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富庶江南。处处莺飞草长，春意盎然。
自开春起，扬州城的码头便多了许多船只，此处素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美篇，故这些船只大多运的也是来游玩的游客。
因正是游玩的旺季，街上的小商小贩一早便出来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美食香粉的气味混杂在各处街边巷口。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攥紧了肩上的褡裢，局促不安地走着，她时而张望着，时而伸出手想拽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些什么。
不过大家都忙着，并没什么好心人有耐心接受她的询问，大多推开她往别处去。
姑娘显得更局促了，步伐也愈发缓慢，终于她在一个馄饨摊停下脚步，不自主地呡呡嘴唇，又伸手抚摸上肚子，连夜的赶路已经让她没有半分力气。她犹豫片刻，在馄饨摊上坐下。
“老板，来碗馄饨，小碗就成。”来时，爹娘跟她说过，城里的东西贵，让她千万省着钱用，可惜她刚走不远就把带的大饼吃完了，如今这钱不得不花。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送在姑娘跟前，她顾不上烫嘴，三下五除二吃完，又将汤底喝的一干二净。
既花了钱，也好向老板打听东西，“老板，我跟你打听个事，扬州城制布的陈家你知道在哪吗？”
怕老板想不出来，姑娘特意多补充了些条件：“他家在此地很有名望的，原还给宫里的娘娘们送过锦缎。”
老板仅想了一瞬，便摇摇头去接待别桌客人。
姑娘只好问了价，将铜板落在桌上，悻悻朝摊子外边走去。
就在这时，邻桌的客人突然说道：“小娘子是要去陈家布庄？”
姑娘听闻这话，忙不迭地转过身，点头道“是了，我是他家的亲戚。”
“嗐！”男子一脸惋惜的神情：“小娘子早些年来还能见着人，可如今.....那陈家布庄前两年供应给宫里的一批货出了问题，官家大发雷霆，封了陈家布庄不说，还缴了陈家全数家产，陈家夫妇不得以举债离城，谁想路上遇着土匪，一家两口命丧黄泉，唯有一个儿子下落不明啊。”
“啊！”姑娘听着陌生男子口中陈家说书一般的经历，一面为陈家惋惜，一面为自己白来一趟感到难过。
来扬州城的路她走了一天一夜，一路上想着爹娘的嘱托才坚持下来，如今无功而返，她却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慢吞吞地走到街边的偏僻处，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其实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在加班猝死后穿越来的，她本以为经过零零七的捶打，就算魂穿到古代也能坚强地活下去，谁想一来就是天崩开局。
爹爹年迈，娘亲重病，弟弟年幼，全家唯有她这个弱女子是唯一的劳动力。她没什么出息，饶是听过许多穿越者在古代大展拳脚的故事，但真轮到她身上，她也只能憋憋屈屈地来找有钱亲戚打秋风以度日。
却没想有钱亲戚也家道中落，这次无功而返，她恐怕得被卖出去换口粮了。
思及此处，她不禁为未来的命运感到惶恐不安，啜泣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身侧过来一个人，这人身上浓重的臭味比他的身形先一步接近了她，她往旁边挪了挪身体，抬起哭红的双眼看向来人。
这人依稀能辨认是个男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应该是个乞丐。她听说城里的乞丐也是有地盘的，她唯恐占了乞丐的地，忙起身欲走，然而刚起身对方便叫住了她。
“哎？”
“哎？你可是我苏家表妹？苏子清！”
苏子清瞳孔放大，这人竟知道她的名字，还唤她叫做表妹。可她听说她只有一个表哥，便是此次来打秋风的目标。
苏子清想到了一个可能，眼前这人莫非就是没落陈家那失踪的表哥？她僵僵地看向男乞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陈子墨？”
男乞丐猛地点头，眼眶突然就泛红了，他耸耸鼻子，两行黑汤夺眶而出，“没想到还有人认识我，没想到还能看到旧识！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样。”
陈子墨用破损的袖口擦了擦眼泪，这下脸上的污渍更是被他糊的一脸乌漆麻黑。苏子清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嫌弃地离陈子墨又远了一步。
她是来打秋风的，不是来会穷亲戚的，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何况穿越而来，自是同这个所谓的表哥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她并不打算上演什么温情戏码，只打算寒暄两句便立刻撤退。
“表哥好，没承想多年不见在这里遇见...可惜，我只是路过这里，爹娘还等着我，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聚。”虽然苏子清此举太不留情面，大有捧高踩低的意味，但她知道，在吃饱活命面前，所谓的道德根本不算什么。
招惹上这么一位乞丐表哥，少则舍一顿饭，重则要掏出点钱去。她哪受得住这些。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陈子墨却从皱巴巴的衣领里掏出一串铜板来，含泪塞进苏子清的手心里。
苏子清被表哥这番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她方才还担心要接济表哥想快点溜走，可却没想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股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她连忙将钱塞了回去：“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好歹比你好过一些。”
陈子墨又把钱递了上去：“好生拿着，别丢了。表哥自身难保，帮不上你什么忙，唯有这数月来讨来的钱。现在来扬州的富商官宦多，总能讨得上比以前更多的银钱，何况天也暖和了，不必担心挨冻受寒，表妹不用担心我。”
陈子墨这么一弄，苏子清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愧疚和自责此刻交相磋磨着她的心。
她正要拒绝，却又听陈子墨咳嗽了两声，说道：“想当初你爹娘和我爹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若不是我们家出事，你我恐怕早就是一家人了。本就是我失信，我如今这样怎好再拖累你，这些钱就当作给你的一点补偿，以后你找个好人家，忘了表哥吧。”
说罢，陈子墨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苏子清心道，原来他和原身还有婚约在身？爹娘莫非是以为两家一个天上一个深陷淤泥，再不能成为亲家，所以才没告知她此事？只叫她凭着当初的情义来讨一份救济钱。
看他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她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又想到陈子墨落魄之后不光没有强行履行婚约，反而觉得不好拖累她，还倒给她钱，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哎哎，你别哭了，这也不怪你的。”苏子清安慰着，试探性地拍他的背。
陈子墨终于不哭，只是咳嗽声更大了些，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苏子清抚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陈子墨摆摆手，“无妨，冬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没好罢了。哎，要是有个可以藏身的住处就好了。”
说到此处，他悠悠看向苏子清，然后又掩着口咳嗽起来。
苏子清难为地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那表哥你要不嫌弃，我们家也有一间空出来的仓房，可以……”
“不嫌弃，不嫌弃！”
苏子清惊叹了一下表哥的反应速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再收回来。于是她便指了个方向，带着陈子墨往她来时的路走去。
托陈子墨的福，走半道上时因他实在走不动了，便用了几个铜板搭乘了一辆驴车，于是苏子清也不用再费劲使腿，可以偷个懒乘车回去。
随着驴车轮子滚动，苏子清越发觉得此行有些离谱，不光没得到有钱亲戚的救济，倒是捡了个落魄表哥回来。这叫个什么事？
苏子清心里犯着愁，而陈子墨默默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两个人都没说话，倒也很快到了村口。
这会儿正是黄昏，村里人虽不多，却要顾着名声。苏子清特意嘱托陈子墨在后面跟着她，不可太近，然后往家里走去。
终于她在一人半高的屋墙下停住脚，家里的木门因过年没钱卖了，原本家门的位置只用了一些干柴堵着，一推就进去了。
她和陈子墨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然后苏子清准备先进屋把情况说分明。谁想，这时屋里的苏父大概是听到动静，极快地掀开帘子出来，看见乞丐装扮的陈子墨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会儿。
苏父显然没认出陈子墨，对他挥挥手：“去去，我们家给不起你吃的饭，去！”
然后又对苏子清问道：“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事办成了吗？”
陈子墨看向苏子清，她只好总结了一下语言，对苏父解释道：“爹，陈家被抄了，舅舅舅母他们...也没了。只有表哥……”
苏子清拉过陈子墨，扯扯嘴角，说道：“这就是表哥。”
“啊！”苏父震惊不已。
他几年前还见过陈子墨，人都说陈家郎君陌上人如玉，粉雕玉琢得像个女娃娃一样，怎么会是眼前的脏兮兮的乞丐。
事到如今，苏父也不知如何是好，女儿已经将人领了回来，他若强行赶走，说出去也不是个理儿。何况陈子墨和自家闺女还有婚约，这时候把人赶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全村人他们家趋炎附势吗？
苏父埋怨地瞪了苏子清一眼，家里多个人就多张嘴吃饭，只有将人先留下，再尽快找个借口送走了。
“那...先烧水给你表哥洗个澡吧，一会儿我拿身干净衣裳给他，再带你表哥去见他姑母。”苏父说罢，便想先回屋清静。
银子没要上，捡了一个乞丐回来，苏父心里别提多愁了。媳妇的病，闺女的嫁妆，全家人的口粮，哪样不要钱的......
就在苏父回去之际，陈子墨颇有眼色地拿出那串还没花完的铜板，追上去并迅速给了苏父：“姑父，我在家里不白吃，这钱你收着，我还能给你干活，家里也需要有个有力气的男人才是。”
苏父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钱，虽然不多，但落在手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仔细思量了一下陈子墨的话，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家里要是多个壮年，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至少在村里能少些欺负。
“好，好。好伙子，还跟以前一样有担当，不枉你小时候你姑母那么疼你。先洗干净，一会一块吃饭。”苏父随即变了脸色，从刚开始的嫌弃到和颜悦色无缝切换。
苏子清瞠目结舌。这陈子墨是属什么的，这么能蛊惑人心。三言两语让她把他带回来不说，又一句话让苏父变了口风。
“快去给你表哥烧水！”苏父催促了苏子清一声。
苏子清悻悻去烧水。
柴火烧起来旺得很，不消半个时辰，两大锅滚烫的热水已经烧好。苏子清把热水舀出来同凉水兑好放入木盆，便叫陈子墨来用。
陈子墨在厨房堆放杂物的里间洗澡，苏子清在外面做饭，两个人刚好就隔了一堵墙，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表哥，你啥时候走呢？虽然说你是我娘的侄儿，可是老在我们家也不像话，咱俩得避嫌。”
“走？哎呀表妹。倒不是我非要赖着。可是姑母病着，姑父和表弟看样子又干不了啥重活，家里没个男人哪行。是避嫌重要，还是谋生计重要啊。”
苏子清瘪瘪嘴：“表哥你要是真有办法谋生计，你能去要饭？”
自苏子清问了这句话，里间那位就沉默了。她叹口气，她这是啥命啊！
年迈的爹，重病的娘，年幼的弟弟，落魄的未婚夫和破碎的她。
自开春起，扬州城的码头便多了许多船只，此处素有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美篇，故这些船只大多运的也是来游玩的游客。
因正是游玩的旺季，街上的小商小贩一早便出来摆摊，叫卖声此起彼伏，美食香粉的气味混杂在各处街边巷口。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攥紧了肩上的褡裢，局促不安地走着，她时而张望着，时而伸出手想拽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些什么。
不过大家都忙着，并没什么好心人有耐心接受她的询问，大多推开她往别处去。
姑娘显得更局促了，步伐也愈发缓慢，终于她在一个馄饨摊停下脚步，不自主地呡呡嘴唇，又伸手抚摸上肚子，连夜的赶路已经让她没有半分力气。她犹豫片刻，在馄饨摊上坐下。
“老板，来碗馄饨，小碗就成。”来时，爹娘跟她说过，城里的东西贵，让她千万省着钱用，可惜她刚走不远就把带的大饼吃完了，如今这钱不得不花。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送在姑娘跟前，她顾不上烫嘴，三下五除二吃完，又将汤底喝的一干二净。
既花了钱，也好向老板打听东西，“老板，我跟你打听个事，扬州城制布的陈家你知道在哪吗？”
怕老板想不出来，姑娘特意多补充了些条件：“他家在此地很有名望的，原还给宫里的娘娘们送过锦缎。”
老板仅想了一瞬，便摇摇头去接待别桌客人。
姑娘只好问了价，将铜板落在桌上，悻悻朝摊子外边走去。
就在这时，邻桌的客人突然说道：“小娘子是要去陈家布庄？”
姑娘听闻这话，忙不迭地转过身，点头道“是了，我是他家的亲戚。”
“嗐！”男子一脸惋惜的神情：“小娘子早些年来还能见着人，可如今.....那陈家布庄前两年供应给宫里的一批货出了问题，官家大发雷霆，封了陈家布庄不说，还缴了陈家全数家产，陈家夫妇不得以举债离城，谁想路上遇着土匪，一家两口命丧黄泉，唯有一个儿子下落不明啊。”
“啊！”姑娘听着陌生男子口中陈家说书一般的经历，一面为陈家惋惜，一面为自己白来一趟感到难过。
来扬州城的路她走了一天一夜，一路上想着爹娘的嘱托才坚持下来，如今无功而返，她却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慢吞吞地走到街边的偏僻处，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啜泣出声。
她其实并非这个时代的人，而是在加班猝死后穿越来的，她本以为经过零零七的捶打，就算魂穿到古代也能坚强地活下去，谁想一来就是天崩开局。
爹爹年迈，娘亲重病，弟弟年幼，全家唯有她这个弱女子是唯一的劳动力。她没什么出息，饶是听过许多穿越者在古代大展拳脚的故事，但真轮到她身上，她也只能憋憋屈屈地来找有钱亲戚打秋风以度日。
却没想有钱亲戚也家道中落，这次无功而返，她恐怕得被卖出去换口粮了。
思及此处，她不禁为未来的命运感到惶恐不安，啜泣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就在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她身侧过来一个人，这人身上浓重的臭味比他的身形先一步接近了她，她往旁边挪了挪身体，抬起哭红的双眼看向来人。
这人依稀能辨认是个男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应该是个乞丐。她听说城里的乞丐也是有地盘的，她唯恐占了乞丐的地，忙起身欲走，然而刚起身对方便叫住了她。
“哎？”
“哎？你可是我苏家表妹？苏子清！”
苏子清瞳孔放大，这人竟知道她的名字，还唤她叫做表妹。可她听说她只有一个表哥，便是此次来打秋风的目标。
苏子清想到了一个可能，眼前这人莫非就是没落陈家那失踪的表哥？她僵僵地看向男乞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陈子墨？”
男乞丐猛地点头，眼眶突然就泛红了，他耸耸鼻子，两行黑汤夺眶而出，“没想到还有人认识我，没想到还能看到旧识！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长得一样。”
陈子墨用破损的袖口擦了擦眼泪，这下脸上的污渍更是被他糊的一脸乌漆麻黑。苏子清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嫌弃地离陈子墨又远了一步。
她是来打秋风的，不是来会穷亲戚的，如今她自身都难保，何况穿越而来，自是同这个所谓的表哥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她并不打算上演什么温情戏码，只打算寒暄两句便立刻撤退。
“表哥好，没承想多年不见在这里遇见...可惜，我只是路过这里，爹娘还等着我，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聚。”虽然苏子清此举太不留情面，大有捧高踩低的意味，但她知道，在吃饱活命面前，所谓的道德根本不算什么。
招惹上这么一位乞丐表哥，少则舍一顿饭，重则要掏出点钱去。她哪受得住这些。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陈子墨却从皱巴巴的衣领里掏出一串铜板来，含泪塞进苏子清的手心里。
苏子清被表哥这番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她方才还担心要接济表哥想快点溜走，可却没想到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股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她连忙将钱塞了回去：“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好歹比你好过一些。”
陈子墨又把钱递了上去：“好生拿着，别丢了。表哥自身难保，帮不上你什么忙，唯有这数月来讨来的钱。现在来扬州的富商官宦多，总能讨得上比以前更多的银钱，何况天也暖和了，不必担心挨冻受寒，表妹不用担心我。”
陈子墨这么一弄，苏子清心里更过意不去了，愧疚和自责此刻交相磋磨着她的心。
她正要拒绝，却又听陈子墨咳嗽了两声，说道：“想当初你爹娘和我爹定下你我二人的婚约，若不是我们家出事，你我恐怕早就是一家人了。本就是我失信，我如今这样怎好再拖累你，这些钱就当作给你的一点补偿，以后你找个好人家，忘了表哥吧。”
说罢，陈子墨捂着眼睛大哭起来。
苏子清心道，原来他和原身还有婚约在身？爹娘莫非是以为两家一个天上一个深陷淤泥，再不能成为亲家，所以才没告知她此事？只叫她凭着当初的情义来讨一份救济钱。
看他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她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又想到陈子墨落魄之后不光没有强行履行婚约，反而觉得不好拖累她，还倒给她钱，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哎哎，你别哭了，这也不怪你的。”苏子清安慰着，试探性地拍他的背。
陈子墨终于不哭，只是咳嗽声更大了些，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苏子清抚着他的背问他怎么了。
陈子墨摆摆手，“无妨，冬日染了风寒，如今还没好罢了。哎，要是有个可以藏身的住处就好了。”
说到此处，他悠悠看向苏子清，然后又掩着口咳嗽起来。
苏子清难为地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那表哥你要不嫌弃，我们家也有一间空出来的仓房，可以……”
“不嫌弃，不嫌弃！”
苏子清惊叹了一下表哥的反应速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再收回来。于是她便指了个方向，带着陈子墨往她来时的路走去。
托陈子墨的福，走半道上时因他实在走不动了，便用了几个铜板搭乘了一辆驴车，于是苏子清也不用再费劲使腿，可以偷个懒乘车回去。
随着驴车轮子滚动，苏子清越发觉得此行有些离谱，不光没得到有钱亲戚的救济，倒是捡了个落魄表哥回来。这叫个什么事？
苏子清心里犯着愁，而陈子墨默默啃着自己的手指甲，两个人都没说话，倒也很快到了村口。
这会儿正是黄昏，村里人虽不多，却要顾着名声。苏子清特意嘱托陈子墨在后面跟着她，不可太近，然后往家里走去。
终于她在一人半高的屋墙下停住脚，家里的木门因过年没钱卖了，原本家门的位置只用了一些干柴堵着，一推就进去了。
她和陈子墨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然后苏子清准备先进屋把情况说分明。谁想，这时屋里的苏父大概是听到动静，极快地掀开帘子出来，看见乞丐装扮的陈子墨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会儿。
苏父显然没认出陈子墨，对他挥挥手：“去去，我们家给不起你吃的饭，去！”
然后又对苏子清问道：“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事办成了吗？”
陈子墨看向苏子清，她只好总结了一下语言，对苏父解释道：“爹，陈家被抄了，舅舅舅母他们...也没了。只有表哥……”
苏子清拉过陈子墨，扯扯嘴角，说道：“这就是表哥。”
“啊！”苏父震惊不已。
他几年前还见过陈子墨，人都说陈家郎君陌上人如玉，粉雕玉琢得像个女娃娃一样，怎么会是眼前的脏兮兮的乞丐。
事到如今，苏父也不知如何是好，女儿已经将人领了回来，他若强行赶走，说出去也不是个理儿。何况陈子墨和自家闺女还有婚约，这时候把人赶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全村人他们家趋炎附势吗？
苏父埋怨地瞪了苏子清一眼，家里多个人就多张嘴吃饭，只有将人先留下，再尽快找个借口送走了。
“那...先烧水给你表哥洗个澡吧，一会儿我拿身干净衣裳给他，再带你表哥去见他姑母。”苏父说罢，便想先回屋清静。
银子没要上，捡了一个乞丐回来，苏父心里别提多愁了。媳妇的病，闺女的嫁妆，全家人的口粮，哪样不要钱的......
就在苏父回去之际，陈子墨颇有眼色地拿出那串还没花完的铜板，追上去并迅速给了苏父：“姑父，我在家里不白吃，这钱你收着，我还能给你干活，家里也需要有个有力气的男人才是。”
苏父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钱，虽然不多，但落在手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他仔细思量了一下陈子墨的话，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家里要是多个壮年，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至少在村里能少些欺负。
“好，好。好伙子，还跟以前一样有担当，不枉你小时候你姑母那么疼你。先洗干净，一会一块吃饭。”苏父随即变了脸色，从刚开始的嫌弃到和颜悦色无缝切换。
苏子清瞠目结舌。这陈子墨是属什么的，这么能蛊惑人心。三言两语让她把他带回来不说，又一句话让苏父变了口风。
“快去给你表哥烧水！”苏父催促了苏子清一声。
苏子清悻悻去烧水。
柴火烧起来旺得很，不消半个时辰，两大锅滚烫的热水已经烧好。苏子清把热水舀出来同凉水兑好放入木盆，便叫陈子墨来用。
陈子墨在厨房堆放杂物的里间洗澡，苏子清在外面做饭，两个人刚好就隔了一堵墙，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表哥，你啥时候走呢？虽然说你是我娘的侄儿，可是老在我们家也不像话，咱俩得避嫌。”
“走？哎呀表妹。倒不是我非要赖着。可是姑母病着，姑父和表弟看样子又干不了啥重活，家里没个男人哪行。是避嫌重要，还是谋生计重要啊。”
苏子清瘪瘪嘴：“表哥你要是真有办法谋生计，你能去要饭？”
自苏子清问了这句话，里间那位就沉默了。她叹口气，她这是啥命啊！
年迈的爹，重病的娘，年幼的弟弟，落魄的未婚夫和破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