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名薄利,天子朝臣。

    萍梗漂流无定迹,朝起不慎,又是红轮西落,成与破。

    天威动荡,先皇立幼子以来,暗潮涌动,四方争斗。

    自二皇子失势,尹丞一家审时度势,拥护太子。岂料夺嫡的赢家居然是六皇子。

    三月开春,新皇登基以来,整肃朝政,收拢兵权,清理了不少党派的官员,又辅以宽政济民,民皆称颂。

    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最引人猜测的,却是在皇帝禁军中的一位将领萧不思,夺嫡之战中舍身救主,护住了六皇子的性命。

    新皇拜萧为相,容她仅在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而此时,尹丞一家,正在最为阴冷潮湿天牢中等候处决。

    尹习止清楚地知道这位萧丞是谁。萧不思——曾是他未过门的——嫂嫂。

    他这一生担着丞相家二公子的名声,纵音乐色、放浪形骸,是肆意潇洒的一生。

    而尹家的前途与寄托,全在兄长尹习度的身上。他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是尹家毫无疑问的未来家主。

    在朝堂运筹帷幄的兄长,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带回了这位嫂嫂。

    那时,萧不思还是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掌管监察百官、纠正刑狱等事务,又屡破奇案。当然,功劳名声自轮不上她,这些都是他暗中调查知晓的。

    一般男女相结,总要定下家主。若是地位身份相当,二人皆有职务,便各自为政,内家自定。尹习止的爹尹丞相尚在世,自为尹家的家主,兄长尹习度协理为卿。

    相较之下,萧御史身居要职,又是自家的家主,以她的情况,纳尹止度为主夫,也是合情理的。

    谁知,萧不思竟请辞官位,悄然消失在官场。尹止度身边却多了一位美貌可人的无名侍女,形影不离。

    父亲原本极力反对,可人家都主动请辞了,便不再刻意阻拦,也默许了萧不思住进丞相府。

    只是尹丞相厌恶御史台的行径,始终没有同意萧不思入家门。尹习止也看不惯这位嫂嫂,到处与她作对,时常出言讥讽。

    后来尹习止自立搬离了丞相府,不再关注这种琐事,仅偶尔听到些仆人的只字片语。

    闻说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闻说,二人时有争吵、相看无言;又闻说兄长官运亨通,身边却再不见这位侍女。

    尹习止因好奇曾试探着寻问过兄长,兄长只说:“她不知进退,而且话多,甚烦。”便不再多言。

    尹习止不懂其中关窍,只觉得早知如此,便不欺负这位不曾被父亲承认的嫂嫂了,想必也是个为情所困、最终又为情所伤的可怜之人。

    “你说她都是丞相了,求什么呢?”

    “谁知道。好家伙,在殿前跪了两天了。陛下也是,一点都没松口。”看守的官差们闲来无事嚼着舌根,地下深狱中说话也口无遮拦:“我同乡听她同乡说,大约是给谁求情,赦免什么的。”

    “不会是咱们牢里的人吧?”

    “你们说什么呢?”尹习止蹿起来,紧握着牢门大喊道:“说清楚!丞相什么?”

    是萧不思,一定是她,傻傻的还为他们一家求情。

    “喊个屁!”差事骂骂咧咧地,溜达过去:“哟,这不是“尹丞相”一家嘛。足下可好啊?”

    说着,扯下鞭子,用力挥向尹习止,恶狠狠地骂道:“以为还是衙内呢?衙内风流倜傥是尽人皆知的,怎么这幅德行了,还想着风花雪月?”

    “人家那可是新皇宠臣,你个狗东西,少他妈在这打听。”暴躁的看守不屑地对着尹习止吐了口痰,轻蔑道:“你就等着砍头吧!”

    萧不思……萧不思……她的名字像是沙漠里的一汪泉水,无极黑暗中的一盏明灯,濒死的人看到了他的太阳。

    还有一个情深意重的人为了尹家在奔走,在死牢里的每日每夜,尹习止又燃起了希望。

    日思夜盼等到传来萧相晕倒的消息。等到父亲临睡前不甘地拽着他,嘶哑的声音钻进他的脑袋里:报仇、给习度报仇,再也没有起来。

    等到他被架上刑场,正午的阳光刺眼夺目,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怎么也屈不散周身的阴冷。

    “午时三刻已到”

    令牌落地,刀吻脖颈。

    咚咚咚,尹习止看到血染的地、蓝湛的天,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公子,公子!”

    看到榻上的人影扭动,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吓得小厮直叫唤,连忙跑出去叫人。

    “咳咳咳。”尹习止猛地睁眼,手里仍紧紧地握着脖子,气喘吁吁地摸着。

    “习止?”尹丞试探着拿开尹习止的手。

    “父亲!”尹习止猛地抱住父亲,心中大恸。

    见儿子此番举动,不知发生什么事。尹丞感慨道这两个儿子,一个聪敏机智,另一个机灵贴心,这么大了还知道撒娇。免不得心头一软安慰道:“没事了,你突然发热,大夫已经看过了,没什么事。别哭,别哭。”

    “父亲!你没死啊!呜呜呜呜。”

    “……”

    朱楼庭院,九转曲回,暮春三月,阴雨绵绵。庭外的桃花、杏花竞相开放,纷纷挂上水珠,低垂可人。路面散落着被风吹落的花瓣,曲径通幽,这景色瞅着更添几分的悲凉与惆怅。

    尹习止坐在亭中,感受着丝丝凉风,阵阵花香。亭中温酒一壶,两三杯下肚,不免心中感慨:“我,尹衙内,重生了!”

    既然重活一回,这次定要逆天改命,拯救家族!

    书房内。

    尹习止郑重其事地立在书房内,一脸诚恳道:“父亲,二皇子不行!”

    正在临帖的尹丞,被惊到手上一抖,在真迹上滴上了偌大的墨点。

    他怀疑着自己的耳朵,错愕地问道:“你说什么?”

    “父亲,那二皇子能力不足,早晚会失势,咱们与他为伍势必毫无作为。”尹习止侃侃而谈,笃定地答道。

    尹丞放下手中的笔,庆幸为安静遣家仆都退了出去,对着这个“放养”的二儿子苦脸道:“谁告诉你咱们是二皇子一派?”

    尹相朝上虚拱手道:“我尹家从先皇开始就忠心主上,承蒙主上信任赐予丞相位。圣上尚且安康,哪个皇子敢结党营私?”

    “父亲,您就甭瞒我了,我是认真的。咱们支持六皇子吧!”

    要说起六皇子,尹习止难掩兴奋,这要是成了,一家老小何止幸免于难呀!

    尹相强忍怒气,细细道来:

    “……儿啊,虽然你突然关心祖辈的前程是好事,总比整日无所事事、毫无斗志的强。但朝堂之事,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各位皇子各有所长,咱们守好本分就可。你若是有心,便让你兄长为你安排,先当个真正的衙内试试如何?”

    “兄长?父亲,要不我学着主家?兄长现在为卿,咱们从长计议。投入六皇子门下!”

    “习止啊,知道御下当差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吗?就是闭上你的嘴!”

    “皇位岂容你来置喙!私下结党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几个人头都不够砍的!是谁教唆你来这儿张扬?”

    丞相撸起袖子,抬手拍向尹习止。

    饭桌上。

    尹习止捂着下巴:“父亲,三思啊,老二不行!”

    亭苑内。

    尹习止一瘸一拐:“兄长留步!你我来探讨国家大事。”

    上朝前。

    “父亲,父亲今日去见二皇子吗?”

    ……

    “你说你跑六皇子府邸去干什么?”尹习度看着习止身上布满的鞭痕,面露不忍:“你这三分热度,什么都不明白,便莽头乱窜。别怪父亲罚的重,有丁点闪失便是灭九族的罪,知道吗?”

    自烧退后,尹习止的行为举止实在匪夷所思,尹相放心不下,于是叫人暗中跟随。谁知竟逮到他去敲六皇子外府的大门,幸好被暗中跟随的随从拉回,未引起过多的注目,但也着实心惊。

    前几日被父亲教训的鼻青脸肿,还没好。

    经此一役,几十年没用过的家法,一气儿全用在了尹习止的身上,打得他半个多月下不来床。

    “我知道。”灭九族?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兄长,你别骗我,非得是二皇子吗?”尹习止仍不死心。

    尹习度面露难色,道:“官场之事,纵横联合,面里不一。很多事情不是不说,而是未到时候,不知结果,也没法告诉你。你不要与父亲讲,我悄悄同你说,”尹习度凑到习止耳边,小声说道:“不过目前来看二皇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尹习止无奈不能言明,道:“那六皇子呢?”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皇子感兴趣?”尹习度皱着眉:“你该不是看上六皇子了吧?”

    “去你的,哥。”尹习止挣扎着要爬起来,又疼的跌了回去:“我英俊潇洒,自得是绝色才配得上。我听说他不是办事挺好的嘛!”

    尹习度点点头,接上话头道:“这倒是如此。不过办事妥当,只是臣子之职,而储君之能远要在此之上。”

    “那有无可能,六皇子只是韬光养晦,深藏不露呢?”

    看出尹习止的心思,尹习度不免要与他解释一番,于是挑了些能说的,要让他断了这份心思才好。

    “我给你讲明,以后别再提及任何有关储君之事了如何?”

    “你且说来。”

    “大皇子有军功,幼时跟随前将军征战,而后掌管军队。圣上就是因为他至今未立太子。而二皇子自小被皇帝养在身边,耳濡目染,圣上也对他寄予众望,让他协理朝政。公主们皆无意储君之位,五皇子又寄情山水。至于你所择的六皇子,表面看皇帝也算信任他,实则无权无谋,是无望太子位的。”

    “所以无论六皇子真正的面目如何,他是名不正言不顺,终究难当大任。你也尽快抛弃这种无望的想法。”

    “可是……”可是六皇子真上位了啊!

    尹习止被教训得哑口无言,可又不能明说重生之事,不然真要被当成了疯癫之人,再无法作为了。

    “听说你看上了我的位置?”尹习度笑了笑,转过话题道:“有这种志向是好事啊。只是我这卿位,你怕是应付不来,要不再想想,别的职位?哥哥一定帮你办到!”

    尹习止沉默不语,木然地盯着窗外。他哪里想要官职,上一世潇洒自如,无官一身轻,不知有多自由。

    尹习度看着弟弟无精打采,又道:“其他暂且不提,咱们陛下左右有太尉、丞相、御史大夫共六位阁老,其中刘御史主监察审理事宜,司马太尉主军事,咱们父亲与庆公、易公三位丞相分管六部九寺二十四司。这里面意属二皇子的不在少数。除了御史台,你想去哪哥哥都能给办到。”

    尹习止惊起:“御史台?!哟,疼。”

    “御史台监察百官,其中任职者虽有父亲的门生,但大局仍未掌握。你还稚嫩,不可去。”

    御史台有萧不思啊!尹习止又重燃希望。决定先搁置劝诫家人的计划,反向攻略萧不思!

    尹习止正色道:“哥,我明白了。什么皇子的我也不掺和了,你放心。”

    “好好!”尹习度深感欣慰:“那你想去哪个司?”

    “你让我好好想想……”

    月色萦容,院里大风忽起,隐隐听得竹木叶响,草虫鸣叫。

    尹习止卧床月余,思绪万千。他好了、悟了,有主意了!

    “嫂嫂——啊呸——萧不思,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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