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的日子（12）
自那天之后，杨小河对游戏再也提不起兴趣，准确地说，是对周遭一切。
她焦虑不安，就像一个囚犯等待着处决的到来，日日不停在麻木和惊恐的边缘来回横跳，最终被这反复的情绪折磨得心力憔悴。
走进VR室，灯一亮，照出了她万念俱灰的脸。
她已经有多久没上游戏了？
杨小河记不得了，现在她只想和伊木道别，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穿戴好装备，再一眨眼，她已身处游戏中，眼前站着一脸期待的伊木。
他依旧是那样元气满满看起来永远没有烦心事的样子，和面容清悲的杨小河完全相反：
“露娜，给我奖励！”
杨小河支起一个无力的微笑回道：
“好。”
伊木双手交叉在胸前，又伸出一只手支起下巴，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我要……”
忽然他眼中灵光一闪，兴奋道：
“我想和你一样穿好看的衣服！”
杨小河什么也不过问，只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行。”
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谨慎问到答案后盘算一番再做决定，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尽量满足这个机器人的愿望，作为他“生来”就喜欢她的报答。
依旧是伊木引路，看着路过一家又一家服装店，杨小河心里明白他准是看上某件衣服了。
果不其然，他径直走进一家不知是她一路上见到的第几个服装店，等她进去后伊木已不见人影，只有向她走来的服务员。
她刚想询问伊木去处，就被服务员礼貌地打断：
“您好，您的爱人正在换衣间，请耐心等待。”
爱人？
这个称呼让杨小河感觉很别扭，她买伊木是用来赚钱的，即便后来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也完全谈不上“爱人”这两字儿，就算是现在，她依旧没有将他当成所谓的伴侣。
正琢磨着改成什么称呼才合适，一旁服务员的高声赞美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姐，您的爱人很合适这件衣服呢！看起来帅气又精神！”
杨小河回过神，在渐近的脚步声中，抬眼便看见一身军装覆面的伊木向自己走来。
那一刻，她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纵是身材削瘦，却反衬得穿上军装的伊木身段高挑，完全不掩他昂首挺胸间那器宇轩昂的气势。他走得越近，她愈加察觉到黑色面罩下的眉眼深邃精妙，而从那对“蓝宝石”中倒映出的柔情，也让她心头莫名滋生出熟悉和亲近。
他问：
“好看吗？”
“好看。”
杨小河衷心说道，完了又看向服务员：
“多少钱？”
“原价1100金币，这段时间商场在做促销活动打八折，只需要八百八金币。”
她有一瞬间感到错愕，但当看到伊木欢喜的眼神，她还是掏出卡买下了。
出了门店才发觉已近黄昏，伊木突然牵上了她的手，但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就这样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杨小河问他：
“为什么会想要买这个？”
“感觉上的事说不清啦，就是莫名喜欢。”
“你想当兵吗？”
“那是什么？”
杨小河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的常识和幼儿园小朋友没啥区别。
“兵就是要随时为了国家付出生命的人，失去了生命，你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机会，也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的朋友也好，至亲也好，你的个人物品也罢，这些统统都和你没关系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呢。
只是她还想活下去，即便不是害怕朋友和家人的失去，也不是害怕失去体验世界的机会，她仅仅是想要活下去。
伊木依旧疑惑：
“国家？什么是国家？”
杨小河深吸一口气，硬是将欲落的眼泪憋了回去，“你和奥兰多博士就是一个小家，我和你也算一个小家，国家就是无数小家共同组成的结合体。没有小家，国将不国，没有国，小家难保。”
“这么说，为了国家付出生命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愿意。”
望着伊木坚定的目光，她心下轻笑，淡淡道：
“太多原因了，这东西没法细说。”
“这有什么不能细说的？”
杨小河头疼地叹了口气，真是个问题宝宝啊。
刚张开嘴想举几个例子，却见原本橘红的天边被黑暗浸染只留下一抹余晖，就像宣告她即将结束的生命。
于是杨小河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和悲恸哭了出来：
“伊木，人死了真的会去天堂吗？”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明明之前还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现在反倒自己给自己打脸了，但这自嘲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崩溃的情绪中。
伊木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神，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安慰：
“你怎么哭了？当然会啊！我们死了都会上天堂的！我们是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死后一定会去到人人都对我们很好、很美丽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哭得头昏脑涨的杨小河立即清醒了七八分。
她不是坏人，却也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这么一个傻白甜说她是个善良的好人无异于你往功德箱里丢些钱就有老头老太婆跟你说你能娶好老婆嫁好老公财运通达事业美满家庭美满子孙满堂——纯纯扯淡。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岂是往功德箱里丢点钱就能摆平的？
于是她冷静了下来，却依旧摆脱不了内心的苦闷，只得悲恹恹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会难过吗？”
眼见伊木刚平静下来，听到她这话他又慌了：
“为什么会见不到？”
“我可能快死了。”
伊木瞪大眼睛，双手按在她的肩膀表情看起来不可置信，他激动道：
“为什么？”
“我要被……”
她本想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却总有直觉让她别说出口，她憋在心里不好受，便只能道：
“我想活着。”
“是不是有人想伤害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看着他紧张又坚毅的眼神，杨小河心头一震。
下一秒，伊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明明是虚幻的东西，她却感觉仿佛真正触碰到了他，她感受到了环绕周身的温暖，感受到了他浑身在颤栗，而头顶也响起了他充满悲伤的声音：
“我已经失去了奥兰多博士，不想再失去你了……”
泪水一泻而下，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真与假，伸出手与伊木紧紧相拥。
在生命的黑暗即将到来之际，即便眼前人是假的又如何，至少这份爱足够温暖，这就够了。
他们互相抱紧，仿佛在织就只属于他们的温暖茧房。
她焦虑不安，就像一个囚犯等待着处决的到来，日日不停在麻木和惊恐的边缘来回横跳，最终被这反复的情绪折磨得心力憔悴。
走进VR室，灯一亮，照出了她万念俱灰的脸。
她已经有多久没上游戏了？
杨小河记不得了，现在她只想和伊木道别，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
穿戴好装备，再一眨眼，她已身处游戏中，眼前站着一脸期待的伊木。
他依旧是那样元气满满看起来永远没有烦心事的样子，和面容清悲的杨小河完全相反：
“露娜，给我奖励！”
杨小河支起一个无力的微笑回道：
“好。”
伊木双手交叉在胸前，又伸出一只手支起下巴，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
“我要……”
忽然他眼中灵光一闪，兴奋道：
“我想和你一样穿好看的衣服！”
杨小河什么也不过问，只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行。”
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谨慎问到答案后盘算一番再做决定，然而事到如今一切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了，她只想尽量满足这个机器人的愿望，作为他“生来”就喜欢她的报答。
依旧是伊木引路，看着路过一家又一家服装店，杨小河心里明白他准是看上某件衣服了。
果不其然，他径直走进一家不知是她一路上见到的第几个服装店，等她进去后伊木已不见人影，只有向她走来的服务员。
她刚想询问伊木去处，就被服务员礼貌地打断：
“您好，您的爱人正在换衣间，请耐心等待。”
爱人？
这个称呼让杨小河感觉很别扭，她买伊木是用来赚钱的，即便后来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也完全谈不上“爱人”这两字儿，就算是现在，她依旧没有将他当成所谓的伴侣。
正琢磨着改成什么称呼才合适，一旁服务员的高声赞美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姐，您的爱人很合适这件衣服呢！看起来帅气又精神！”
杨小河回过神，在渐近的脚步声中，抬眼便看见一身军装覆面的伊木向自己走来。
那一刻，她感觉心脏漏了一拍。
纵是身材削瘦，却反衬得穿上军装的伊木身段高挑，完全不掩他昂首挺胸间那器宇轩昂的气势。他走得越近，她愈加察觉到黑色面罩下的眉眼深邃精妙，而从那对“蓝宝石”中倒映出的柔情，也让她心头莫名滋生出熟悉和亲近。
他问：
“好看吗？”
“好看。”
杨小河衷心说道，完了又看向服务员：
“多少钱？”
“原价1100金币，这段时间商场在做促销活动打八折，只需要八百八金币。”
她有一瞬间感到错愕，但当看到伊木欢喜的眼神，她还是掏出卡买下了。
出了门店才发觉已近黄昏，伊木突然牵上了她的手，但他什么都没说，他们就这样手牵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杨小河问他：
“为什么会想要买这个？”
“感觉上的事说不清啦，就是莫名喜欢。”
“你想当兵吗？”
“那是什么？”
杨小河一顿，随即反应过来这家伙的常识和幼儿园小朋友没啥区别。
“兵就是要随时为了国家付出生命的人，失去了生命，你就失去了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机会，也就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你的朋友也好，至亲也好，你的个人物品也罢，这些统统都和你没关系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又何尝不是在说她自己呢。
只是她还想活下去，即便不是害怕朋友和家人的失去，也不是害怕失去体验世界的机会，她仅仅是想要活下去。
伊木依旧疑惑：
“国家？什么是国家？”
杨小河深吸一口气，硬是将欲落的眼泪憋了回去，“你和奥兰多博士就是一个小家，我和你也算一个小家，国家就是无数小家共同组成的结合体。没有小家，国将不国，没有国，小家难保。”
“这么说，为了国家付出生命是为了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愿意。”
望着伊木坚定的目光，她心下轻笑，淡淡道：
“太多原因了，这东西没法细说。”
“这有什么不能细说的？”
杨小河头疼地叹了口气，真是个问题宝宝啊。
刚张开嘴想举几个例子，却见原本橘红的天边被黑暗浸染只留下一抹余晖，就像宣告她即将结束的生命。
于是杨小河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惧和悲恸哭了出来：
“伊木，人死了真的会去天堂吗？”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觉得好笑。
明明之前还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现在反倒自己给自己打脸了，但这自嘲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了崩溃的情绪中。
伊木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神，又是给她擦眼泪又是安慰：
“你怎么哭了？当然会啊！我们死了都会上天堂的！我们是那么好那么善良的人，死后一定会去到人人都对我们很好、很美丽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哭得头昏脑涨的杨小河立即清醒了七八分。
她不是坏人，却也自知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这么一个傻白甜说她是个善良的好人无异于你往功德箱里丢些钱就有老头老太婆跟你说你能娶好老婆嫁好老公财运通达事业美满家庭美满子孙满堂——纯纯扯淡。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岂是往功德箱里丢点钱就能摆平的？
于是她冷静了下来，却依旧摆脱不了内心的苦闷，只得悲恹恹地看着他：
“如果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你会难过吗？”
眼见伊木刚平静下来，听到她这话他又慌了：
“为什么会见不到？”
“我可能快死了。”
伊木瞪大眼睛，双手按在她的肩膀表情看起来不可置信，他激动道：
“为什么？”
“我要被……”
她本想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却总有直觉让她别说出口，她憋在心里不好受，便只能道：
“我想活着。”
“是不是有人想伤害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永远保护你。”
看着他紧张又坚毅的眼神，杨小河心头一震。
下一秒，伊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明明是虚幻的东西，她却感觉仿佛真正触碰到了他，她感受到了环绕周身的温暖，感受到了他浑身在颤栗，而头顶也响起了他充满悲伤的声音：
“我已经失去了奥兰多博士，不想再失去你了……”
泪水一泻而下，这一刻她再也顾不得真与假，伸出手与伊木紧紧相拥。
在生命的黑暗即将到来之际，即便眼前人是假的又如何，至少这份爱足够温暖，这就够了。
他们互相抱紧，仿佛在织就只属于他们的温暖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