的高延宗闻言,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她一眼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给郑家报仇呢?你都快让人顶替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面对这俩人左右夹击的督促,元无忧无奈地伸展双手,拍了拍俩人的肩头,而后站起身转回头,语气平静的看向坐草地上,瞪眼望着她的俩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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