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中午十二点了,杨小河又累又饿。

    为了赶趟,这大冬天的她早晨六点多就从床上爬起来,不到七点出门吃了两个菜包子一杯豆浆,随即赶去车站坐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到了L市换乘出租和公交花费统共一个多小时才来到这座山的山脚,紧接着又爬了一路陡峭的山梯。

    现在,她瘫坐在半山坡上的亭子里气力匮乏。

    心跳声砰砰作响,她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热气与冷气的碰撞下眼镜起雾又消,消又起雾,反反复复,看啥啥迷糊……她开始后悔之前在山脚的时候没有坐吊索上山了。

    当时看那玩意儿外观破旧褪色生锈,光是单程就一百,再加上她恐高,这几个buff叠一起直接导致她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要坐这玩意儿上来。

    摘下眼镜,手机拿近,看了一眼上面运动记步数显示的两万来步脚程,抬头望着愈来愈近却依旧有段距离的“神寺”,杨小河总算舒了口气。

    这个神寺是谁说的她已然记不得了,只记得很多年前有人说过这个寺庙非常灵,求什么来什么。

    虽然,她本身不怎么信这个。

    从记事起,每逢过年家中长辈就成群结队地到老家的一个小寺庙里拜佛拜菩萨求发财求庇佑,年年如此从未间断,这么多年了,家族里从未有人出现过大富大贵的奇迹。

    这次若非公司拖欠三个月工资辞退她后近两个月了还没消息,劳动纠察大队那里也是进展缓慢三次来电耗时两周却还没办妥,而那句话又恰到好处地想起,她也不会心慌到来这里求神拜佛。

    “姑娘,吃饭莫?”

    突然出现的声音将杨小河唤回神来,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薄薄的军大衣,戴着一顶雷锋帽的瘦削小老头慢悠悠地踱进亭中,一只手拿着一把小板凳,另一只手拿着一堆散乱的纸张和略有破损的书本。

    他问:“你是专门在这儿等我的呀?”

    老头子一开口就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立即矢口否认:

    “不是,我到这里是来拜菩萨的。”

    老头子在亭子里找了个位置,小板凳和着那一叠书纸搁那一放,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团揉皱的红棉布摊平,将它绑在入口的两侧亭柱上。

    做这些的时候他还不忘和杨小河闲聊:

    “你是外地人呀?口音不像这儿地。”

    “嗯,外地的。”

    “跑这么远来求菩萨,好辛苦呦。”

    杨小河戴上眼镜瞅了几眼他放在石椅上的书,只见上面赫然是“面相”“八字”之类的字眼,回头又见那红布上是毛笔写着“算命”两字,不由提醒道:“老太爷,你弄反了,字是对着里面的。”

    那老头子听她这么一说,抬头看了一眼后又开始重新来过,直到他忙活完了,杨小河才问:

    “你会算命啊?”

    “啊,”老头子肯定道,“我算了都有二十年咯。”

    “你算命怎么收费的?”

    “命好收六十八块,命差不要钱。”

    “你看工作吗?”

    “婚姻,工作啥子都说。”

    “那你帮我看一个。”

    老头子坐在小板凳上,拿出一本红色小册子和圆珠笔,问过她生辰八字后便开始念念有词在上面书写,什么天灶天寿八字清纯之命等等,加上这老头外地口音过重,听得她一顿糊涂,只能从他说的话里勉强整理出几个要素:

    三七九冬月间要小心;姻缘不好,但最终还是能找到好人家的,忌和某三个生肖在一起;六亲缘浅,容易无子;财运还须等几年,三年内发不了;今年犯太岁,运势不好,明年找工作合适。

    “那我到底做什么工作合适?”

    老头没接话,反从一旁的书纸中抽出一本老到掉页的书,打开一边看一边翻。

    见此杨小河心里犯了嘀咕,想起两年前她在天桥摇签的那天,签出来了那个老太婆只知翻书,说的东西还一点都没应验。

    这老头不会也……

    她正担忧着,老头那边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你看嘛,你就适合干这个。”

    杨小河定睛一看他食指抵着的那行字迹,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此日出生的人,适合的工作有:法律家、和尚

    好家伙,前一个专业不对口学历不达标,后一个直接超脱世俗。她就说自己工作运咋就没好过,敢情是一开始就走错了赛道。

    “我最后找到的那个好人家啥样的?”

    “兄弟伙多,嘴皮子很会说,不咋厚道,不像你,憨厚。他聪明还是聪明,就是很多问题看不明白,人要幼稚点。但是这个人哪点好哎,很仗义。”

    “长得咋样?”

    “个儿高,不得胖,还可能是个异族唷。”

    “异族?”

    “这个都不晓得啊?少数民族嘛,那些黄头发的外国人也算嘛。”

    此话一出,杨小河觉得老头或许真有两把刷子。

    或许是中学时期,也或许更早,她便对胡姬这个词有着莫名的迷恋情结,很容易就联想到能歌善舞有着西域风情的维吾尔族女子。后来又因为看的一部小说和一些动人的歌曲对大草原充满了憧憬,当然,她憧憬的更多是小说里女主和蒙古汉子之间淳朴的爱情。

    “还有没有啥子要问的?寺庙里面的斋饭过了一点就不卖了,这山头没得店子卖东西吃的噢,你要是自己没带吃的就早点上去。”

    “要得。”

    经过刚才半个小时的唠嗑,她正好休息得差不多了,杨小河起身刚准备走,才想起钱还没给。

    “多少钱?”

    “你就给个六十八嘛!”

    杨小河没犹豫,直接从荷包里掏了六十八给他。

    这老头哪怕真的耍了点心眼,这价格也是很良心了,现在算命的你去问,要价普遍是两百起步。

    “好好好,早点去嘛!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接过钱的老头喜上眉梢看起来愈加可亲,杨小河笑笑作别。

    到了地儿几经打听才找到食堂,一眼望去全是素菜,好在油水多闻起来很是勾人,使得饿到极点的她连干两碗饭。

    吃饱喝足,就得去做正事了——拜菩萨。

    说来也奇怪,整个庙宇占地五百亩多半是有的,加之其中容纳的佛像不计其数,为其修建的阁楼殿堂亦比比皆是,两个小时都不一定能逛完,但从山脚走到这儿也就看到两个和尚,其他大多是坐在菩萨旁边或门口的老太太。

    她来来去去半个小时问了三个老太太,都说不清楚,只得自己望着众多的佛像一个一个找,这个殿堂找不着又去另一个殿堂找,时间一晃两点半,总算遇着一个胖乎乎的和尚指路。

    看着眼前身形高大的佛像,杨小河知道,这十来分钟没白走。

    她要找的菩萨是摩利支天,其法相正如面前这座佛像一样,正脸是一张平静的人脸,左右两侧各是一张愤怒的人脸和一张猪脸,它们共用一身落脚于莲花。

    据说摩利支天是债讨神,灵验之快。

    她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态,弯了膝盖就要跪在佛像前的软垫上,见此坐在一边的老太婆像念顺口溜一样毫无感情地说道:“小妹,你拜菩萨多捐点钱嘛,保佑你读书工作顺风顺水,耍朋友找到如意郎君,家里人平平安安。”

    人还没完全跪下去,挎包突然一阵抖动,里面传来微信通话的提示音。

    杨小河站直了拿出手机一看,竟是公司财务打来的。

    她被辞退后的那两个月里,杨小河不止一次问过他什么时候结清工资,次次得到的都是“听从老板安排”的回复。

    接过通话,交涉一番后杨小河才知道劳动纠察大队那边警告公司明日再不还钱就会被通报,届时每个查阅企业的app上都会给他们记上一笔,而这通电话打来的目的就是要她撤裁的,还告诉她三个月工资今天可以结清,但前提是去公司签个文件。

    无巧不成书,她现在人就在外地。

    就算她有那个心,现在去买火车票也买不到今天的,坐长途汽车要两个多小时,从这里坐公交返回长途车站再快也要一个小时。

    看了一眼显示的时间,现在已经三点了。

    即便她三个多小时能抵达,那会财务人事都下班了。

    于是杨小河向财务说明了情况,对方却表示不愿意留下加班。找人代签吧,又说必须本人亲自来。

    她也是搞不懂了,只要工资打过来撤销就是一通电话的事,非得签个她不知道是不是坑的文件,如果是保密竞业那跟她个跑腿打杂的岗位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那边也急得很,直说今天不论如何都必须撤裁,但钱却只能签了字才能领。杨小河这边又忌讳公司欠薪好几个月,坚持钱到手了才撤。

    双方你一句我一句的反复拉扯后,公司最终把工资打了过来,于是她也很及时地跟劳动纠察大队通了电话避免了一场两败俱伤。

    与财务谈话间她早就走出了那间侍奉摩利支天的殿堂,这会儿站在石砌的雕栏前,只有冰凉的风拂面而过,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边,山脚处那些原本清晰鲜明的楼市也随之若隐若现,当浑厚的撞钟声响起,恍惚中她竟觉得这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面,直到身后传来两个男人的惊呼声:

    “你看,天破了个口子!”

    抬头望去,只见灰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黑色的口子,那道口子里先是有水慢慢渗出,紧接着就变成急湍的河流汇聚成水柱飞流直……

    呃?!

    杨小河开始觉得不对劲,那水柱的流向竟不像常识中是往下的,而是如蛟龙一般朝着这里旋游前行,眨眼间便跨越了千里来到眼前。

    还没反应过来,那条“水龙”就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没入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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