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这么大太阳站在外面真不是好事情。40度的天气。稍微动一动就汗如雨下。不去安排组织人员灭火,倒比谁都要淡定。这位新来的老板到底想闹哪样?

    年轻轻轻就能成功当老板。有个好爹果然做什么都顺风顺水。

    我虽然得罪了刘海雯,但她没有权利开除我。她只能使用点阴谋诡计吓唬吓唬我。但他就不同了。开除我也就一句话的事。

    他当真是来管理工厂的吗?还是家里钱多的没处花,过来锻炼锻炼。

    周围的同事们热的都拿手当扇子了,没办法,老板都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动一下。

    我瑟缩在张静的背后。心想千万别被他发现。有点像做贼的感觉。害怕会被他盯上,我只想平安的过完这个暑假。心里默念老天保佑。

    此时的林木节脊梁笔直,头微微抬起,双眼凌厉的扫视着人群。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他会突然叫到我的名字。然后说,那个叫黄珈蓝的,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可以走了。

    突然发现人只要长的好看,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曾经觉得很丑的蓝色工作服,林木节竟然能穿出品牌的气势来。阳光将他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映衬的更加雪白。他的五官深邃,立体,被隐没在层层光晕里,看上去就像从远方归来自带光芒的王子。脸上却不带一丝疲惫。不怒而威。

    真想气气刘海雯,她不是说只有贵的衣服和鞋子才能让人显得高贵吗?

    林木节就是穿着地摊货,一样能穿出高级感。

    “大家不要惊慌。没有任何地方发生火灾。是我摁了报警开关。”林木节终于开口道。

    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锅。

    因为大家都搞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是一家纺织企业。每个车间内都放着大量易燃易爆的物品。不要存在侥幸的心理。我知道你们每年都会举行两次的消防演习,按照你们事先计划的逃跑线路。你们应该在食堂门口汇集。可是现在的你们却在厂部门口。可知你们在逃跑时有多慌乱。而每年做的两次消防演习也不过是应付。”

    他清了清嗓子,气势一点不弱,继续说道。

    “幸亏没有发生火灾。一旦发生,估计连一半的人都跑不出来。安全生产不是儿戏。一个工厂少了你照常运转,而一个家庭少了你,就是妻离子散。”

    如果不是看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异常严肃的模样,我都不相信这些话会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看上去明明那样年轻,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可是他却显得那么成熟,老练……

    让我对他忍不住好奇。

    他接过站在旁边小姐姐递过来的一张纸。这位小姐姐我见过,是人事部的张小姐,我初到工厂就到她那里报的到。

    “这是最近刚进厂部的新员工名单。”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那张纸。

    张小姐在转身离开时,不由得唏嘘一声。

    感觉有大事不妙的样子。我也有点紧张了。

    “当我叫到名单上的名字,请站出来,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人群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看了一会儿名单。

    又望了望人群。

    “黄珈蓝。”他喊道。

    果然最怕什么来什么?不会想问我为什么会动那一包茶叶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还是在有着40度的户外。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给我留。

    我想躲都没有地方躲。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我。我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我觉得他是有意的。他知道我的名字,而名单上那么多人的名字不念,偏偏叫我的名字。

    “你叫黄珈蓝?”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不叫黄珈蓝,我怎么会从人群中走出来。当然这句埋怨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毕竟他是老板。他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

    “是。”我弱弱的回答。

    “你从七月份进入厂部工作?”

    “是。”

    “做的职业培训有哪些?”

    我懵了。没料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题。而且在入职前,我根本没做培训。来工厂报到时,我先去人事部填了表格,然后不停签字,签字!那些合同和协议都很厚。哪有闲心情去看那些条条框框。

    “我…我…我…”我吞吞吐吐着不知道怎样回答。

    现场安静极了。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为什么不回答?”他貌似等的极不耐烦了。

    “我…我…我…”

    “如果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要假装知道。让我们大家等。”

    “好吧。我承认不知道。”我说。

    “为什么不做入职培训?”

    又是一道送命题。

    “我…我…我…”

    “你还是不知道?”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转身望向人事部的张小姐。

    “为什么新员工在入职前不做入职培训?”

    “我们…我们…”张小姐紧张的额头都是汗,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好像入职培训这一块很早以前就被取消了……

    “连新员工的入职培训都不做,你们的胆子好大?”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怒气。

    僵持了一会儿。

    林木节再次面对黑压压的人群。

    “我们是制造型企业,在生产过程中,存在各种各样未知的人身安全风险,知道每年出现的工伤概率吗?知道每一次的大意和疏忽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我是你们的老板,我要为你们负责。我们谁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而我们能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如果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那谁还会珍惜你的生命,不要以为我是小题大做,等到事故发生时,你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现场响起了强烈的鼓掌声。

    他确实说进我们这群人心坎里去了。

    都说出生在富贵家庭的人,会被宠溺的特别厉害,成不了大事,体会不到别人的艰辛,就像前任老板的亲侄女刘海雯,简直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林木节刚刚说的一番话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对他莫名有了好感。

    听张静说起过这家企业每年进行的消防演习,大家站在车间门口等待11点钟的到来。当报警器准时在11点鸣响时,大家便争相往外跑。有人会提着相机记录现场情况。工人们有说有笑的走到食堂门口的聚会点。完全没有火灾发生的紧迫感。上层领导象征性的说几句总结的话。

    然后解散。

    我没有参加他们的消防演习。但一定有趣的狠。我或许和他们抱着一样的侥幸心理。这些不幸不会猛然间发生在我们身边。

    “以后没有经过入职培训的新员工不得入职。”林木节狠狠得撂下这句话。

    并惩罚我回去抄写员工守则。

    就因为我没有完成入职培训。怎么感觉他像教育小朋友。动不动就罚抄。应该在学校里发生的戏码,没想到参加工作了也一样不能幸免。

    终于结束了站在太阳底下的炙烤。人群渐渐散去。我考虑着要不要向林木节问起,我那副画的事情。

    我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他不会扔在垃圾桶了吧。在他眼里,那幅画算什么呢?拙劣的画工勾勒幻想中的世界。

    还好没有提及茶叶的事,对我已经够仁慈了。我还是不要得寸进尺了。

    但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我虽然是七月份刚来的新员工,可是我也不是正式工。而且我又没有打算长期做这份工作。

    我闷闷不乐的坐在二楼的会议室里抄写员工守则。心里早骂了林木节千百遍。

    只有我一个人的会议室,周围特别安静。偶尔有人影从窗外经过,脚步声若有若无。

    我无奈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即使在抗拒,还是老实本分的抄写着员工守则。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了将门拉开的声音。属于本能,我抬起头,看到正向我微微走来的林木节。他依旧穿着那件蓝色的工作服。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衣服湿答答的贴在身上,隐约露出他完美的身材轮廓。

    “抄完了吗?”语气清冷。

    原来是来检查我的“作业”的。还真像老师管教学生的模式。

    “怎么不回答?”

    见我沉默。他又靠近了一些。身上有薄荷味的清香。

    “抄完了才可以下班。”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老板的嚣张排头。

    “昨天为什么骗我?”我对他的怨气一下子冒出来了。

    “我骗你什么了?”

    “你……你……你……骗我……骗我………”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骗我了,昨天他确实是第一天上班,而且我问他在工厂里担任什么职位时,他也没有回答我。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新来的老板,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位职位很低的打工者…是我想错了。

    想到昨天像小丑那样在他面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怪不得他没有吃过凉皮,怪不得他也不吃凉皮……我终于找到原因了,他那样有钱,怎么会吃这么低价的食物呢。

    “说不出来了吗?”他完全不顾及我的窘态。一步步刺激我。我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好歹他是我的老板,我可没有胆量在他面前无理取闹。

    只得装疯卖傻。

    “我还有……我还有……一点就抄好了……”

    前言不搭后语。

    听到我逃避刚才话题的话,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笑。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

    “你还欠我一顿饭。不过我最近会有点忙,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有空闲的时间。”

    这么有钱,却还惦记着我欠他的那顿饭。果然资本家都是小气的。

    “怕你忘了,特意来提醒你。”他猛然将脸凑到我面前,又重复了一遍。我吓得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倾斜,只听见“刺啦”的声响,险些将后排的座椅撞倒。见我不知所措的惊慌模样。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毫无变化。

    “还有……”他视线下移,伸出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员工守则。

    “抄不完不准下班。”

    我已经知道了,至于这么反复强调吗?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以工作为幌子在报复我呢。

    我突然想起茶叶的事情。他肯定在记恨我动了他的人。看来,这个人以后要盯着我了,我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是,是,是。”我听话的连连点头。目前还是不要惹怒他的好。

    他静静看了我几秒,眼睛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但他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我倒有点莫名其妙的。

    抄完员工守则刚好到下班时间,我站起身,揉揉酸痛的胳膊。看着被我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忍不住骂了一声。

    “命里缺木的家伙。”

    回到工作区域时,张静对我说,林木节刚来第一天就去仓库查看那些原料的质量。并在仓库里向那些采购部的人下了命令,不要在原材料上节约成本,一切以质量为根本。并当众将那些质量不好的纱线扔在了地上。要多霸气有多霸气。

    张静还说工厂短期内不会做任何整改。还会延续原来的生产模式。

    ……

    张静说的很兴奋,提起这位新来的老板,她连连称赞,大概因为他长的好看,又特别有钱……

    而我对他……真的怨言颇多。

    他罚我抄员工守则,整整十页纸,抄的胳膊酸痛的抬不起来,抄的我杀他的心都有了。

    仔细想想,其实……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没有有钱人的架子,和我们一样穿着蓝色的工作服,40度的天气,他和我们一样站在外面。而且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他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关于他罚我抄员工守则的事,我的气不知不觉的已消了一大半。

    下班回到家,正准备换鞋,却看到张宇的白色球鞋放在鞋柜上,他应该在我家里。果然我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张宇。

    张宇也看到了我,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齿。

    “下班了?”他站起身,问我。

    “嗯。”我走到他身边,懒懒的坐下来。拿起放在茶几上的苹果开始啃起来。

    这时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

    “今天下水道堵了,刚好看到张宇这孩子下班,就请他帮忙疏通,就忙到了现在。”

    “蓝蓝,快去端菜,洗洗手,准备吃饭。”

    我有点不情愿。

    苹果才吃了一口。

    “妈,我才刚回来,让我缓缓。”

    妈妈无奈的叹口气,拿我没办法。我有时候就想懒惰一下。

    张宇连忙说,阿姨,蓝蓝刚下班,有点累,我来帮你端菜。

    妈妈立刻对他展现出笑脸。

    “不用,不用。张宇,你也忙了很久了,我自己可以。”

    说着转身走进了厨房。

    冷眼看着妈妈对待我和张宇的态度,这么截然不同。真怀疑他是妈妈亲生的孩子,我却是抱养的。

    张宇重新坐在沙发上。

    “蓝蓝,最近看你蛮忙的,听阿姨说,你昨天将近凌晨才到家。”

    提起工作上的事,我一肚子憋屈。索性将挤压在心里的不爽全部倾述了出来。尤其今天被林木节像教训小孩子一样让我抄写员工守则。

    我说了很久。

    张宇才接口说道,你们新来的老板是不是叫林木节?

    “对啊,对啊,你也认识?”

    “知道一点。”张宇嘴角浮起耐人寻味的笑容。

    “听传闻说是扶不起的阿斗。”

    “扶不起的阿斗?”没想到林木节的名声也这么不好听。

    “他20岁就从名校毕业,后进入林氏工作。但事业好像没有一点起色。搞砸过很多项目。他没有他爸爸林更有魄力,有胆识。我怎么也没想到去接手这家纺织企业的人是林木节。毕竟他是林更唯一的儿子。将来总归会继承林氏集团的。这次将他从林氏集团的核心外放,到底是让他去历练还是另有原因。我们就不知道了。毕竟林氏这块肥肉,每个人都想要。”

    张宇解释了那么多。听得我耳朵起茧。

    那些商业的弯弯绕绕我永远弄不明白。

    比如一家企业的负面新闻也会影响到它的市值。

    各个资本家为夺取利益之间的尔虞我诈。

    我都怀疑如果张宇不去念医学院,去学经商管理,肯定也是商界的奇才。

    我阻止了他继续高谈阔论关于林氏的那点新闻。

    我之所以知道林氏,是因为他们遍布在这座城市的超市和商场。

    基本上住在这里人都知道林氏。

    反正我又触摸不到住在天上的人。还是想想自己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我将自己被人设计,成了背黑锅的人,而且得罪的还是林氏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给张宇说了一遍。

    “我还被可怜的关进杂物室一天。”我埋怨道。

    “这些都不重要,而是以后工厂变成林氏的了,我该怎样立足?”我沮丧极了。

    “曾经我还想为自己洗脱罪名。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虽说刘海雯的叔叔不是工厂的老板了。但在厂部还是有一定的威望。我根本找不到她陷害我的证据。”我越说越难过。

    坏人在逍遥法外,而我却深陷舆论的漩涡当中。那些关于我不好的传言正如春天的风,肆无忌惮的飞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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